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花梦（一）
刚破晓，林间“噈”一声。
有火光闪过。
少女兴奋得又蹦又跳，拉着一旁打坐的少年道：“你看到没？我成功了！”
少年仍不肯睁眼，还把少女的手从衣袖上拽下来，道：“雕虫小技。”
很显然梁婉没料到少年竟然肯开口说话，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然而张口却说：“你确实很厉害，可又不是我的本事，我现在自己有长进，当然高兴了。”
“那就不要带上我，我没兴趣看你耍把戏。”梁邪道。
梁婉对他吐了下舌头，顺势蹲下来，“你能再让我见见阿火吗？”
“为什么？”
“他上次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拍散的，我想确认一下它到底有没有事。”
“他没事。”梁邪把那个铁饼状的御火令拿出来，又迅速放回去。
荒郊野外里走了好几天的路，说的话却没超过十句，这对梁婉来说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就算在现代，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还能在网上和朋友聊天，或者赶赶稿子。
想念室友们的第无数天、无数次。
天上还撒着几粒碎星，梁婉坐在地上捧着脸发呆，忽然蹿过一个橘红色的火光，她眼前一亮，“阿火！”
那个用火焰勾边的小神兽在半空中蹦蹦跳跳，燃着焰火的一对耳朵和尾巴左摇右摆，在清晨灰蒙蒙的天里异常显眼。它往外奔了一阵子，扭头看到梁婉，身上的火焰陡然一蹿，像是高兴了似的，一下冲到梁婉怀里，埋首在她身上来回蹭。
“阿火，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梁婉鼻子发酸，揉着它身上的小火苗苗，也不烫手，感觉就像在摸一团毛球。
“阿火，”梁邪嘴角带着慵懒的笑意，“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火焰。”
小神兽张开大嘴“咆哮”一嗓子，从梁婉怀里钻出来，扭着小屁股，冲着空地把嘴再一张大，一串火焰迅速喷/发出来，卷成一个火球，直径差不多有两臂伸展那么长。
梁婉只感觉一阵热浪迎面扑来，连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被撼动了。
“哇，阿火好厉害！”
梁邪眼里显出一抹得意之色，却看见那小没良心的在耍完威风后又跑回了梁婉身边，邀功似的摇头摆尾，绕着她打转，他脸色顿时又冷下来。
“你们兄弟九人，每个都有这样的小神兽吗？”梁婉全无察觉地问。
“哼。”梁邪把阿火喊回到自己身边，伸手逗着，“他们哪里配？阿火是我自己创造的。”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愿意做，便做了而已。”梁邪就又烦躁起来，把阿火召回自己的御火令内，“另外，我也没有九个兄弟。”
“没有九个兄弟？可不都说龙生九子吗？”
梁邪脸上的表情愈发阴鸷，看着她的眼神也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她赶忙摇手道：“你不想说也没事，毕竟这是你的家事，我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我能理解。”
他轻声问：“你想知道吗？”
还没等梁婉说话，他迅速向上看了一眼，便迈开大步直直朝她走过去。
梁婉被他逼得不得不往后推，直到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再退不了了，她才有些气急被坏地问：“你干嘛？”
梁邪距离她非常近，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胸膛起伏间几乎要和她贴上，淡淡的气息萦绕，像春末夏初时，山林间的风。
他一手的小臂抵在树干上，另一手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难道是有什么危险靠近？梁婉不由紧张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她确实听到些动静，自上方而来，带着微微呼啸的风声，摇曳起草木花叶。
不多时，几个干脆利落的落地声响起在梁邪身后，陌生女孩洪亮有力的声音高声道：“你是什么人？”
梁婉仰着头，看到梁邪额头上青筋突起，又是他惯常即将发火的表情，但是他闭了闭眼，回过身看向他们。
那群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全部大惊失色，一刻不敢懈怠，摆出剑阵，齐声说道：“果然是你！”
由于梁邪让出了地方，梁婉也得以见着那些人，大约五六个，穿着清一色的白色长衫，无论男女全都在头顶挽成一个髻，简洁干练，似乎是门派中人。
猜测很快得到证实，他们也看到梁婉了，又吃一惊，大呼：“掌门！”
是清浊门的人！
站在中间的女子眉目间有种不容撼动的坚毅感，见到梁婉时也是最着急的，“掌门，你怎么和睚眦在一起？怎么没亲手杀了他？”
一切说来话长，梁婉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提起一口气，抬眼对上女子炙热的视线，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了，“我……”
然而梁邪再次将梁婉挡在身前，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他面对着清浊门弟子，道：“你们应该不是特地来抓我的吧？不然仅一个金丹初阶和几个筑基后阶的弟子，是想来让我杀着解闷的吗？”
“你！”为首的女子闻言立时拔剑而起。
“二师姐！”她旁边的弟子赶紧叫住她，“我们打不过他，不要贸然行事！你忘了临行前大师兄的叮嘱了？”
“他的话算什么。”为首的女子看旁边弟子一眼，剑尖却落向了地面，对梁邪道：“你为什么会和李掌门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弟子应声附和，“掌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邪瞪那弟子一眼，“你们认错人了。”
