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京城已经数日无雪，西关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风刮在脸上好像刀子。
营帐里外的人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按部就班地操练、商讨，一如春夏之季。
“捷报！”有士兵匆匆从外面赶来，带来胜利的消息。
“此次龟盘山突袭成功，我们把他们的粮草营都烧掉了！”将捷报送进中军大帐的士兵出来后就被人围上来问消息，他高兴地解释。
他身后的中军大帐之中，几位大将围坐在一起，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彭牧熙展开捷报，随意看了一眼，将捷报递给坐在身边的人，嗓音沉而冷静：“成功烧掉了。”
连点挣扎都没有。
“太顺利了。”
虽说这部分粮草并不是西戎的全部粮草，但西戎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
这样的顺利，并不是好消息，反而应证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如今我们空了一道门，而且敌人还知道这道门。”
“我们的人还有多久才能到？”
“风雪太大，至少还要三日。”
可是敌人已经不知道已经离开多久了。
“传来的消息说，如果出事，会有人尽可能地善后。”
有人恼火道：“怎么就善后了，这是觉得牵梓关一定会出事了吗？”
“派过去的是什么人？”西关和附近的地域本就偏远，能用的将领人才都有自己的位置，今上登基后又是一番折腾，许多人都调离了原来的位置，这种紧要关头，能在附近找到个靠谱的人去已经极不容易。
“听说是个不大的姑娘，叫……祝菁？”
彭牧熙猛然看向他。
……
“风雪这样大。”祝菁蹲在大石头上，戴着个大斗笠，脸灰扑扑的，看着眼前的风雪，忧虑地叹气：“走路都艰难，可太辛苦了。”
如果不看她身后蹲了一片的或老或少，穿着打补丁厚衣，同样满脸灰扑扑的人，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姑娘。
此时看嘛……像是丐帮帮主。
“西关要比渭昌更冷，渭昌已经还好了。”青锋解释。
祝菁依旧忧虑，啃了口手里的馍：“你们西关打仗，就是靠自己吗，没有别的固定的支援什么的？”
“西关很少要支援。”青锋语气里带了几分骄傲：“天照军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在西关练成，是最适应西关的气候的，别的兵来，许会水土不服，反而帮不上忙。”
陈银两蹲在祝菁旁边，打了个哆嗦：“也是啊，渭昌都这样冷，西关得多冷？”
“再过一段时间就回暖了。”青锋也有些无奈：“只是祝姑娘，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原以为祝菁会直接去西关。
谁知却半路拐道渭昌，带着一群人，拖着几车粮草，骑马走了一天山路。
“出大问题了。”
“当初定远侯的败仗，存了两个问题。”祝菁抬起手，比了个二，白皙的指尖在冷风中冻得通红，山林指尖，分外明显。
青锋反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祝菁在说的是上一任定远侯，彭牧熙的父亲。
“一是粮草，正值危急时刻，当时渭昌章家忽然有意收购米粮，哄抬粮价，粮草忽然供应不上，是个问题。”
“第二个是，怎么传的消息，他们怎么了解的战局，收购的米粮又去哪了？”
祝菁从怀里摸出舆图，在古代，地图这东西就是机密，之前她一直没机会要来看。
“我之前一直在想，渭昌距离西关也有那么长一段距离，原本的假谭婉一介孤女，到底是怎么和敌国牵上关系的。”祝菁盯着手里的地图，忍不住感叹：“现在破案了，其实压根就不远。”
只是地势崎岖艰险，所以需要绕路，才显得遥远。
“祝姑娘，牵梓山是有兵马守着的。”青锋忍不住道。
“什么兵马？”祝菁吐槽：“任由孙祺在隔壁山养兵马的兵马？”
要知道，孙祺本就是通敌之人。
青锋和陈银两同时愣住了：“什么？”
祝菁却不再说了，站起身，从新爬上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牵梓关的士兵们好奇地看着牵着马匹在他们眼前走过的姑娘，她身边紧紧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看着也像是军士出身，但除了那人，其他人或老或少，都更像是逃难的难民，嗯……那姑娘也像，身后还拖了几车看不清的东西，乍一看像是他们的家当，就是有点多。
“这是跑到我们这里避难来了？”
“开什么玩笑，你见过谁到牵梓关来避难的。”牵梓关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来这里也不知道是避难还是找罪受的。
“牵梓关好多年没来这么多人了。”士兵忍不住道：“还是这样奇怪的人。”
“那也与我们无关，走吧，今儿个的吃什么还没有着落呢。”
祝菁在一众人的的窥探中，进了最里面的中军大营。
其他人或蹲或坐地在帐外歇下。
没人在意别人的目光。
祝菁进帐里，一群男人坐在那里，听闻动静都看向她，军帐中一片安静。
“你们这……进来都没人通报的吗？”祝菁打破平静。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祝姑娘？”
“我是，在下祝菁，见过各位将军。”
“当不起，祝姑娘请坐吧。”
这里并没有首将，没有做决策的人，因为已经被乔阮处理了。
他们也并不傲气。
甚至将首座让给了祝菁。
事实上，看见祝菁的时候，他们甚至松了一口气。
这位看起来，可比上次来的那位大小姐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祝菁不在乎这些，随意地坐下来，开门见山：“其实我过来主要是负责善后的。”
几位将领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问：“善后？”
