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蓝若
今天放学的时候，褚绪被老师叫走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摆出轻松的表情，让我先回家。
倒也不是说，没有她一起回家，我会觉得寂寞。今天早上，她慌慌张张的借了我的物理作业抄，我更担心她抄错了地方。
自己一个人回家要快多了，放下书包后，我甚至又出门帮妈妈买了把青菜。
“小蓝。”回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在和妈妈商量着什么。
“小蓝，妈妈跟你说个事。”爸爸妈妈的表情很奇怪，难道我一直把作业借给褚绪抄的事情被发现了？
妈妈告诉我，出城的路上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褚绪的父母也被卷入其中……
刚刚不该先走的。我一边后悔，一边往褚绪家跑。
她的手机关机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褚绪平时也不跟别人交流，除了我之外，没见她有其他的朋友。我不该留她一个人的……
她家住在安保严格的小区，所幸我进去的时候没被拦住。
凭着记忆找到了她家的门，我一边祈祷不要出事，一边按响门铃。
“蓝若？”门开了，褚绪惊讶的看着我，她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蓝若你怎么来了？”
“小绪……”我还没想好说什么，脑子突然宕机了。
“蓝若你快进来吧。”她把我拉进屋子里。
“蓝若，你要和果汁吗？”她让我坐到沙发上，自己跑进了厨房里。
“嗯，好……”
“蓝若喝果汁。”她把杯子递给我，笑着看着我。
“蓝若，你来干什么呀？”
面对失去双亲的朋友时该做些什么，我并没有这样的经验，只是一听到消息，下意识就赶快来找她了。我也并不是没想过，她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就和平时一样。
“我……”
“啊对了，蓝若你吃饭了吗？阿姨突然说不来了，如果你要留下来吃饭的话，只能跟我一起吃泡面了。”
阿姨也不来了……
“你……你晚上就打算吃泡面啊？”
“嗯，我不会做饭嘛。”
“你住这么贵的房子，好歹点个外卖吧。”
“可是，点外卖要打电话……”她看着我，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几天前就满18岁的人，竟然还不敢给别人打电话。
真是服了。
“啊，不过蓝若想吃的话，我点。蓝若你想吃什么？”她拿出手机。
“你手机没电了吧，钱包钥匙拿上，我们去买菜。”
她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但又很高兴的跟了上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但现在留她一个人的话，真发生了什么，后悔也来不及。而且，她平时几乎不跟除我之外的人说话，这会儿也只有我来找她，我总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吃泡面吧。
“蓝若你看，菠萝。”她对超市里的东西很好奇，像是看见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
“要吃的话，拜托选我能处理的东西……”
“唔，我只是看看。”她赶紧把菠萝放回原处，像生怕做错了什么一样。
“算了算了，你真想吃的话，待会儿叫我妈来剥……”
糟糕。
因为她表现得一点都不难过，我也忘记了……
“呃……”我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
“我不想吃菠萝，不用麻烦阿姨了。”她又拿起了另一边的火龙果，“我想吃这个，蓝若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好……”她好像没有在意，太好了……
“蓝若，你会做饭哦？”
厨房里，褚绪一直围在我身边。
“不然我怎么敢带你去买菜？”
“哦……”
“厨房里很危险，你去外面等我好不好？”虽然我很担心她，但做饭的时候一直有个人在旁边问来问去，会让我压力很大。
“好……”她失落的离开了。
“等等，小绪，来帮我洗菜好不好？”
“嗯！”她又开心了。
“蓝若蓝若！这样可以吗？”褚绪兴奋的把洗过的菜捧到我面前。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摘那么仔细的。”
“嗯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第一次做家务吧。
“吃饭了小绪。”我做好饭出来的时候，她乖乖的趴在餐桌上写作业。
还知道写作业，也许她的状态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哇……”她把作业本推到一旁，眼睛看着我端出来的饭菜发光。
“先去洗手。”
“嗯！”
我一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偶尔家里有客人，妈妈也会叫我去做饭，没有人会对我的厨艺说不……好吧，或许我是太自信了点，但是，褚绪连碰都不碰某道菜，让我很是在意。
“蓝若，你做饭真好吃！”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只吃青菜的尴尬，她生硬的夸起我的厨艺。
“是吗，多吃点……”
她吃饭慢吞吞的，一会儿玩筷子，一会儿拨弄掉在桌子上的米粒。
她就是，不碰我做的鸡。她是不吃肉吗？发育得这么好，不应该吧？
“小绪，你不喜欢吃鸡肉吗？”
“呜！”她一副做贼被发现了的表情，“不，不是的，我只是，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怕辣……对不起蓝若。”
“这样啊。”因为身边的人都不怕吃辣，所以，我忘记问她了。
“蓝若对不起……”我把鸡肉拿回厨房的时候，她还在外面道歉。
“没事没事，你等我一下。”不知道她在着急些什么，凭我的手艺，至少有三种办法把这道菜挽救成她可以吃的模样。
“现在呢，你试试。”我把鸡放回她面前，她红着脸吃了起来。
“好吃！谢谢蓝若！”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感动得眼睛放光。
