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白
夜已深了，缇屏在家里看十年前的日剧。
主人公在大桥上奔跑，夕阳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
顾铮走后，生活又归于平静，以后不会有人围着她转，也不会有人积极地帮她开空调，买咖啡了。
以前没感觉，可现在觉得，房间有点冷清了。
是不是应该换个恋爱谈一下呢？她托腮沉思。
但恋爱的本质是什么，好像又没人教过她。
每当她看剧时，思绪总是神游天外，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中，她又想起了昨天与顾弦的交谈。
可能顾弦自己都不知道，他谈起闵芋时的神情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模样，头疼，无可奈何，却好像不忍心推开她。
她像个陌生人一样审视两人间的纠葛，就好像自己旁观了一整部狗血爱情电影。
不理解，但很受震撼。
忽然传来叩门之声。
她从猫眼里看出去，顾铮满头大汗，弓身喘着气，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极速跑来。
她打开门。
“缇屏，”他一瞬间支起了腰板，宽阔的影子把她整个人覆盖着，眼睛亮得像旷野上的星。
“你……”缇屏愣住。
“我把机票退掉了，”顾铮第一次打断了她：“我想留在这里，离你近一点。”
缇屏呆呆地望着他。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我……我很喜欢你，从见第一面开始到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情况。”
汗水从他额前滴落，他紧张得声线都在颤抖。
“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这几天我被不该有的感情折磨得快要疯了，但昨天你和我哥哥分手了，我好像又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所以，我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吗？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做得比顾弦那家伙好一千倍，一万倍，一千万倍！”
身后的日剧仍在播放中，缇屏还以为自己的大姨妈太凶猛，让她的脑袋出现了一点，念兹在兹式的，幻觉。
可眼前的顾铮看起来那么真实，像从屏幕里跑出来的那样鲜活，他说他喜欢她，嗯？这是在表白吗？
缇屏一动不动，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整个人都在努力消化顾铮的话语。
她的沉默落在顾铮眼里，成了为拒绝他寻找合适的措辞。
顾铮神情逐渐失落，喉结滚动，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竟然委屈得像条吃不到骨头的小狗。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毫无演练的真心，终究只能换来铩羽而归。
他早该知道，即使是顾弦不行，也轮不到他。
“晚安。”
搞砸了一切后，他迫切地想要逃离。
临走前不忘把缇屏放在门口的垃圾带走：“我帮你扔了吧，抱歉，就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
话音越来越低，缇屏都能脑补出他垂头丧气地模样。
眼见顾铮提着垃圾袋，像条流浪的野狗一样在公寓的廊道里走远，缇屏突然开了口：“顾铮。”
他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缇屏没头没脑地问道：“为什么呢。”
顾铮慢慢地转过身，看到她雾蒙蒙，迷惘的眼。
她注重语言的逻辑性，从未这样胡乱发问，可是顾铮居然奇异地听懂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他咧嘴，苦涩地笑了：“这东西哪有理由好讲呢？就是遇见了一个人，然后无法自拔地陷进去，最后会发现，她全身上下的一切都是喜欢的样子，连审美都被捏成了她的形状。”
头顶的走廊灯把缇屏的脸照得清透如玉，她低下头，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需要思考一下。”
顾铮觉得自己参加了一场绝望的面试。
每个问题都回答得稀烂，自由发挥环节则像是车祸事故现场。
结尾更是惨淡：让你回家等消息，找过工的人都懂，等消息就等于没消息。
顾总裁概念里的表白应该是做好万全准备，小白衬衫燕尾服，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气宇轩昂地往某著名建筑物门前一站，摆他个一千八百朵玫瑰月季啥的，然后在花摆出来的心前面举着心形气球华丽登场，深情款款道：达令，做我的女朋友吧。
而不是提着杯子，满头大汗，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没营养的屁话。
他太伤心了，伤心到借酒浇愁，把无辜的小张从被窝里薅出来，两人一同走进一家酒吧。
小张最近无所事事，为了助攻老板获得爱情并早日回国上班，他仔细攻读了许多总裁爱情书籍，深挖女性心理，书名非常简单粗暴：类似于“霸道总裁：女人别想逃”“总裁的天价娇妻”“暴君的白月光”之类，羞耻却有用。
尤其是文中的总裁用钱来砸晕女主时，小张一个男的都觉得真他妈帅得断腿，试问谁会不爱行走的银行卡？
如今正是学以致用的时刻，小张对顾铮道：“按现在这个发展，应该是你借酒浇愁，伤心欲绝，然后登台火辣热舞，被观众席上的大佬看中，春风一度。”
顾铮：？
小张继续胡说八道：“然后第二天你带着一身痕迹醒来，给大佬留下一万美刀，顺便写一张字条：你的技术真烂。”
“大佬醒来后邪魅一笑：男人，你跑不掉的。”
顾铮道：“老子看你最近皮痒了。”
小张惆怅：“痒，但是是另一个器官在痒……”
顾铮土狗一只，不懂酒，主要靠小张点，小张察言观色，给他安排了一堆烈酒。
