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匿之人
管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县令大人，公子，真的，真的不是我杀的。”
严子皓缓缓走到他跟前，“不是你？”
跪在地上的管家久久不肯抬头，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毕去非此时走了出来，对着地上的管家说道：“你是想说，还有第二个人吧。”
严子皓眸色淡淡，看向眼前毕去非斯文秀气的面孔，只见她从袖袍中探出手来，开始娓娓道来自己的推测。
“首先，照管家你这虚胖的身子，应该不足以将辛公子拉起到房梁上。所以应当有第二人助你，或者说，此事根本不是你所干。”
“而且……桌几上的茶壶满茶，证明昨夜有人来此。晏城配套的茶具，理应都是有四个茶杯的。然而桌几上只剩三个茶具，说明恰有一人来访。”
“能让辛公子为之沏茶且是名茶的来访之人，不可能是生活在辛府的管家，而是只能是另外一人。”
“结合辛公子腰侧的被尖锐之物刺伤的伤口，就此推断，昨夜，应当是有人拜访辛公子，那人趁辛公子转身沏茶时，拿出绳索将他生生勒死。”
“而辛公子挣扎之时将茶杯碰倒，最后窒息失去气力，倒于地上，被茶杯的碎片直直刺入身躯。”
“而你此番不想说出那人，难不成是被威胁了？”
管家瞪大眼睛，回想起昨夜抵在咽喉处的绳索，整个人抖如筛糠。
“没，没错，那人让我去县衙报案，还让我主动给公子安上杀害红香姑娘的罪行，威胁我若是不按照他说做，就让我跟公子一样被勒死然后伪造成自杀。”
“不是辛回舟杀害了红香姑娘？除了他谁还有缘由选择去杀害一花楼的姑娘？”
毕去非竖眉质问道：“你方才不是说红香姑娘和公子发生了口角吗？辛回舟最近闻名晏城的诗作都是红香姑娘所做的吧，至于代价，应该就是为红香姑娘赎身吧，筹不出银钱，然后与红香姑娘起了争执，最后将她杀害也不是不可能的。”
管家只是不住地摇头，“冤枉冤枉，我家公子……虽然与红香姑娘起了争执，但是绝非是谋害红香姑娘之人。”
地上褐色的肥胖身躯蜷缩成一团，声线透出微微的颤抖“县令大人，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严子皓眼角微抬，“那么，告诉我，你见到的凶手是男是女，长相如何？”
“他……声线听起来是个男子，我发现不对劲去公子居室时他已经蒙了面，我还未看清他时，他就拿绳索抵着威胁我。”
“不过，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眉间有一点痣！”
“眉间一点痣？”毕去非眉头紧蹙，夜色下，因为红香姑娘之死而走到自己面前的云起伙计，他那略显懦弱的面孔不住地在毕去非脑中闪现。
“不会……不会是他吧。”毕去非喃喃自语，眼神不复清明，只余下怅惘。
一旁的管家害怕得发抖起来：“县令大人，你把我抓进县衙吧，我害怕他来报复我。”
“不必。”严子皓面上冷淡，眼睛却是极为深邃，他乌木色的眼瞳印出眼前毕去非明显呆愣的身姿，薄唇微启。
“你知道那人是谁了？”
毕去非下意识地点点头，严子皓缓缓靠近毕去非，高大的身子一下子笼罩于她之上。
“那你在犹豫什么？你是为谁探案的？”
严子皓望向她的眼神一如初见时清醒，毕去非眼神也由怅惘变得清明，“我，我是……为枉死之人探案的。”
严子皓嘴角难得勾起几分弧度，他取下腰侧的配剑，长剑自空中划开一道弧度，稳稳落到毕去非怀里。
“那么，我就以晏城县令之令，命你找到他。”
毕去非手指摸过剑柄上繁复的花纹，面上扬起一抹笑容，像是无数次做过那样，朝严子皓郑重地弯腰行拘礼“遵命，县令大人。”
说罢她脚步一撤，转身飞也似地朝玉楼的方向跑去。
从西街的辛府，跑至东街的玉楼，毕去非脚步飞快，风过处，扬起她宽大的素白衣袖。
冷风灌进毕去非的胸膛，呛得她生疼，但毕去非此时此刻只觉得无比清醒。
“那个家伙，先是委托我去找红香姑娘之死的真相，先是在委托之时强调辛公子的存在，然后借一无字之信，引我怀疑到辛公子身上，想让他成为杀害红香姑娘的凶手。”
“趁众人视线都至花楼命案时，他再将辛公子杀死，伪造成自杀的假象，然后再威胁管家给辛公子安上畏罪自杀的罪名。”
“虽然他煞费苦心地抹去了大多数的痕迹……但唯独有一处他遗漏了。”
毕去非气喘吁吁地停在玉楼门口，苍白的脸上因过快的步子而泛起潮红，毕去非捂住嘴闷声咳嗽着踏入内。
“云起，你一定还会出现的。”
毕去非拼命抑制住因为闷咳而微微颤抖的身子，拉住玉楼内正在跑堂的伙计。
“这里可有一个伙计姓云名起？”
“不，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叫红云起的。”伙计随手将手帕搭到身后，看向毕去非略显着急的面孔，好心地又添了一句“你要是想找他的话，就去晏城郊区的巫山上吧。”
