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调班后续
已经过了秋分，下午两点左右的阳光依然明媚刺眼，在操场上跑两圈下来，不一会儿身上就全是汗。校服黏在身上，像一大片吸盘，触感让人十分不舒服。
梁瑾喘着气，解开夏季校服最上面的扣子，手指拨开衣领，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贪婪地享受着走廊里的风。
他们班这节是体育课，回班的路上，楼道里有很多在各班门口，抱着书等着进去的走班学生，三两成群，有的还在讨论题目。
看来老师们在拖堂方面还真是心有灵犀……
梁瑾擦着汗，嘴上不停说着“借过”，一直到三班后门。
视线里，又有一群抱着书的学生正说着话走过来，人与人之间的空隙根本不足够让她过去，哪怕是侧过身。
梁瑾并不想陷入人挤人的处境，立刻决定从后门进班。
班里同学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梁瑾这周坐在最靠墙的那排，要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得让同桌站起来给她让道。
同桌陈星凝正在和她身后的徐越聊天，不知道两个人谈的是什么话题，从梁瑾的角度，只能看见陈星凝发亮的双眼和泛红的脸颊。
她走过去，总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煞风景。
“梁瑾回来啦。”陈星凝说着就要起来。
“不，不用。”梁瑾开口前又咳了几声，她捂着嘴偏过头，示意陈星凝把她的水杯递过来。
陈星凝会意，把水杯给梁瑾的时候贴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感觉你很难受。”
梁瑾摇摇头：“一跑步就这样，习惯了。”
她拧开杯盖，走到讲台右边的饮水机，蹲下接水。
梁瑾每次跑完步都会肚子疼，而且还不是短暂的疼。高一冬季长跑那会儿，她强撑着，跟着班里男生的速度跑完三圈，回班的路上一直扶着罗婧——她高一的同桌。
那次回来，她趴了一节数学课才缓过来。
数学老师赵为民是三班班主任，但在他做自我介绍之前，班里所有的同学都以为他是教文科的。后来同学们私下分析的时候，一致认为是赵为民这个名字和他憨厚的长相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梁瑾那天趴着不听课，赵为民上课前就注意到了，走过去问梁瑾怎么了，用不用回家。得到梁瑾否定的回答后仍是不放心，让罗婧帮她斟热水，下课后还给她找来个热水袋，据说是从他们班英语老师那儿借来的。
梁瑾简直不敢细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每次回忆都觉得啼笑皆非。
接好水，梁瑾站起来抿了一口，温度正好。她转身准备回座位，却被门口的一个学生叫住了。
“同学你好，找一下你们班梁瑾和季瑟。”
梁瑾看了看她，拧好杯盖，用手擦了擦杯身上流淌的水珠。她还没缓过来，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我就是梁瑾，有什么事？”
“赵老师说，让你和季瑟去一趟办公室。”女生手里抱着两摞卷子，一只手撑着下面，一只手按着上方，语速很快，像是着急回班。
梁瑾见状，也就没再多问，只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走到自己的位置旁边，撑着陈星凝的桌沿，倾身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斜对角的距离，梁瑾不太方便拍季瑟，就让徐越帮忙拍了拍他同桌的肩膀。
正在睡觉的男生动了动，把藏在臂弯里的脸露出来。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微微皱着眉，一副被打扰了好梦的模样，像只将要发怒的小狮子。
梁瑾刚要叫他，却看见对方换了个姿势，后脑对着她，又睡了过去。
梁瑾：“……”
她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肚子还隐隐作痛，让她整个人更是烦躁得不行。但此刻梁瑾也只是抿了抿唇，想着正事要紧，绕过去站在季瑟身后，力道明显比徐越的重了些，边拍男生的肩边清嗓子，说：“醒醒，老赵叫咱们。”
不知道是哪个词起到醒神的作用，男生这才揉着头发缓缓起身，露出一张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脸。
他还有点懵，揉了揉眼睛看面前站着的女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淡色的唇轻启：“梁瑾。”
梁瑾没理他，留下一句“老赵找咱们”就从后门走出去。
身后传来一阵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她回头，不出所料地看见季瑟小跑过来，直到和她并肩才换成慢悠悠的走路。
“不好意思啊，我太困了。”季瑟说着垂下眼，手指挑着衣襟，整理了一下翻上去的衣领。
他脖子上的汗还没有完全下去，顺着喉结下滑到扣子完全解开的衣领处，再滑落锁骨，被窗外的阳光反射得发亮。
梁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默默抬手把自己那颗解开的扣子重新扣好。
“没事，我习惯了。”确实是习惯了，每次叫季瑟都得费一番力气，平心而论今天这还算轻松的。
她是真不明白，这人每天早晨来的时候清醒得不得了，到了下午大课间就困得跟什么似的，每次都睡得这么沉。
明白梁瑾没生气，季瑟松了口气，不再说话，只跟着梁瑾穿过长廊，去对面教学楼的高二年级数学办公室。
“报告。”梁瑾开门时两人同时道。
赵为民的位置正对着办公室的门，透过玻璃就能看见他。
他正给学生讲题，看梁瑾和季瑟来了也只是冲他们点点头。梁瑾和季瑟会意，无声地走到一边，静静地等赵为民讲完题。
期间季瑟还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可惜距离太远，他又没戴眼镜，眯着眼看了半天，除了一片泼墨般的黑色，一个字都没看清。
梁瑾站在他旁边，双手插在校服裤的口袋里，放松地倚着办公室的柜子。
“他问的那道题，是周末卷子上的。”她忽然歪头，轻声对季瑟说，“就是咱俩找老赵对过答案的那张。”
季瑟点点头，还是没忍住，微微低头和梁瑾交头接耳：“那张卷子你觉得怎么样？”
“有几道题还挺花时间的。”梁瑾说着，见问问题的同学已经向赵为民鞠躬，就伸出手拉拉季瑟的衣角，终止了短暂的聊天。