顾铮最开始还正常，越喝越伤心，醉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剑桥的夜是伤心的夜，波士顿的天是惨淡的天。
两小时后，小张看着嗷嗷乱哭，满嘴念叨缇屏缇屏的老板，陷入沉思。
言情小说好像没有教过他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决定自由发挥。
他对酒保小哥露出鸡贼的笑容：“帅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缇屏接到了顾铮的电话。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接听一个男性友人半夜打来的电话，但她左思右想，觉得顾铮今天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再加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用英文说：“你好，请问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吗？他喝醉了，正在xx酒吧。”
现在缇屏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她把这件事告诉顾弦，让顾弦去捡他弟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个是她亲自前去，用顾铮的手机把顾铮的助理call出来，自己的老板自己解决。
如果是平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个选项，但……但她今天好像无法保持绝对冷静，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浆糊，乱糟糟的。
哪怕是昨天被顾弦当众戴了绿帽，她都没乱阵脚。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披上了风衣，踏入了酒吧门内了。
顾铮正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时不时嘟囔两句，身旁空无一人，只有吧台后的酒保，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因为小张用公款贿赂了酒保替他圆谎，此时小张本人已经悄咪咪遛走了，光荣成为一枚退役电灯泡，深藏功与名。
缇屏见到顾铮第一眼，两道秀美的眉毛就蹙了起来：顾铮他不是号称滴酒不沾的吗？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
酒保贴心提示：“他刚刚一直在叫一个名字，tiping，tiping。”
缇屏的脸皮没有厚到认领身份的程度。
隐约听到缇屏名字，顾铮突然支棱起来了，嘴里惊喜地念叨：“缇屏你看，我会飞！”
不，你不会。
缇屏把他的脑袋摁回臂弯中，利落地从他手中拿走了手机。
“我是他的朋友。”缇屏对酒保解释。
酒保的笑容看起来在表达：嗯嗯你说得对。
她长叹一声，用顾铮的手指头按压解锁。
主页背景居然是自己……似乎是在工作室里偷拍的，那时她在和图形学搏斗，他记录下了她冷峻的神情。
好吧，缇屏揉着眉心，破天荒地脸有点红。
这种……非常直白的喜爱，总有种盛情难却的感觉。
她问酒保：“他喝了多少？”
酒保的笑容更加灿烂，向她展示小张提供的天价小费。
缇屏知道顾铮有钱，但没想到那么有钱，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在等待小张前来接驾的十分钟里，缇屏坐在顾铮身边，陷入沉思。
此人号称滴酒不沾，实则十分能喝，号称生活作风简朴高雅，但缇屏在他手机里发现了无数奇怪的群聊，“xx动漫字幕组三群”“凤凰传奇歌友会”“塔罗占星八字排盘群测姻缘”……诸如此类。
最离谱的是，在给小张发消息时，缇屏无意间看到了他们俩聊天的上一条，小张给他发了个文件，文件名赫然写着——霸道总裁的天价小娇妻：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来一场脸红心跳的倾城之恋吧！
她看顾铮的人眼神变得有些许微妙。
原来此人乃是一个隐藏的言情小说爱好者吗？
是什么让她鬼使神差地点开，并且看了起来。
顾铮打了个酒嗝，醒了。
环顾四周，声色犬马，身边似乎坐着一个人，他迷茫的目光落在缇屏脸上。
“小张，你怎么变成了个女人？”他问。
缇屏确实是个厚道人，把手机还给他，并且严肃纠正：“顾铮，我不是小张，我是缇屏，郑缇屏。”
“哦哦。”顾铮：“这个梦好他妈真实，还带聊天交互功能的。”
真实的缇屏：？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我今天表白了，失败了。”
缇屏疑惑：“我没有拒绝你，只是让你等一等而已。”
“呜呜你还安慰我，你好好啊。”
缇屏：……
小张在角落里轻启朱唇，替缇屏说出了教养不允许她说的话：妈的智障。
顾铮含糊不清地嘤嘤：“我比不过顾弦那家伙，我什么都比他差，连追女孩的技术都不行，她一定不喜欢我，她讨厌我呜呜……”
小张默默举起手机，记录下老板最丢人的一刻。
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按住顾铮的刘海，缇屏道：“不要和你哥哥比，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也是。”
“而且我也不讨厌你啊……”
缇屏检讨自己，究竟是哪句话伤害了顾铮脆弱的少男之心，让他难过成这样……
“真的？”顾铮问她。
缇屏觉得自己在哄幼稚园小朋友：“我从来不骗人。”
“反正是在做梦，”顾铮突然来了一句：“我可以亲你吗？”
缇屏：？
一句不可以还卡在喉咙口，顾铮已经欺身而上，浓重冷冽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扣在她后脑的手像一团灼烧的火，只争朝夕，贪婪地掠夺。
缇屏听见了自己大脑宕机的声音。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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