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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荷儿也急得不行。

        两年前,她们跟着娘子去庄子上盘账,回府的路上有一群孩童在河边玩耍。其中最大的孩童也才十岁左右,身边没有大人,娘子便吩咐人拿了点心哄他们回家。她们的人得了吩咐才走几步,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尖叫连连,哭声震天,一四岁模样的男童在河中挣扎大哭。

        偏生她们一行人中只有娘子会泅水,两位伺候娘子又会泅水的嬷嬷一位孙儿病了,早一天就向娘子告假,今早便回了,另外一位三天前犯了暑热,今儿还在床上躺着。

        不仅仅是那些小儿,她们也被吓着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就有人从她们身边冲过去,河里又多了一个人。

        她们看着河里的娘子魂都要飞了,一阵慌乱哭喊后赶紧命随侍去找人。

        娇生惯养的小娘子纵使常常练习,善于泅水,可哪里有力气将一个四岁的孩童从十六七丈宽的河中间拖到岸上来?眼看还有七八尺,看着娘子一点点沉下去,噗通两声,她和菡萏姐姐也跳了下去河,刚往前游了两下中,她就被菡萏姐姐喝住:“荷儿,回来!别添乱!”

        她一回头只看见菡萏姐姐对岸上的人喊将外袍、外衫脱了,结成一条绳,又让那个最大的小孩再去找一块大木头。她也照做,把衣裳递给菡萏姐姐,同她的一起给岸上的人。

        等她们结好绳子,在岸上拉住一段,菡萏姐姐将绳的另一端绑在腰间,抱住那块木头浮在水上一边叫道:“娘子!等我!”,一边向娘子游去。

        护卫这时也去附近的村子找来了两个会泅水的妇人回来。

        最后有惊无险,但娘子一上来便晕过去了。

        醒来后,娘子一看到她说了什么前世她嫁给表哥后不慎小产,让她小心,三郎君来看娘子,她说他战死沙场之类的奇奇怪怪的话,之后也是和国公说的一样直挺挺倒下,晕过去,可是两三个时辰后娘子就醒了。

        郎主和夫人只当她是被河里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找了栖霞寺的大师做了法事,娘子这胡言乱语的毛病才好。

        她哭着说道:“会不会是娘子这次说的太多了?”

        崔琂闻言看着她思索片刻,吩咐人去请御医院院判,院判来了之后还是和昨天值夜的那位御医说一样,身上没有任何病症,只是昏过去而已。

        他让院判留下,每半个时辰诊一次脉,又命人将奏报搬来这里。

        小圣人被崔琂抱着批阅奏折,一下扑倒奏报上,看着上面一动不动“小蚂蚁”,咿咿呀呀:“动!爬!爬!”

        “既然圣人想看,那臣便念给您听。”

        崔琂搁笔,拿起奏报念了起来。

        小圣人很快就明白这是让他睡觉的东西,挣扎着从崔琂腿上滑下去,嘴里不停念叨:“不想!玩!”

        好不容易刚着地,便又被崔琂一把抱回去,“臣知您忧心朝政,不想玩乐。只是现在您还不识字,再不耐烦臣,也只能由臣念给您听。”

        他嘴一扁,转头望着崔琂,两眼泪汪汪,蓄势待发:“啊……”

        “大理寺少卿冯过,”崔琂不为所动,一眼瞥去,见他瞬间消声,眼泪也憋了回去,这才继续念道:“谨奏为审讯淮南西路寿州知州与通判合谋通敌突厥与海外寇贼一事……”

        不宜念出来。

        他换了一本下面官员问安的奏折。

        念到一半,他放下小圣人,任他玩耍,自己端起茶盏解渴。

        李知州的折子还真是一如既往,事无巨细,关怀备至,就连圣人每日如厕是否通畅都要问上一句,又千里迢迢送了圣人最喜欢的鹅梨。

        表舅舅能做到如生母一般对圣人无微不至,也实属不易。

        他看着小圣人踉踉跄跄地连爬带走地走到床边,然后爬上去,皱着眉戳几下赵婉柔,又推一下,再凑到她耳边大叫一声。

        几次之后,他兴许是生气赵婉柔不理他,转过身子背对她,扁着嘴玩起了一些肖雲街头巷尾搜罗来的小玩意。

        崔琂含笑看了一会,继续提笔批阅。

        今日要批的折子少,到了黄昏时分,已经只剩两三本了。

        批到最后一本,床那边又传来咿呀声。

        玩累睡着小圣人不知何时醒了,扑在赵婉柔身上,“玩,我,玩!”