“那不是李掌门？”那弟子面露疑色，因为刚才仅看了一眼，看错也有可能，于是忍不住探着头唤道：“掌门，是不是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和这妖邪混在一起？”
梁婉看着梁邪墙一般的背影，浑身直冒冷汗，她想说话，梁邪又没给她机会：“她不是你们的掌门，李仙歌已经败给了我，世上再无李仙歌！”
“什么？”这回是清浊门弟子一同拔剑，金丹和筑基的修为外放，林间狂风肆虐，树枝折了般乱舞，枯叶杂草纷飞。
为首的女子目呲欲裂，“今天我们就是死，也要为李掌门报仇！”
“好啊，今天就让你们你为李仙歌陪葬！”梁邪浑身杀气升腾。
梁婉赶紧拽住他身后的衣襟，“别杀他们！”
“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梁邪修长的五根手指活动一下，热浪袭来，他从口中吞吐的火焰中拔刀。
他擅长制造兵器，但用得最称心的还是刀，这回他又换了一把，是个长柄宽背大刀，在手中稍微转动一下，就发出“呼呼”的风声。
为首的女子对旁边的弟子道：“回去向大师兄报信，说我们是为了给掌门报仇而死的！”
那弟子舍不得走，眼眶都红了，“二师姐！”
“快去！”
“是！”那弟子含泪御剑飞走了。
梁婉也要急哭了，使劲攥着梁邪的衣服，“不要和他们动手！你还想遭雷劈吗？”
提起这个，梁邪身上的气焰锐减，却更显得暴躁，挥刀扬起一道带火焰的刀风，顿时掀翻了所有筑基期的弟子，也逼得为首的女子连连后退。
梁邪一手勒住粱婉的腰，侧身对他们冷笑道：“算你们走运。”腾空而起，掠过数丈高的树林，飞上了天。
梁婉见他们没追上来，松了口气，却在他身上一拍，“他们可是清浊门的弟子！”
“怎么，你还想回去不成？”梁邪低头看她。
“那不然呢？他们在找他们的掌门，你没听到吗？”
“你难道没想过，他们并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吗？”粱邪道，见她怔愣，接着说：“一开始他们看见你，确实把你认作李仙歌，可是只要你再和他们说上两句，他们定会察觉你并非李仙歌，还会感觉到你的修为只到练气，你又如何向他们解释？”
原来刚才他真是故意不给她说话机会，她还以为这家伙是没能控制好脾气。
梁婉被说得也有些心虚，咬唇道：“就说……我是夺舍了李仙歌呀……”声音像蚊子。
梁邪觉得好笑，“你确实如实相告了，可他们会认为你是好人吗？更何况你还和我在一起，而我……是杀害李仙歌情郎的罪魁祸首，你认为他们还会相信你吗？”
梁婉彻底反应过来，但随即又想到：“我好好向他们解释不就好了？”
“你也太过天真，清浊门乃天下第一大门派，掌门人李仙歌更是守护天下苍生最重要的人物，这样的角色丢了，你傻傻跑过去说，你不小心夺了她的舍，但凡重视李仙歌的人，都会认为你就是故意夺她舍的……到时候对你用什么刑逼出你的魂魄，可就说不准了。”
“也有道理……”梁婉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送我回清浊门？难道是想故意害我，现在良心发现了吗？”
梁邪噎住。
对呀，刚才他在感受到清浊门弟子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下意识要挡住梁婉呢？
当时他还没想到这一层，莫非他其实心底不想把她送回去？
少女还在怀中看着他，一双如墨的眼睛水汪汪的，半空中的风在她额前吹来些碎发，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那不是李仙歌的眼神。
梁邪眼神游移道：“那是因为，当时说的时候我打算把你放到清浊门附近，让你自己回去。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送佛送到西的好心人？”
他确实没那么好心。梁婉被说服了。
风声呼啸，脚下的山川林地快速掠过眼前。
梁婉幽幽道：“那我是不是彻底没地方可去了？”
少年发丝飞扬，刚才少女的声音就响起在自己胸口，带着他也一起震了震，他看向远处正飞快接近的云，声音也缥缈起来：“你可以和我一起……”
紧接着，他补上了后半句：“……毁灭世界。”
果然怀里的少女立马大惊失色，高声道：“绝对不行！就算我和你一起走，也绝对会阻止你毁灭世界！”
“已经晚了。”梁邪眯着眼看她，“我杀李仙歌，就是为了解决掉守护世界的那个人，本来要同归于尽，没想到你竟出现，夺了她的舍，说来你还救了我一条命呢。不过就算我受你牵制，不能亲自毁灭世界，混沌，以及所有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邪物也定会出手。”
这话说完，梁邪满意地收到了梁婉恐惧加惊慌的眼神。
其实梁婉的惊慌并非完全是出于对天下大乱的恐惧，还因为梁邪的这段话提醒了她，害死李仙歌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是她故意写出来的这段情节，让小说强行结尾的，那么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她要承担主要责任。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无辜，现在她感觉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无比认真道：“我们一定要阻止这种事发生！”
想想王英俊，还有玉仙村的村民，那么善良的人要遭受这样的祸患，还是因她而起，于良心何安呢？更何况要是真完不成任务，她后半辈子都将待炼狱般的地方，也是生不如死。
“为何阻止？”梁邪扯开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里，一字一顿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接着，他如遭雷劈。
天空中有两道人影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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