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芙蓉镇(六)
解决完大妖的喻则迎着满地的月光，披着青色长袍回来了。他衣袂飘飞，连一帘青丝上的发冠都被渡上了一层薄薄的月光，变得柔和又清冷。
一身明亮翠裙的阿玉抱着腿靠在树下，围着用法术生出来的青色焰火，竟也望梅止渴般的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少屿倦怠地抬了抬眼皮，见了衣袂飘飘的喻则，飞快地起了身。
阿玉瞧了他两眼，立刻弯起唇畔，踩着桃粉色的绣鞋迎了过去，抬起一张略显无辜的脸，问道：“少主殿下，我们现在要启程吗？”
喻则眉头蹙了蹙，顾及到她是凡体，便问：“你要休息一会吗？”
闲坐着打盹的初寂倏地醒了，神情懒散，搭了句话：“想休息就休息会吧，我们也不着急。”
阿玉笑吟吟摆摆手，“不用了，我在神界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长进了，与普通凡体还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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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污泥似的妖怪迅速扩展身躯，蔓延开来，一棵小树被黏住，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枯败。雾怀昭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怀昭觉得这妖怪实在是离谱，斩妖剑和神鞭是她最常用的法器，对它们竟然不管用。
这是什么无赖的东西，肆意变换体型，竟然还是群居妖物，打不过就叫人吗。
奚让手心翻转，抛出一道长长的线。那条线迅速向外扩展，形成了个半圆形，将他们笼罩起来。
他像一束烟花般倏地飞出了结界，漆黑的衣摆纷飞。他掐了个诀，一路被晃眼的亮光覆盖，像披了一身的护身结界，独自走到一群妖魔鬼怪的正中间。
妖怪们像见了香甜的蛋糕，兴奋得发出阵阵怪叫，一窝蜂地拥了过去。
少年单枪匹马，面对爬来的一群呜呜泱泱的妖物，实在是显得势单力薄。
渡梨紧张得身体微微发颤，不敢看结界完爬满的不规则形状的黑团，担心地问怀昭：“奚公子单枪匹马，不会出事吧？”
雾怀昭蹲下来运灵力给被黑雾侵蚀的小红马治疗，坦荡与从容的眉眼间带着笑意，“我相信他。”
少年将披散的黑发束起，发尾被吹得纷飞，动作快而利落地念着诀。昭昭仔细地盯着——他和正常修士的打法不同。
白光越来越亮，妖物无法近身。少年弯了弯唇，飞快地抛出一个封印，周围一片布下阵法。很快地面便噼里啪啦地灰飞烟灭了一群修为低的妖物。
空中掀起一阵狂风，掀翻了一片小树。
天空惊起一道沉闷的巨响，像暴雨中劈开天穹的闪电一般。巨大的龙卷风带着轰隆的响声席卷肆虐，风中像是布满小一根根银白的刺一样。
乌黑的妖物被卷进龙卷风中打得黑泥纷飞，噼里啪啦地向外甩去。
透明结界都被甩得面目全非，全是妖怪的尸体。
方圆十里的妖物几乎被打了个干净。看着地上横飞的尸体，昭昭打开了结界，她一手拉着身边的少女，一手向外不断抛着蓝色焰火。
奚让替她们一路开道，昭昭用火焰烧着簇拥过来的妖怪余孽。这会可谓是十分精彩，三更天的夜幕漆黑，被这番打斗劈出来的亮光照得像大白天一样亮。
飞舞的蓝色焰火乱飞，放眼望去，地面上出现许许多多个正被烧着的小妖，正痛苦呻吟着。
若是不注意，甚至会觉得这场面像战火纷飞的乱世。
渡梨眯着眼一路狂奔，有种逃难的即视感。
昭昭说：“小梨花你别害怕，用法术，跟我一块儿打。”
渡梨点点头，手心翻转，打出一道亮光，像闪电般劈开。黑团竟然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长满了獠牙。她心里咯噔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闭着眼睛边跑边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
彻底摆脱妖物的时候，三人已经徒步跑到了镇子外。
昭昭一路上不断抛着火焰，灵力耗了大半，奚让挑了挑眉，眸中昏暗，像在指责她：“我给你们开路就够了，你不用这么费劲。”
昭昭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向后一仰，呼呼地喘着气。
她没想到路上会遇到这么一劫，如此惊险，真是把她累的不轻。
这是一片荒山野岭，没有人烟。茂密的树林幽深，看着十分诡谲，铺天盖地的树林像隐蔽了许多怪东西似的，让昭昭感觉很不踏实。
“这是跑到哪了？”昭昭头晕脑胀，下意识地问。
奚让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将她脸边纷飞的碎发别在耳后。
“解决完妖窟，我们就回家。”少年眼眸亮晶晶，显得有些诚恳。
昭昭也没顾及刚才的问题，听了他的话，同意地点点头，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幼稚话：“原来斩妖除魔这么累呀。”
原来想行侠仗义是那么难。
渡梨听得噗嗤一笑。
渡梨倚靠在石头前，整个人有点没精神。她随意一瞥，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沿着少年的束袖的护腕向下流，她一惊，下意识喊道：“奚公子，你，你受伤了。”
其实从那群乌泱泱的妖群里逃脱是必定要受伤的，即使奚让有了那层护身焰火。
