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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城北辛府


二日清晨,天色微亮,阳光透过雾气微微晕开,照在眼底青黑的毕去非身上。

        “昨夜光顾着想那案件还有县衙的事,竟是一整夜都没安眠。”

        拖着疲惫的身躯,毕去非的肩膀随着她走向城北辛府的步伐慢慢垮下。

        从东街玉楼起,绕过繁华的街道,路过酒家的酿酒铺,往上看,六七层阶梯延伸而上的就是晏城当地的辛公子所在的府邸—辛府。

        “再走几步就到了,哈哈,我一点也不饿不累呢。”

        毕去非嘴上强硬,身子却不住地晃晃悠悠,脚步内撇且虚浮,只觉得眼前的街道、商铺还有行人越来越模糊。

        从县衙踏步出来,严子皓身着了墨绿色的长衫,凭着多年行军的敏锐直觉,在众多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眼便注意到走路姿势诡异的毕去非,她高束起的青丝随着毕去非略显颓唐的背影一摆一摆。

        此人……黑束长发,体态瘦弱,着的是宽大袖袍,布料素旧,与昨日所说的女子无差一二。

        心念一动,严子皓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严子皓大步走至毕去非面前。

        毕去非向前的步子被一高大的身影拦下,她缓慢地抬起头,只见着一面容俊秀,眸色淡淡的少年郎,其腰间配了一把长剑,剑柄之上,绘着青龙的图案,栩栩如生。

        他通身泛起逼人的冷色,墨青色的长衫愈发衬出少年如竹般的身子。

        “唔,晏城谁家的少年郎长得如此俊朗。”

        毕去非略略瞧了严子皓两眼,赞叹一声,然后脚步打转就打算从他身边绕开。

        严子皓眉头蹙起,上前挡住毕去非的去路“你是昨日在花楼……”

        “花楼?是昨日在玉楼,刚好听到我说花楼有谋杀案吧。”

        脑子迟钝的毕去非顺理成章地将严子皓带入昨日玉楼里好奇的看客形象,下意识附和道:“嗯,我正要去找花楼命案最有嫌疑的凶手呢,你别拦着我。”

        “凶手?杀害谁的凶手?”严子皓冰冷的嗓音在毕去非耳畔响起。

        “当然是杀害红香姑娘的了,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毕去非嘴里嘟囔着,拖着语调回复道。

        严子皓眼色微微变化,正要开口时,突然一人慌慌张张地从她身旁跑过,肥胖的身躯重重擦过毕去非左侧的手臂。

        毕去非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劳累和少食,登时被他撞得一个踉跄,面朝地面直直向底下摔去。

        严子皓瞬间反应过来,修长的手一把拎起毕去非的衣领将她提起来,而后轻轻将她放到一边。

        “我稍后再谈及你冒充县衙的罪行。”

        衣领勒住毕去非命运的咽喉,毕去非猛烈地咳嗽起来,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变得无比清醒。

        “等等,这个人方才在说什么?”

        撞到的毕去非的人一副管家模样,脸色显得焦急而苍白,虽然撞倒了毕去非,但他连句道歉也不留下,匆匆地就想要离开。

        “依据晏城法典第二编第三十六条,当街策马冲撞,当罚金百文并向周围商铺及行人赔礼道歉,你虽没有策马,但仍然撞倒了人,连一句赔礼道歉都不说的吗?”

        严子皓那冷冽的眼神一瞪,无端透出几分杀伐之气。

        管家吓得腿软,眼睛略带畏惧看向眼带冷峻的严子皓,赶忙辩解道:“抱,抱歉姑娘,我只是赶着去县衙报案才不注意将你撞倒。”

        “若是报案就不必了,我便是晏城的县令,就在此地说吧。”

        严子皓的声音极淡,却让毕去非直直愣住,眼睛在此刻突然就看见他腰间佩戴的的晏城县令令牌。

        “是晏城新上任的县令!难怪方才他要说自己冒充县衙……”

        冷汗从毕去非头上滴下,回想起昨日激情顶替县衙探案和刚才的一番行为,毕去非痛苦地捂住额头“不妙不妙,刚刚见面,就给新县令留下如此的坏印象。”

        毕去非余光瞥向一旁的管家,他虚胖的面上不住地冒出的冷汗,脸色显得比自己更加难看。

        “县,县令大人,草民是城北辛府的管家,我家公子刚才在屋内上吊自尽了。”

        “辛回舟?!”毕去非惊诧地喊出声,“他竟然逝去了?”

        管家拿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汗,“姑娘,你是认识我家公子?”

        毕去非露出抹苦笑,“晏城,谁人不知辛回舟呢?”

