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特写
运动会正式举行前一天要抽空彩排，说是彩排，其实就是三个年级所有班的方队和以年级为单位的表演方队一起走一遍，如果时间富裕就可以放音乐，顺便彩排一遍节目，如果没有那个时间就草草结束。
梁瑾不是走方队的，不一定要一起去操场，但三班其他不用走方队的同学也一并出去看热闹了，她也不好意思不下楼。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本就很想看看几千人一起彩排。
去年以参与者的身份，今年作为旁观者。
她被陈星凝揽着胳膊下楼，到教学楼前空地，找到自己班的长队。徐越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带着三班同学前往操场入口前的那片空地。
走方队的同学在此驻足，梁瑾便跟着其他人绕到看台。看台的圆椅上蒙了很厚一层尘土，一时半会肯定是擦不干净。出来围观的同学没几个愿意坐下的，一伙人便不约而同聚集在围栏前。好在人并不多，也不至于挤来挤去。
虽然是下午大课间，但天空却阴沉沉的，风似乎比上一周更凉，给人一种即将下雨的感觉。
梁瑾的手被冻得泛红，她有些后悔没有穿着薄外套出来。
目测彩排不会很快结束，在看台干站着着实考验她对低温的忍耐力。
不巧，她比同龄人要更怕冷些。
“这天看着不对劲啊，是不是要下雨。”
“感觉像。诶，你说要真下雨了，咱明天是不是就正常放假？”
“那可不。但还是希望别下雨，不然也太折腾人了。”
梁瑾听着同班男生的对话，心里想着不管明天究竟会不会下雨，总归是要带着把雨伞预备着。
彩排开始，运动员入场曲响起，梁瑾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也就没了纠结天气的心思。
随着高一的一个个方队进场，梁瑾往前探身，张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庞。
她看到高一一班的方队前列，女生们神情严肃，动作整齐划一。她的思绪不禁游移，思考去年自己走方队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她们一样，一言不发，一丝不苟，正正经经地不像开运动会，像准备参加考试。
这么说确实有些夸张了，梁瑾也只是往这个方向试想一下，觉得自己当初再怎么玩命学习，也不至于到这样走火入魔的地步。
场上方队没有停留，就连走到主席台前，喊口号的时候都没有停。梁瑾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觉得体育组应该是在尽力节省时间，免得大课间结束了方队都没走完。
主持人念介绍词的速度比场上方队行进的速度要慢一点，高二三班到达主席台正中央的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刚结束对高二二班的介绍。也幸好，主持人有两个，前一个人刚结束，另一个便抓紧时间，开始介绍高二三班。
梁瑾也是在这时候打起精神，她刚打了个哈欠，眼里的泪花还没散尽。
说来可笑，外面这么冷，她居然还觉得困。
三班方队经过主席台，即将走到场外三班同学聚集的地方。梁瑾听见身后一群人在起哄，说什么“路透”之类的话。
梁瑾没听太清，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有人在给方队拍照。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照片很可能会在班群流通。
等高三最后一个班经过主席台时，梁瑾又看了下时间。留给歌舞方队的时间并不多，体育组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的每个方队，仅仅是放了短短一段表演是要用到的音乐，稍微跳了几步，就重新站成方队向前走。
这么一次大彩排下来，也快到上课的时间了。
体育组老师最后又强调了几句，什么“主席台黄线前停下”啊，“进场后保持安静”啊，临了还不忘提醒学生，要是明天下雨就取消运动会，至于会不会择日再开展，倒是没有明确的表态。
场上各班按划分好的路线退场，走出操场便作鸟兽散，三两成群。
梁瑾看着眼前的人海，觉得留下干等着自己班的同学应该是不太可能，便随着人群走出看台，一直到台后被人叫住。
“梁瑾，梁瑾。”
梁瑾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叫她名字的声音并没有消失。那声音她已经十分熟悉，转身前只在怀疑：他是怎么从一群穿校服的学生里找到自己的？
尽管高一的学生和他们的校服款式不一样，找到她也应该是个大工程吧。
季瑟小跑着，朝她的方向跑过来。她看了看男生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恍惚间感觉眼前是一段以季瑟为主角的慢镜头特写视频。
身侧的学生在她眼中逐渐变成虚影，成了季瑟的背景板，而那个少年，校服拉链没有拉上，衣摆随着他的跑动微微上扬，翻动。
再往上，是男生微张着的嘴和亮晶晶的眼睛。
如果这真的是一段短视频，明明有惊艳全场的硬实力，只是可惜了，天公不作美，光线不太好，没有把季瑟的优越身形勾勒出来。
“走那么快干什么？”季瑟在梁瑾身侧堪堪停下，侧头问她。