        崔琂循声望去,被褥稍稍动了一下,他即刻便起身大步走至床边,一面命人去唤院判。

        等老院判诊完脉,确认她无事,他又吩咐她的女使和宫女们伺候洗漱,将膳食拿过来。

        赵婉柔看着他为自己忙的不行,心中高兴又内疚。

        她这么突然晕过去不仅给他添了麻烦,又令他害怕担心。

        没办法,前世她撒娇,撒泼,撒野的法子都用过,可他依旧“我行我素”,该肝的时候肝,不该肝的时候也肝,连夜通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仗着年轻力壮,偶尔头昏眼花,咳嗽痛风也不当回事。

        她算是明白,旁人再怎么做,再怎么帮扶,也不如本人知道后果,引以为戒,小心行事为好。

        她也很快想到一件事。

        前提是他们得信她。

        赵婉柔时不时看一眼崔琂,慢吞吞地喝完粥,吃了些小菜,请他让她们出去,她有话和他说。

        等人都走了,她才开口:“你信吗?”

        “半信半疑。”

        “能信一半就好,他们,”赵婉柔有些哽咽,“他们都不信我。”

        自打第一次晕过去她就明白,前世所有的事都不能说!

        这一次醒过来了,下一次呢?

        她只能挑最要紧的讲。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楚,孤儿寡母的痛苦,我真的不想我们晋国公府再经历一次了!”

        杜鹃啼血。

        崔琂动了动手指,刚要为她擦去眼泪又听她长叹一声:

        “真是太难熬了……”

        眼前恍然间有两位妇人,一位风鬟雾鬓,双目呆滞,脸色蜡黄,憔悴不已,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怀中和她长像相似的女童大哭不止,吵着要阿耶,一位满头华发,皱纹丛生,立于一旁,双目悲戚。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棺椁面前的牌位上。

        死的是他?

        可他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跪在地上又是谁?怎么和他长的有七八分相似?

        崔琂看着年轻妇人身旁的男孩,才发现他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阿琂……”

        他听到年轻妇人的呢喃再次看向她,又看向站在一旁拄着拐杖的妇人。

        不知看了多久,最后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妇人,不敢相信她是看起来应该只有二十多岁的四娘。

        阿琂,阿琂,阿琂?阿琂!

        女子依旧在呢喃,有人在拉他的衣袖。

        他环顾四下,揉了揉额头,坐到床边看了一会床上娇嫩的女子,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颊,将人揽入怀中。

        眼前才是真的。

        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

        “你这是怎么了?”赵婉柔摸了一下刚刚被他戳的地方,仰头问道。

        刚刚他跟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真是快要把她吓死了。

        ……

        又不回答我。

        赵婉柔心中气闷,从他怀里出来又问了一次。

        只见他蓦地起身立于床前,弯腰拱手作揖,腰弯下去一半,标标准准地九十度鞠躬。

        这又是怎么了?

        行这么大礼,等下不会要下跪吧?

        赵婉柔一下不气了,心里疑惑的很,他见到圣人都只要拱手作礼就好。

        “我有一事和娘子说。”她看见他顿了一下,“事关你我婚事。”

        崔琂将娶她的的原因说了。

        “我现在确定不是娘子了,此事是我不对。”

        他犹犹豫豫地继续说了下去:“婚约是否作数全凭娘子。娘子若还愿意嫁给我,我必爱重娘子,不负娘子,与娘子共白头;若娘子不愿,我也会护好娘子,恭祝娘子觅一良人,夫妻恩爱,百子千孙。”

        “你说我一哭,你就心绞痛?”