昭昭侧躺着，“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她跑过去将他的护腕取下来。黑色的袖子被潦草地拉扯开，露出雪白的皮肤，一个血红的牙印映入眼帘，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昭昭惊呼：“这妖怪竟然还会咬人？！”
渡梨抿了抿唇，“刚刚我就看到有好多黑团张开了长着獠牙的嘴，原来它们不光会用自身妖气腐蚀生灵，还有这么原始的攻击方式。”
昭昭“啧”了两声，有些气恼：“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群乌漆麻黑的东西怎么还成群结队的呢？”
…
怀昭坐下来，手心缓缓流出盈盈灵力，奚让一看，晓得她又要浪费自己的灵力给他疗伤，漂浮的水蓝色光芒被他一掌切断。
怀昭一惊，不可思议地挑眉，抬眼去看他，“你干嘛？我在给你疗伤呢！”
奚让好气又好笑地说：“我知道，但是你再用灵力就要耗尽了，你活生生虚脱在这儿我怎么办？”
“那你流血了，怎么办？”她眨巴着清凌凌的杏眼，眼底清亮。
少年勾唇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一簇细微的光芒伏在伤口上。他轻松地笑着：“好了，止血了。”
怀昭白眼一翻，只是止血又没有治疗。少年提议先继续走走，找个歇脚处。少女看着深沉的夜幕，默默的同意了。
看在他伤口很浅，不算严重，也没计较。
自己都不担心自己，昭昭懒得再跟他僵持。
……
一行人找了个靠着水源的地方，生了火就靠在一边休息了。
昭昭用术法搭了小帐篷，又铺了层绒地毯。有帐外篝火的照耀，她心里就稍微踏实一点。
不过在这种荒僻诡异的地方，她很难睡下，躺在柔软的绒毯上辗转反侧，一直到深夜两三点钟。她轻轻掀开一点帘子，外面还是黑的。
这会她才突然想起来，小红马还在那条妖物作祟的道上。当时一心想着打怪，也没来得及顾它。
她心里有些落寞，不过很快就想开了——过两天再回去找也不迟，她相信这马命大。
昭昭在帐子里昏昏沉沉地入眠，她的灵体恢复得很快，一觉醒来灵力就恢复得差不多，就是眼下的乌青很重，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她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天边昏昏沉沉的夜幕还未退却，日光却执拗地夹在密云中投了进来。
她发现今天云朵的形状很好看。
见别人还没睡醒，昭昭一个人提着灯四处走了走，想活动活动筋骨。
她穿着柔软的里衣，找到一处离得很近的水潭。水面雾气腾腾，甚至对面走来一个人可能都看不清。
怀昭伸出手指一探，水竟然是温的。
她跳进水潭，一点点地用手拨弄着水往肩头上浇着。周围升起一种清香的皂角味，她舒展了眉眼，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换了身崭新的衣裳刚要离开时，骤然发现周围有点不对劲。雾气中仿佛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怀昭正是凭借天色渐渐明亮才有胆量独自离开，却没想到还会碰到这种诡异的情景。
一阵亮光向她打来，她心里一急，指尖泛起淡淡的蓝色荧光，一团焰火瞬间被抛了出去，恰好打在那雾中人影上。
正在昭昭心中忐忑时，对面却传来一声尖细的女孩子的尖叫，那人大概修为比她浅，这会已经被蓝火打得很痛，连连呼救。
昭昭心里一紧，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声源处，将那个背影一把拉出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阿玉？”昭昭简直惊得合不拢嘴，“你怎么会在这？”
怎么会是她。
黑白分明的瞳仁，鹅蛋脸，薄唇淡粉，她还记得这张脸。不太大气的五官配了双眼波流转的大眼睛，尽显少女的娇俏与无辜感，确实是点睛之笔。
两行清泪很合宜的从眼角落了下来。
那女孩抽抽啼啼，语气怪异：“是阿澈哥哥唤我同喻少主一块下凡历练的，”她竟含有几分气愤的斥责：“你打我做什么？”
她那道亮光都打过来了，不还手能怎么办啊。
怀昭深呼一口气，感慨道：“幸好没用神鞭。”
“……”
“竟然能跟你在这片荒山野岭的地方重逢，好巧啊。”怀昭和她客套两句，毕竟是她的熟人。
柳溅玉重复一遍：“我说了是阿澈哥哥唤我同喻少主一块下凡历练的。”
意思就是没什么好巧的，只是她来做任务而已。
怀昭觉得她有点搞笑，嗤笑一声：“我又不是聋子。”
柳溅玉提起湿漉漉的裙摆，一步一步地走上岸。她背上披着长长的墨发，发尖被水沾湿。
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了人影。又没方向地乱跑一阵，最后兜兜转转，又落寞地回到这个地方。
她急得跳脚，自言自语道：“少主殿下他们怎么没人了…”
喻则一行人是在半山腰的地方扎营的，她独自一人绕道跑到这片地方洗澡，现在迷了路，回不去了。
怀昭料到她是和喻则他们走散了，她已经猜到他们几个大男人一觉醒来有多急，会怎么火急火燎地绕着山路去找她。
想着想着，她不禁笑出声。
这会柳溅玉倒是没有没好气地斥责她，反倒巴巴地贴了上来。“雾怀昭，你是在这里住吗？”
昭昭被她没来由地搭讪逗笑了，顺着她荒唐的话搭下去：“对呀对呀，我就是住这的。这里还有个村子，我还在这村里找了个特别好的男人和我一块生活，我俩天天上山砍柴。”
“那、那你能带我回去吗？我现在找不到喻少主他们了。”少女垂头丧气。
昭昭笑靥如花：“当然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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