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桃花梦（四）
妇人尖叫了一声，扑到了她男人旁边。
屋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全都瞪圆了眼睛四处搜寻。
“别慌。”梁婉借着窗外的微光摸出一张火符，“噈”地点燃，这次的火光比之前亮了不少。她把火符御到油灯前，带着灯芯，警觉地张望着，“放心，我在这，就绝不让那妖怪伤到你们。”
话音刚落，房门洞开，梁婉迎着风走到门边，就看到外面“扑棱棱”飞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最前面长着一对大眼睛，冒着绿光，十分骇人。
“在屋里别出来！”梁婉立时跨步出屋，顺手把背上的棍子拿下来，另一手捏了张镇鬼符，一出去就把符甩向黑影，催起咒来。
然而那符就像普通的纸一般，在半空兜了阵风后，就瘫到地上。
怎么这张就不灵了！
没事，她还有护身的棍子，待那黑影往屋里冲时，她抡起棍子，打在黑影头上，却像打在了厚重的沙袋上，没多大反应。
那黑影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许是饿极了，放光的绿眼还在往屋里瞄，就盯着那熟睡的孩童。
妇人和她男人见状，用身体把孩子护得严严实实。
梁婉跳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横着扫向黑影，却听“啪”一声脆响，棍子的上半截被打断下来，转着圈甩到了院子里。
而那黑影还是和之前一样，没见丝毫损伤，甚至从身体内探出了两条爪子，扒在门框上。梁婉扔了棍子，直接上手去拽它，却像是被蹬了一脚，坐到地上。
“啊——！别过来！别过来！”屋里的男人和女人哭喊。
正在熟睡的小孩也被吵醒了，看到那冒着绿光的黑影吓得大哭。
梁婉坐在地上，又迅速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火符，心里祈求着这次一定要生效，念咒扔了出去。
果然还是火符她用得最好，出手后火符燃起大火，飞到了黑影身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黑影应声落地，张牙舞爪地打起滚来，把身上的火符扑灭了。
它现出原形，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妪，身体佝偻，穿着很古旧的麻布衣裳，在地上喘息。虽然变回了人形，可那双眼睛依然冒着绿光，在那纹路纵横密叠的脸上更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她在地上来回摸索着，似乎想再爬起来，用沙哑地声音祈求：“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我太饿了！”
梁婉从地上站起来，刚才被蹬的那一脚实在结实，骨头没断肯定也青了，她厉声对老妪道：“多少人家的小孩命丧你手，我怎能饶你一命，放你出去再害人？”
“我太饿了，妖王刚刚给了我新的法力，我必须要多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消化呀！”绿眼老妪在地上趴着求饶，拍在地上的手干瘦得只剩下骨头。
“妖王？”梁婉奇道。
绿眼老妪颤抖着说：“对，对，我本来也是个小妖，混沌说，只要答应帮他做事，就能在飞雪峰上拿到更多法力，所以我才到这来的。”
看来这个地方之所以近些年频频有妖怪出没，都是因为混沌，那座飞雪峰果然和这件事情有牵连。
“姑、姑娘，赶紧把它弄死吧，省得它继续祸害人！”屋里的男人催促道。
梁婉应了一声，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妖王长什么样吗？”
“是、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这妖怪也是老实，梁婉叹口气，看起来她以前也是个普通人，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做妖呢？
梁婉拿出一张火符甩向它，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来。
一两张火符还不够用，烧一会儿就灭了，梁婉也没想省着，一连发出去三五张，直到再拿不出任何一张符，这才停下。
彼时的黑影已经浑身是火，燃烧时“噼啪”作响，热气腾腾，带着一股烧着了的猪血味，没多久就化成了灰。
梁婉不敢松懈，用棍子翻了翻，确认妖怪已经除掉了，才松口气，对屋里人道：“妖怪死了，你们安全了。”
“多谢姑娘相救！”妇人战战兢兢地，从床上下来。
“小宝，快去谢过恩人！”男人把怀中的孩子放出来，牵着孩子往外走。
燃烧的地点在门边，门框有一大半被熏黑了，门槛上还有一部分在焖烧，放着不管一会儿这家人晚上就要敞着门睡觉了。
“有水吗？”梁婉问，“门框被点着了。”
妇人赶紧拿桌子上的水，“有，有，哪里被烧着了？”
“在……”
梁婉正要去指，忽然背后袭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周围炸起轰然巨响，她感觉双脚离地，身/体被猛地推进屋子，撞到墙上。
视线黑了好一阵，两耳发出拖长的鸣响。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却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痛。挣扎着翻过身，瞳孔骤缩——窗户碎了，刚才站在桌子边上端水的妇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滩血水，里面还混有桌子被分解后的残渣。