        “是。”

        崔琂看她一脸怀疑,又说:“娘子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说完这句,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她哭时,他的心口处虽很难受,却不像从前一般是切切实实的千刀万剐的疼痛。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不知为何似乎不行。”

        “算了吧。”赵婉柔一脸怅然,“你愿意,我还不舍得你痛呢。”

        再说,她没有不信。刚刚他一讲,她就明白他为什么昨天要和她讲西部绿洲月城那个奇奇怪怪的故事。

        敢情是在含沙射影,试探她。要是她的反应有点不对,估计现在她就该在牢里被他剜心取血了。

        牡丹苑那一次也是真想杀她吧,但是又怕万一杀了她,他也活不下来呢?还有樊楼里,将圣人抱到其他房间,是怕她伤害圣人?

        她招手示意崔琂过来。

        等他坐在床边,她扑到他怀里,伸手替他抚平眉头,“我不说百子千孙,也是子孙满堂了。白天很热闹,孩子们满院跑,却也肯乖乖坐在我旁边听我唠叨。等到了晚上,他们都要回家,回自己的小院子。春夜花香盈室,夏夜清风习习,秋夜明月皎皎,冬夜白雪簌簌,再温一绿蚁新酒,何等惬意?可惜物是人非,良辰美景奈何天。”

        他眼睛一亮,原先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娘子的意思是还愿意……”

        “不愿意。”

        赵婉柔从他怀里退出来,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躺回床上,用被子闷住自己的头,背过去,“你先出去,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好。”

        她很快听到木门关合的声音。

        掀开被褥,赵婉柔看着流苏发呆。

        她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她心中堵着一口气,有点膈应。

        得先出了这口气。

        毕竟人活一口气嘛。

        ***

        等赵婉柔回到家,已是七夕后的第四天。原本醒来那天,她就打算出宫,只是小圣人让她陪他玩,扯着她的裙摆不让走,肉嘟嘟的小脸,泪眼婆娑。

        她的心都要化了。

        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一大堆崔琂送的礼物。

        过了些时日,又到吃解药的日子了。送药的人除了将药和作为礼物,掩人耳目的簪子一并送来外,还有一封信。

        信上,崔琂问她什么时候去晋国公府退亲。

        她让荷儿去回送药的人:“我也不知道,左不过会在成亲之前。”

        荷儿回来复命,刚一说完,外头看院门的小丫头就说五娘子来了。

        “四姐姐!”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女孩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

        “人未至,声先到。什么事这么急?”赵婉柔微微推开一进来就往她身上扑的赵婉珍,问道。

        赵婉珍一听更激动了,从她身上起来,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手里不停比划。

        原来是她去找三姐姐时看到她桌上的徽墨,觉着不错就拿去用了。谁知这是三姐姐找了好几个人,辗转几家店,特地买来送给肖雲的。她来是想来问问崔琂送的东西中有没有好墨,毕竟晋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卖的是文房四宝,古器字画之类的。

        “四姐姐你喜好练字,他一定送了些好墨好笔的吧?”

        赵婉柔听了蹙眉说道:“有是有,只是你随便拿人东西用的毛病是该改改了。”

        珍儿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全家都宠着她,却养出了这样的毛病。

        “我知道,我有在努力控制自己,现在我不就在问你吗?”

        赵婉珍说着说着开始抱怨起来:“而且我哪里知道这是她要送人的!三姐姐真是小气,我已经道歉了,这两天送了好多东西给她,她还是见都不愿意见我。”

        “那是她怕她忍不住打你。”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这毛病有多讨嫌你也不是不知道。说起来我们也有错。”

        “我……”

        “好了,要是我们不问自取,拿了你的东西,你怕是要闹得全家都知道,都来好言哄你!”

        “没。我”

        “好了,”赵婉柔打断她,“荷儿,你带五娘子去库房挑挑。”

        “谢谢四姐姐。”赵婉珍撇撇嘴,福身后跟着荷儿离开了。

        一本账还没看完,看院门的小丫头又进来了,赵婉柔扶额问道:“又是谁来了?”