“好困……”她终于吃完了饭。
“醒醒，你作业还没写完。”
“对了，蓝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揉了揉眼睛，问出了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我妈买菜的时候遇到了你家阿姨，担心你没东西吃，我就过来看看。”
“是吗？那……替我谢谢你妈妈哦。”
“嗯，你一个人没事吧？小绪。”
“没事。”她一直揉眼睛，回答得也很敷衍。
“我教你做饭吧。以后一起去买菜，我吃完饭再回家。”
“唉？可以吗？”她又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你有别的选择吗？连外卖都不敢叫的人。”
“我我我我没有意见！”
“那说好了，明天一起。”
“嗯！”
从褚绪家里出来，天上乌云密布，得赶快回家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到了教室，等着褚绪出现。昨天那样……我已经尽力了，但是老师都来了，她还没出现，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所幸她在老师刚关上门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赶来了。
我的身边不乏有趣的朋友，所以我以前从没在意过褚绪。但因为父母在工作上有交集，妈妈偶尔会邀请她到我们家吃饭。她是那种害羞到在我们家饭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人，反而需要我在旁边帮她讲话。大人真是现实啊，即使褚绪面对我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妈也会热情的叫她下次再来。
虽然家境优渥不是她的错，但在学校从不跟人说话，确实是她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了。发现她只是害羞之后，我试着对她抛出橄榄枝，她从那时候起，就变得特别粘我。因为我们家住的比较近，就索性放学一起回家。
褚绪其实话并不少，只有我在的时候，她就不害羞了，甚至聊到她感兴趣的东西时，话多到有些聒噪。我有时候跟不上她的思维，但我并不讨厌她聒噪的一面。
父母出事之后，她的话好像变少了，反而喜欢用手机发文字消息跟我聊天，有时候聊到很晚，我有些吃不消她这样，跟我妈抱怨的时候，她也只会说“小绪很可怜，你多陪陪她吧”。
似乎是因为我一直陪着她，她从来没有说起过父母的事情，也没有为此哭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有花不完的零花钱，过得也挺自在的。
今天，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我们没带伞，到家的时候浑身湿透了。
“好冷！内衣都湿了……”
“蓝蓝蓝若你快去洗澡！我我把衣服借给你！”她听见我说内衣，好像什么禁忌似的，涨红了脸逃进卧室。
虽然用手机跟我聊天时，谈到私密的话题，她会认真的跟我讨论，但当面跟她说，她就会害羞的不知所措。有时候我感觉，她是不是只需要那个在手机里陪她聊天的“蓝若”就够了。
我在她家的浴室里洗澡，她轻轻打开门：“蓝若，衣服和毛巾我放在这里……阿嚏！！！”
她不停打喷嚏，我把她拉进浴室里：“我马上就洗好了，你先把湿衣服脱了。”
……是我大意了，她家的另一间浴室在父母的房间里，陪她做饭的这几天，我注意到她从来不进父母的房间。
“呜……”浴室里很温暖，她不再打喷嚏了，却站着不敢动，我隔着雾气都能看到，她的脸红透了。
“一直穿湿衣服会感冒的！”
“嗯，嗯……”她倒是把衣服脱掉了，然后又呆呆的站着。
“先冲一下身上吧。”我把花洒递给她，她才小心翼翼的向我靠近。
虽然很想不去在意，但我总忍不住想，她这个害羞的性格，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过度发育的身材。她个子不高，比我矮大概一个头，身材却是少见的宏伟，一点都不像同龄人。
“你……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的回答我，“什么都吃。”
“你不是不吃辣吗？”
“那个不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我……我觉得，蓝若这样……刚刚好。我看起来……很胖。”
“你肚子上的腹肌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我觉得好难看……大家都不像我这样……”
她竟然真情实感的因为自己的身材好而自卑。
“你一天到晚在自卑些什么啊？身材那么好干嘛天天缩着？眼睛也是，非要用头发遮起来，看得见路吗？”
“呜……”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听声音好像要哭了。
“呃……我的意思是，你平时都爱吃些什么？让我参考一下……”
明明是想让她不要自卑，却反而把她弄得不开心了，我主动提出帮她吹头发来弥补。
“会不会太烫了？”
“有一点……”
我把吹风机的温度调低了点，慢慢烘她的头发。
“你头发好多呀，小绪。”
“唔……梳头好麻烦，可是妈妈不让我剪……”
“哎！你的头发又黑又密，好多人都羡慕呢！”我慌乱的岔开话题，做得太刻意，我都有些心虚了。
“那……蓝若呢？”她并没有在意。
“嗯？”
“蓝若觉得，我的头发好看吗？”
“你头发老挡着脸……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发型呢！”
四周突然降下了黑暗，停电了。
“唉？”我的手还拿着她的头发和吹风机，不敢乱动。
“蓝若，”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心很烫，“我喜欢你，蓝若。”
“……”我现在只想把手抽出来。
“我不喜欢女生，褚绪。”我关上吹风机的电源，在黑暗中拿起东西逃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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