液体“滴答”下落，梁婉看到刚才还在床上的那对父子也不见了，同样有一滩血水，正从石砌的床边流淌下来，血腥气弥漫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把妖怪杀死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还有其他妖怪？
胸口有一团热气往上顶，她“噗”地喷出一口血，眼前变得模糊，听到似乎外面来了个什么人，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外面确实有人来了。
那人穿一身浅灰色广袖长袍，戴一张面具，但是那面具上什么也没画，什么也没雕，只一张无脸的空白。
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他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发现还有活人，便慢悠悠往屋里走，如水的衣袖在腰间腿侧轻轻摆动，如散步一般。
跨过门槛时，头顶响起来一个声音，“快滚。”
带着压抑的怒气。
他这才顿住，把正要跨过门槛的腿收回来，垂首道：“见过八爷。”
梁邪的身影闪现在屋内，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位置刚好挡住了梁婉，他脸上略显狰狞，浑身杀气腾腾，瞪着外面那人，“不是说了让你滚吗？我看在混沌的份上不伤你，可你若再敢往前一步，就休怪我让你身首异处！”
“哈哈，八爷还是一样的脾气。我也是受命来的，马上要带一批新成员走，混沌听说你也在这，让我顺便来帮帮你。”他说的帮，指的是杀掉梁婉。
“李仙歌已经死了。”梁邪说。
那人侧头往他身后瞧了瞧，没言语。
梁邪解释：“她不是李仙歌，只是用了她的肉/身。”
“那，她是谁呢？”
“混沌是我兄弟，又不是我主人，我何需事事向他汇报？”
“那倒不必，只是混沌觉得那人占用了李仙歌肉/身，可见也不是寻常角色，怕你所遇非人，误入歧途。”
梁邪冷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怕什么误入歧途？”
“那……你是说，不能杀她了？”
“动一根指头也不行。”
那人的脸藏在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过了会儿又开口道：“三日后这里将集结一批归顺的妖魔，清浊门已经得了消息，正往这里赶，你可愿出手相助？”
“是准备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是的，再过不久，天下就会大乱，届时龙神一定会气疯的。”
梁邪心情好了些，笑了两声，又冷下脸来，“知道了，三日后，我必鼎力相助。”
“多谢。”那人作揖。
“快走吧。”梁邪催促。
那人仍不死心，“你身后的那个姑娘，还是尽早铲除的好，她来历不明，恐生事端。”
“还不快滚！”梁邪耐心耗尽，暴怒地在两掌中燃起火焰。
那人这才不紧不慢地拂袖消失了。
一切重归寂静，天已全黑，屋里的灯也早灭了，梁邪挥手重新点亮了油灯，屋内的惨状立时暴露出来。
少女浑身是血，只有脸色异常苍白，梁邪蹲下检查了梁婉的伤势，又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
眼中带着些懊悔的神色。
梁婉又做了一个梦。
这回开场就是满天的花瓣雨，不远处生长在雪山之巅的桃树开得正盛。
她正坐在一个木屋的观景台上，悠然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旁边的木地板上架着一个小火炉，里面正“咕嘟咕嘟”煮茶，矮几上摆着一小碟一小碟的茶点，有核桃酥、杏云糕、桃花糕之类的。
她拿了个杏云糕放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香浓郁，令人陶醉。
有了吃的她就不想追究她来这里的原因了，吃完一个还想吃下一个，她想尝尝核桃酥，去拿的时候，已经有另一只手捏着那金灿灿的核桃酥递给她了。
恍惚间抬起头，几天前见过的美人带着浅笑看她，穿着一身淡粉色襦裙，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朱唇轻启，声音也软糯地，“还吃吗？”
梁婉手一哆嗦，没敢接。
玉步摇来回摆动，发出梦般的碎响，美人把核桃酥放回去，抬眸道：“我叫桃绯绯。”
梁婉刚想开口，回忆起那绿眼老妪的话，这美人就是妖王啊！她要是把名字说出去，万一被控制了该怎么办？
于是她紧抿住嘴，咽了口唾沫。
桃绯绯似也没在意，垂首把炉子上煮的茶提下来，分别倒进两个小陶杯里，柔声道：“梁姑娘，天冷，喝点茶吧。”
梁婉内心尖叫，原来她早知道自己名字！
这下她更不敢乱吃喝了，“我、这是在梦里吗？”
“也是梦，也是真。”桃绯绯回答，她说话时，眉宇间总有抹愁云似散未散。
梁婉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明明没有动，眼前的美人还有景色忽然离她越来越远，视线穿透木屋，看到了整个飞雪峰，上面种着一株桃树，正盛放着，花瓣和白雪交织，洋洋洒洒。
桃绯绯从观景台上走下来，站进了雪地里，扬起脸遥遥看她，“来飞雪峰找我。”
来飞雪峰找我。
梁婉猛然惊醒，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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