        小丫头奉上一张请帖,“娘子,是蒋六娘子约您和卫三娘子后日去听戏。”

        她接下帖子,“知道了,你去回她,我一定去。”

        ***

        赵婉柔一向习惯早到,等她到时,她们还没来,周围的几张张桌子也都还是空的。

        戏唱了小半折,旁边似乎坐了人,她以为是巧倩姐姐她们来了,一转头却发现是张侍郎。

        一回头就看他满是褶皱的老脸笑如菊花,分外灿烂,见她看过来,他笑得更加热切:“赵四娘子。”

        “侍郎大人,有事不妨直说。”赵婉柔点头笑道。

        张侍郎一偏头,他身后的随侍随即将一木盒放在上,张侍郎小心翼翼将它打开。

        原来是一支纯紫黑针尖紫毫毛笔。

        赵婉柔看到这价值百两的一支笔就知道他来做什么。打她十三岁起,就有人送礼给她,企图从她这里得到她父兄的一点消息,或是欺负她年纪小不懂事,又在深闺,让她在父兄面前说一些话。

        她想起前些天送账本给三嫂嫂,听到接手虎贲军的三哥抱怨里面那些官家子弟太矫情太娇气。

        动不动拿家世压人,拿自己的阿耶说事。

        赵婉柔轻咳一声,慢慢说道:“当初摄政王提高军饷,改制武将官阶以及升迁制度,您们争先抢后把自家孩子往军队里送,全不顾他前面说的无论是海军、凉州铁骑也好,还是虎贲军,都要好好操练,让他们厉兵秣马,枕戈以待。”

        “这,这,我们哪能想到他们真要日夜操练。”

        张侍郎都要哭了,“要早知道,我哪里会把他送到虎贲军里去?现在我天天晚上回去还要听我老母和夫人的责骂。”

        虎贲军守卫皇宫,护卫君王,自然不能太差,也要练。只是和上战场厮杀的军队相比,就要求低了些,轻松些。更重要的是虎贲军侍奉天子左右,那些大臣们自然想把孩子往里送,“孩子们”呢也愿意。

        因为再有个像张侍郎这样的“好”阿耶一番操作,几乎是在享福。地位、权、钱都有,还有得到圣人赏识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他们爱拼爹,一般人为了不得罪他们阿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效果也可想而知。

        只希望要真用上虎贲军时,那些官家子弟不要拖后腿。

        所以,崔琂干脆让她三哥掌管。放眼大梁,除了皇子拿自己的阿耶比,其他人还真比不赢。

        “您还是把这东西收回去。”赵婉柔把盒子关上,推回给张侍郎,“父兄一向治军严明,我家十三岁的小郎君如今还是个马前卒,天天搁太阳底下晒。这些,您也知道。所以,您儿子的事,我不会帮,也帮不了。”

        “我知道。”

        “那您为什么还要……”

        张侍郎拿起紫毫笔的木盒往袖子里塞,“这不是回去能给我老母和夫人一个交代,少挨些骂吗?过几天我再去五娘子那里说说。”

        “啊?珍儿现在才十一岁。”

        “无妨。”

        赵婉柔看着哼着小曲,大步离去的张侍郎目瞪口呆,正好看到了蒋若嬿和卫巧倩朝这边来。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一声,很快恢复端庄温婉的模样。

        “刚刚张侍郎找姐姐有什么事吗?”蒋若嬿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为了他儿子,送了……”

        “那你收了吗?”

        赵婉柔看卫巧倩打断她,奇怪道:“巧倩姐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当然不能收了,收了,不知道要给我父兄惹出多少事来。”

        “哦。”

        三人再问了几句对方的近况便说起台上的戏来,说着说着,赵婉柔发现只有她和蒋若嬿在说话,卫巧倩心不在焉,盯着台上的戏发呆。

        “巧倩姐姐这是怎么了?”

        若嬿也注意到了,先她一步问了出来。

        “没事,”卫巧倩反应过来,做出一副害羞模样,“就是婚期将近……”

        难怪了。

        巧倩姐姐和大理寺少卿冯过中秋之后就要成亲了,很快就要离开生活十六年的家,去适应融入一个新家,她难免不安。

        她和蒋若嬿了然,相视一笑,安慰起待嫁的娘子来。

        她们看着戏,说着话。

        想听的戏也慢慢完了,余下的再看也是无聊。若嬿给完赏钱,她们便相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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