“可能是因为我在看台，出来得早，咱们距离比较远，你就感觉我走得快吧。”梁瑾道，“不过你跑过来干什么？走回教学楼，时间也够了。”
“我又不急着学习，”季瑟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一脸云淡风轻，“老远看见你一个人走，看上去有点孤单……当然，也只是看上去。”
后面那句话，是季瑟迫于梁瑾的眼神杀，临时添加的。
“我可不孤单。”梁瑾轻哼一声，语气里带了点刻意。
像小孩子在嘴硬。
季瑟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的话，大概率会当场被梁瑾拉入黑名单。
上周刚收到象征友谊的费列罗，他还没吃呢，就要被单方面拉黑，说出去也挺荒唐的。
“确实啊。不管怎么说，你至少还有我这个朋友，费列罗我可还没吃呢。”
“还没吃？留着干什么。”梁瑾看他，一脸不解，“你不喜欢啊？”
“你说巧克力？还行，得分情况。”季瑟解释道，“我平时很少吃甜食，巧克力基本想不起来买。”
所以还是不喜欢啊。
不知怎的，梁瑾感觉有点失落。她垂下眼，一边向前走一边盯着鞋尖前的粗糙地面，偶尔会踩到落下来的叶子，发出的清脆响声也隐藏在周围的人声中。
“不过，对我来说有意义的，我会很喜欢。”季瑟说着朝梁瑾露出一个微笑，尽管这个时候女生已经把头转回去了，“就比如你的费列罗。”
梁瑾闻言看向季瑟，脸上难以觉察的低落情绪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得出现在她脸上的空白。
不是淡然，是彻彻底底的空白。
“什么？”
季瑟对梁瑾的反应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梁瑾一时看得愣怔了。
她印象里的季瑟，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过度的温柔，无法掩藏的情绪。
季瑟回过神，看着仍旧有些呆愣的梁瑾，内心忽的感到柔软，像一阵心海的余波，不断冲刷着他心上的藤蔓。
“你用费列罗代表我们之间的友情，同样的，我也不想让你总是一个人，表面上的也不行。”
那一瞬间，季瑟的表情，季瑟的言语，交织成一张动态照片，主动跳进了梁瑾的记忆收藏夹。只要她一触碰，此时此景便会瞬间侵占她的大脑，像是被人为刻在脑海中。
她认识季瑟已有一年多，可从此刻开始，梁瑾觉得，她才真正触及到“季瑟”这一个体的内核所在。
“你……这是想粘着我咯？”
若梁瑾还是那个理智的梁瑾，绝对不会放任自己说出这样的降智的话，但她这时显然智商不在线。
“你让我粘着吗？”季瑟眨了眨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轻声反问她。言语已经越界，但语气却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打碎了什么。
梁瑾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季瑟截了话头。
“当然要粘着了，梁瑾，文科大神，谁不想抱大腿啊。”季瑟恢复了他平时又张扬又不靠谱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谨慎试探梁瑾的人不是他一样。
梁瑾的神智被季瑟刻意的玩笑拉回来，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躲开季瑟的视线，继而松了口气。
太不对劲了，就像是在被季瑟引导着思路，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但这种将意识掌控权拱手让给季瑟的感觉，虽然令她感到不适，但并不十分反感。
梁瑾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接季瑟话的时候没有往常那般得心应手：“算了吧你，搞得你不是文科大神一样。我不接受捧杀。”
“这可不是捧杀，是真材实料的夸奖。”季瑟为自己澄清。
“真材实料”是这么用的吗？
梁瑾的头脑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等回了班，落座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聊天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成语用得恰不恰当。
“你用费列罗代表我们之间的友情，同样的，我也不想让你总是一个人，表面上的也不行。”
她像一头即将落网的猎物，头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瞳孔猝然收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威胁。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要找季瑟谈谈吗？
上课铃响前，梁瑾如是考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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