“他阿姐刚死，如今正是最为颓唐的时候，要是可以的话，就去安慰安慰他吧。”
巫山，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寒风呼呼刮着，半山腰的林子深处，立了一块石碑，其上题着红香两字。
红云起双膝跪在墓旁，面前放置着一实木的箱子，里面装着不少的信纸，大部分都已经被火烧得只剩焦黑的残迹，余下还未烧完的信纸顺着风姿态各异地燃着。
青黑色的火焰悬于夜里，红云起盯着燃烧的信纸，眼里晦涩不明。
“阿姐，阿姐，你为何要背叛我？我们一起生活在玉楼里不好吗？我跋山涉水来晏城找你，一心一意陪着你，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有我一个人陪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你要不听我劝告，非要与那辛回舟在一起？”
阴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毕去非脚踩着枯叶，一步一步靠近红云起。
红云起垂下的眼皮微抬，头偏过来看向毕去非，嘴角还攥起抹诡异的笑容。
“毕书吏，你怎么来了？”
毕去非面上严肃，右手按着严子皓给予自己的长剑“我来此是因为我发现了辛公子的真凶。”
红云起面上秀眉扬起，放声笑了起来，眉间那一点痣像是活了起来一般，无端为他内敛的脸平添两分艳气“毕书吏，我怎么记得我之前是托你找红香姑娘之死的真相。”
毕去非从腰侧取出六枚铜钱，重重掷于泥地之上，执起长剑抵在红云起的咽喉处“辛公子，还有红香姑娘，都是你杀的吧。”
寒锋再进一点，似是马上就能割破红云起的喉咙，但红云起轻笑一声，”毕书吏探了如此之多案了，却还是只是空口无凭，不知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吗？”
出其不意的，毕去非一个长剑挑起红云起的衣摆，其内侧赫然显现出一大片深紫的飞溅的痕迹。
若是细闻，还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自衣摆处飘出。
“果然。”回想起之前在辛府所看的那壶中清凉透彻的茶，毕去非当时就敏锐地察觉到那绝非一般的茶，而现下终于可以确认那茶的种类了。
毕去非微清嗓子，声音透出不容置疑的笃定“红云起，你的衣物的内侧有紫色，像是被水泼溅的痕迹，而且还有股茶香。”
“而这种特征，只有上贡京城的墨茶才可做到，墨茶不仅清香、香味持久，而且古时人们还将其作为染料，因为它萃取后遇丝绸便可变紫。”
“红云起，刚好你所穿衣物内侧是丝绸，因此会被墨茶染为紫色。”
“而这晏城仅此一份的，只在辛府才有的茶，红云起，为何你会沾上它？
红云起嗤笑一声“是我低估了你呢，毕书吏，不过……若是我把你杀掉，那么，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你……”毕去非面上清醒，苍白的手指将长剑执于身侧，直直看向毫不畏惧的红云起“你是没有弄清现在的形势吗？”
红云起裂开一抹笑意，毕去非警铃大作，心下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红云起拿起一旁还在燃烧的木箱，直直丢向毕去非。
燃烧的信纸飞舞开来，混着夹着火焰的木箱，扑向毕去非。
“这家伙竟然耍阴招！”
来不及反应的毕去非手刚刚拿剑去挡，下一刻她腰侧突然被抱住，正是严子皓揽住她的身子，凌空一踏至别处。
少年特有的清竹气息一下子扑了毕去非满怀，毕去非不自觉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感到心里似是被羽毛挠痒了一般。
严子皓微微扫过怀里的少女，毕去非长相斯文秀气，却是面色苍白，感觉格外虚弱。
而且虚虚一握少女的腰侧，便可知其身形单薄瘦弱，严子皓不知为何，心下起了莫名的情绪，轻轻将毕去非放下，慢步走到红云起跟前。
红云起身子紧绷，面上已然不复懦弱之意，漆黑的似鹰般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严子皓，
严子皓面上冷峻，身形微动，在几招之内近了身，干脆利落地用手刀劈晕了红云起。
毕去非嘴巴微张，愣在了原地。“县令……武功都如此厉害的吗？”
严子皓眸色冷淡，单手拎起红云起的衣领，转身朝山下走去。
感受到身后不动的气息，严子皓眉间蹙起，“你打算一人留在山上吗？”
毕去非反应过来，快步跟上严子皓，瞧着身旁少年俊朗的面孔“这位新来的县令可真是文武双全，估计……会打破晏城这暗河之下的平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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