他们走上前，还没开口，赵为民先问他们：“梁瑾，季瑟，你们都是很不错的学生。我不是对自己不自信，但是去一班对你们未来一年多的学习一定是有益的，你们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梁瑾和季瑟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和不解。
这不都是上上周的事了吗，还有后续？
年级有这么看重他们吗？
梁瑾想着，见季瑟没有开口的打算，就率先回答道：“赵老师，也许去一班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调班肯定会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而我也说不清自己需要多长时间。”
“是啊赵老师。”季瑟接过梁瑾的话，“现在的老师们都是从高一开始就教我的，我也已经习惯了老师们的讲课方式，调班就要重新适应，会不会对自己的成绩造成影响，什么样的影响，我也说不好。”
“但我们不完全是因为不想适应新环境才要回三班，相反，因为对自己有信心，我们才有底气提出回来。”季瑟说着，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季瑟这样张扬，梁瑾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侧目看他。
“一有回来的打算，我和梁瑾就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没必要非得在一班。”季瑟根本不在意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和学生，语速平稳，语气平和，若是不听他说的具体内容，简直给人一种他在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既视感，“不谈师资问题和学习环境，老师您想啊，我们现在被您和其他老师教的这么好，估计全年级都知道我俩了，就不用再去一班来证明我们有多优秀了吧。”而且，一班这几次考试的数学平均分还没我这几次的平均分高，年级排名我也在前二十，压了近一半的一班学生呢。
没说出口的这句话是梁瑾从季瑟的表情里读出来的。
她本来还想找补找补两人在老师眼中的形象，现在也有些语塞，只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季瑟如何不加掩饰地夸自己，顺便带上她。
她默不作声地扫了眼可视范围内的办公室，发现其他数学老师仍然面不改色，或备课，或给学生讲题。倒是那些学生，明显是分了心，不停转头看他们这个方向。
梁瑾心里有了预判。
这个大课间过去，她和季瑟那被调侃近一年的，“论撷华文科生”的传奇故事里，又要添加新的戏码了。
那边季瑟已经不说话了，梁瑾也没注意他又说了什么“季言季语”，只看见赵为民推推眼镜。
“你小子，这是给我增加教学压力啊。”赵为民这么说着，语气像在埋怨，可表情却像在看活泼调皮的孩子，除了无奈就只有宠。
季瑟笑笑：“哪有哪有。”
“行，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赵为民冲他们点点头，“你们卷子拿几张了？”
梁瑾和季瑟的节奏快，赵为民也就不把对全班学生的授课方式用在他们身上，作业方面也是一样。每个周末，梁瑾和季瑟的数学作业都是下周的卷子。
综合卷还好说，如果是还没学过的知识点的专项练习，赵为民就会跟他们商量，给他们出一些大题练手。
从三角函数到中等难度的导数，只有梁瑾和季瑟想不到，没有赵为民找不到。
这“小灶”还是梁瑾和季瑟主动提出的，两个人如此上进，赵为民自然尊重他们的想法。
“现在拿的够写几天了。”梁瑾听出他的潜台词，看了看摊在桌子上和地上的一摞摞砖头似的卷子，不知怎的就想起刚才那个抱着卷子的女生。
“哦，那没别的事了，你们先回去吧。”赵为民说着，低下头继续备课。
梁瑾跟着季瑟鞠躬，说了声“老师再见”就走出去。季瑟走在后面，出门后轻轻把办公室的门带上，然后冲梁瑾眨了眨眼，一脸求知若渴。
“干什么？”梁瑾不明所以。
“年级真这么重视咱们？”季瑟问。
“谁知道呢。”梁瑾实话实说，看着季瑟竭力压抑着骄傲的表情，不免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也就仗着一班的数学老师有独立办公室才这么嘚瑟，刚才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季瑟对梁瑾的吐槽不以为意：“我说的是实话，咱俩高一的时候不都进过年级前二十嘛。”
“话是这么说，你好歹别这么……狂。”梁瑾自认为委婉地说。
“这不是狂，这是自信。”季瑟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就为这事把我叫起来，害得我少了十分钟休息时间。”
“正好清醒清醒。”梁瑾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
季瑟一脸不赞同，打着哈欠和梁瑾回班，路上再次经过长廊，不经意低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还有五分钟上课，可高一的部分学生显然还没有回班的意识。从长廊的窗户能看到对面教学楼下的乒乓球桌，穿着深蓝色校服的高一学生聚集在此，传来一片欢声笑语，汇聚成一片翻涌的深蓝色的海。
“我觉得高一这校服不好看。”季瑟收回视线，落在身侧梁瑾的侧脸上。
梁瑾没注意他，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只接了他的话：“确实，所以我们还挺幸运的。”
“说起来，我当时还不认识你。”
梁瑾闻言驻足，偏头看见季瑟认真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季瑟指的“当时”是什么时候，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兀地提起这件事。
“所以呢？”梁瑾并没有因为季瑟这句话心存芥蒂，高一时有不认识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我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季瑟没戴眼镜，那双眼睛里真挚的惋惜便无处可藏，像一束和煦的光，直直落进梁瑾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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