第8章 《凤还巢》：也是一出新编戏

今年的中国京剧节正在武汉举行，演出了不少新编戏：《无旨钦差》、《宋家姐妹》、《赵一曼》、《张露萍》、《丫头医生》、《魂系油气田》……新编剧目是好事，但是我个人始终觉得，就算是新编，也要保持传统戏的程式，沿用传统戏的布景、行头、脸谱、行当、板式、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不是说只要有几句京剧唱腔就算是京剧了。最近的几出新编戏，感觉越来越向话剧靠拢，失却了京剧的传统底蕴和文化精髓。

        说起来《九江口》、《望江亭》、《锁麟囊》、《霸王别姬》、《玉堂春》这些经典大戏，其实也都是新编戏来着，但是参与创作的既有文学功底深厚的文人雅士，亦有舞台经验丰富的业内名家，广采博闻，精雕细琢，编出来的剧目，既有新意、有创见，又严谨地遵循着京剧本身的艺术规律，经受住了观众和专家、时代和历史的多重考验，传到今日也是常演不衰。

        梅兰芳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凤还巢》，就是一出创作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新编戏，由文学家齐如山根据清宫所藏剧本《阴阳树》和清李渔所著传奇《风筝误》，为梅兰芳度身定造而成。剧情大概是：退休的兵部侍郎程浦拟将次女、侧室所生的程雪娥嫁予故人之子穆居易，正室程夫人却偷偷以自己的亲生女儿程雪雁代嫁。穆居易误会丑女雪雁为雪娥，惊慌而逃；皇室宗亲朱焕然以为雪雁就是雪娥，趁穆居易逃走之机冒名迎娶……最后成就了穆居易与程雪娥、朱焕然与程雪雁的两段姻缘。

        这出戏真是集中了二三十年代那些新编戏的突出优点：结构完整，剧情紧凑，巧妙运用“误会法”，牢牢吸引观众视线；生旦净丑行当齐全，人物性格反差强烈，各具特色；唱念做表也都有丰富的设计，尤其是主角程雪娥，充分发挥梅兰芳先生的特长，演尽大家闺秀的温柔婉转，“日前领了严亲命”的慢板和“母亲不可心太偏”的流水等至今都是梅派的经典唱段。内行人看这出戏，尽可欣赏领略传统戏的名堂和韵味；外行人看这出戏，也容易被喜庆的剧情、丰富的表演所吸引，那种观戏享受，比起时下流行的美式喜剧、港式喜剧也不差半分。

        大连京剧院今年三次演出《凤还巢》，反响都不错。前两次由张冬梅老师饰程雪娥，张老师师承梅派，对《凤还巢》这出戏的研磨十分精到，身段，表情，都非常细腻，唱腔更是没得说。她的嗓音特别地流丽高亮，气口又把握得好，听她演唱，仿佛面临长江大河，水流滔滔，不绝奔涌而来，高低婉转毫不费力，听着舒爽。《凤还巢》中程雪娥的唱腔不算很多，但是每段都有相当难度，尤其“她明知老爹爹为奴行聘，反将她亲生女嫁于穆门”的南梆子，既流露出程雪娥委屈怨愤的心情，又不失却大家闺秀含蓄内敛的风范，梅派之美，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近一次《凤还巢》是青春版，主演王安琪，大连京剧院很受欢迎的年轻青衣。这次还是她第一次演出全本《凤还巢》，经张冬梅老师的悉心指点，自己的勤苦努力，塑造了一个成功的“新版”程雪娥。王安琪的做工一向精致，人物表现力非常好，这次的程雪娥，那份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真是引得全场观众垂怜不浅，就算她在得知姐姐嫁错人家之后拍手称快，都演绎得那样地娇俏，可爱，令人同情而不会觉得腹黑。对于程雪娥作为一个兵部侍郎之女的大家风范，王安琪也有恰到好处的表现，与正室大娘的对话，行腔稳而不紧，颇见功夫；最后洞房亮相，帐帘一掀，绣椅端坐，身段漂亮，扮相柔美，穆居易在台上惊呼“绝色女子”，观众们在台下感叹“太美了，太俊了！”

        越来越觉得，京剧不缺好演员，不缺好院团，缺的是适合这些演员和院团发展的良好环境。所谓发展京剧，弘扬京剧，改良京剧，都应遵循京剧本身的艺术规律，而不是盲目地求新求变，一味与国际接轨迎合时尚潮流。《凤还巢》等作品历经近百年沧桑而屹立不倒，时下所谓新编戏往往演不上几次便绝迹舞台，个中深味，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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