“就是说，要是你们出事了。”祝菁揣着手：“我的人就会处理后续。”潜伏，卧底，传消息。
她的人不是士兵，也只会做这些事，守城的事，她也不懂。
几位将领：“……”不，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别担心，过几天西关会有人过来的，他准比我靠谱。”祝菁安抚：“现在来说说是什么情况？”
“西戎传信过来，说他们要来。”
祝菁：“大概什么时候？”
“就说，明日。”
祝菁咂摸了一下这个速度：“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没有回复。”一个将领小心地说。
他们可没忘记自己的首将是怎么死的。
“我们是断不可能与他们勾结的。”也有将领赶紧表忠心。
“那明日他们到了呢？”
“就……继续，不搭理？”
“对，就是不搭理，拖一段时间，等西关来人。”
“等西关来人，就好了。”
他们陆陆续续地说。
祝菁回头，发现青锋细微地皱起眉。
“青锋，你怎么想的？”
“他们说的倒是无错。”青锋想了想：“若能拖到西关来人，至少比如今好。”
只是，牵梓关的士兵，素养上，看起来和西关实在是差了一大截。
“可是，你们知道西戎会来多少人吗？”
“很多？”有将领小心地问。
祝菁服气了：“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的意思是，但如果来的人多的话，就算西关来了将领，就能应付过来吗？”
“牵梓关地形险峻，本就易守难攻，拖一拖还好，军士最大的问题其实是粮草的供应，只要粮足，用计得当，再糟糕也可以僵持下来。”青锋大概看出了一些情况：“但是祝姑娘带来的粮草，就算西关来了人，也恐怕也供应不了太久。”
以他刚才看见的情况，每天士兵都要出去打猎，并没有定量供应的粮草。
这本身就耗费了很大一部分兵力。
“除非他们比我们还不能撑。”
“祝姑娘想把他们的粮草烧了吗，只怕难……”
有将领忍不住开口。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嘛。既然都是自己人，总不能欺负我们吧。”
将领们：“？”
……
祝菁扶着城池，往下看着一串人影犹如蚂蚁，慢慢地向上爬。
“不怪没人管牵梓关，这上来的难度，如果没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攻下来几乎不可能。”
牵梓山的兵，看起来就很松散的样子。
“送粮上来也难，自给自足未必不是一种养兵的方式，否则也太安逸了。”
“也不算有错，但是这几个将领，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样子嘛。”
“牵梓山常年无战，他们本就缺少经验，此时又无首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也是正常的。”
“你说，秦昇要是把你们彭将军贬来这里，会不会比放在京城靠谱。”
青锋默了默，不明白祝菁怎么会想这么损的事情：“他们来了。”
祝菁眉眼一弯，扬起声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不快给客人开城门？”
呼延猎进门就就挑剔地打量着祝菁，不敢置信地问：“你就是这里的主事人？”
祝菁揣着手，笑意吟吟：“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将军是……”
“我是呼延猎，耶律将军的副将。”呼延猎依旧挑剔地看着她：“陈辅呢？怎么换了个娘们主事？”
“还请呼延将军对我们家姑娘尊重些。”青锋硬着脸，绷着声音道：“我们姑娘能在这里，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祝菁也在打量呼延猎，眉眼间都是失望：“你们耶律大将军怎么不来，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呼延猎目中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说：“大将军这些日子赶路过来，需要休息，我来就够了。”
“噢。”祝菁不怎么给面子，连人都不往里请了，兴致缺缺道：“这位呼延将军牵梓关，是有什么事吗？”
呼延猎怀疑地看着她：“你当真是替代陈辅的主事人？”
“回给你们将军的信是我亲手写的，你有什么疑问吗？”祝菁并不担心，孙祺手下那套加密体系，她都要背烂了。
“陈辅到底去哪了。”
“诶。”祝菁微笑：“官场倾轧是常有的事，他不行，自然就由我顶上了，呼延将军有事还请直说，不然我就要请您出去关城门了。”
“我们要粮草，七日之内要到。”呼延猎扬起下巴，张口就来。
祝菁都想呸他一声。
他们自己粮草还不够呢，指缝间想漏都漏不出来那种。
“要多少？”
“我们有五万大军，要够我们支撑三个月，然后放我们从这里进去。”
三个月……他们是想从这里直穿京城吗？
祝菁心想，白日做梦都没这么做得。
所以她也直说：“粮草不够。”
“不够？怎么会不够？不够就和之前那样收，收到够为止。”
祝菁余光瞧见青锋拳头都握紧了。
“那也得有得收，现在到处都大雪，我们自己的兵都是靠自己打猎的。”
“没有办法就想办法！”
“想不到办法也是没办法，收不到就是收不到，你就要七日，从江南收过来都不止七日，你当我神仙呢。”
她要能收到，耗都耗死他。
祝菁没好气地翻白眼，完全不见最开始的好声好气。
“你们青山侯不是很有本事吗？”呼延猎质疑。
“再有本事也不如你们有本事，几句话就是七天五万兵马三个月的粮草，你自己摸摸良心再说一遍？”看她是个女孩子欺负她？
呼延猎发现这姑娘比之前那个陈辅强硬多了，说不行就是不行，似乎也完全没有想着要讨好于他，于是软下口吻。
“两个月。”
祝菁微笑。
呼延猎：“一个月。”
祝菁还是微笑。
呼延猎皱起眉：“一个月，十五天备粮，不能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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