        严子皓眼睛扫过管家的反应,乌木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未知的疑虑,继而薄唇微启“我要亲自去看看辛回舟的尸体。”

        管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好,县令大人,我这就带您去。”

        辛府,此刻虽是白天,大门却紧紧闭着,透露出别样的静寂。

        管家取出钥匙,将门上挂着的广锁打开,吱呀一声推开了大门。

        辛府入门便是风雨游廊,旁种着大片的芭蕉,垂下碧叶来,底下石子铺陈出来路。

        中间是宽大的四方院子,阳光无遮掩地透进来,照出地上的大理石的纹路。

        整个府邸从外观上还存着过去的气派,颇有官宦遗风。

        毕去非暗自摇摇头,“只可惜辛府近来已经颇为没落了,从偌大一个府邸竟然无一个家仆出来迎接就可以看出来。”

        站在一旁的管家虚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讨好“这边请,县令大人。”然后便是毕恭毕敬地,引着严子皓穿过游廊,请进了辛公子的居室。

        入了屋子,毕去非趁此靠在屋内的房柱上,上下打量着整个居室。屋内正中央摆着张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最基本的四书五经,看起来很新。

        “这……连八岁稚儿都必须所学的四书五经,难不成辛公子连其都未读完?

        毕去非视线移到案几的后面,那摆了张檀木椅案,靠垫是半旧的样子。

        整个居室的器物摆放都十分齐整,所放的位置也都讲究些规矩。

        而一泛着光泽的实木桌几上,三个青瓷杯摆成方形的三个角。

        毕去非悄悄走过去,将紫砂的茶壶掀了盖,可以瞧出里面是满茶。其内飘出股异香,是京城墨茶独有的气味。

        而居室的角落则是醒目地放置了一棺木,不出意料的话辛回舟的尸体应当是放在那处。

        管家此时上前,对着严子皓微微鞠躬解释道:“方才已经将公子的遗体收敛到棺木了,公子死后的模样也不甚光彩,还是不要污了县令大人的眼了。”

        严子皓不甚理会,直接走过去,劲瘦的手臂轻松将沉重的棺材盖掀起,显露出在其中的辛回舟的遗体。

        此人身着锦袍,面色狰狞,肤色泛白且通体僵直。其脖子被勒得通红,皮肤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凹进去了一块。其裸露到外边的手指有摩挲的红痕,细看指甲还有绳索的细屑。

        依据往日的经验,此人应当是被绳索所勒窒息而死。只是……为何总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严子皓掀起衣摆,身体前侧并无什么伤口痕迹。翻动尸体,尸体腰侧对应棺木的位置底下垫着块棉布,上面已然浸满了血渍。

        脸色微微变化,严子皓视线看向尸体的腰侧,其上似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生生戳出了颇深的伤口,伤口处的血肉翻了出来。

        “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

        “这个。”管家眼珠一转,“这个是公子昨日午时不甚摔倒,被茶杯的碎片给刺入了身体。”

        严子皓面带寒霜,声音压低了几分“那为何尸体底下所垫的棉布全都浸了血,难道是你家公子生前受了这种伤,却选择一点对其都不处理吗?”

        管家喉咙干哑,结结巴巴地回复道,“因为公子烦心于为红香姑娘赎身的事情,就,就没有注意到这种伤口。”

        “因为赎身之事而烦心?”杵在一旁的毕去非插嘴问道:“此话怎讲?”

        似是打开了话匣,管家又快又急地说道:“我家公子曾允诺了要赎红香姑娘的身子,不过那玉楼的老鸨要价颇高,公子虽然筹了部分银钱,但还是不足。”

        “而且因为此事,公子好像与红香姑娘发生了什么口角,昨夜回来时就是一脸苦闷的模样,但我也没有想到公子竟然就这么想不开…………”

        严子皓略略一瞥管家,突然身子微微使劲,纵身而起便是轻踏于房梁之上。

        “辛公子可是在此处上吊自杀?”

        管家愣神点点头,不解地望向其上正在端详房梁的严子皓。

        横木靠左侧上处明显与光泽的周围不同,应当是挂绳索地方,而此处有一道笔直的、沿着方正形的房梁的被绳子摩挲的痕迹。

        严子皓翻身落于地上,幽深的眼瞳扫过紧张的管家,他不住地扭转右手拇指的玉扳指。

        “既然是为姑娘赎身筹银钱,已经筹了多少了?”

        管家呛了两声,急忙应声回道:“已经是筹了白银千两了,不过红香姑娘要白银三千两。”

        “那你手上此个玉扳指需多少银钱?”

        管家下意识地答道:“市价应该是值白银三百两的。”

        严子皓慢慢走至桌几前,手指扣动桌子的沉闷声音响起,混着严子皓清冷的音色。

        “一个筹不出千两白银的主人,管家竟然戴得起这种昂贵的饰物?”

        “若不是你见财起意,然后谋害了你的主子吧?”

        管家惊诧至极,眼睛瞪的颇大,“县令大人,冤枉啊,我可没这胆子,而且,公子难道不是上吊自尽的吗?”

        毕去非视线移到严子皓,却见他清俊脸上显现出几分笃定。

        “一个上吊自尽的人,在被吊起之后,必然会因痛苦而左右挣扎,房梁上也应该有相应的摆动的痕迹,而不是只有单单把绳索挂上去的痕迹。”

        “所以,你家公子应该是被勒死后被挂在了房梁上,但你却口口声声说你家公子是自尽,话里话外都在为他自尽找理由。”

        严子皓幽黑的眼眸似是威胁般看向许管家,喉咙里压出低沉的嗓音“你说,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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