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日子过着过着，转眼快到了清和节，这清和节是唐人新加的节日，原是四月暮春已尽，天气晴和，渐渐暖和起来，借前人吟咏四月天气晴明和暖的典故，定下一个“清和节”，到宋元之后，清和节渐渐不被提起，而“清和”一名则成了四月的代称。1

        清和节这天，人们会出去踏青赏景，吟咏玩乐，和上巳节的玩乐区别不大。裴漪不禁感叹，古人诚会惜春，春中游玩一次，暮春再游玩一次，哪儿像她以前工作的时候，忙得睡觉都不安生，谈什么有时间去欣赏春景？只能是工作完了，蓦然抬头，才发现春尽夏生，窗外的梧桐树早已郁郁葱葱。

        感慨归感慨，生意还是要做，不过这一次，裴漪倒不打算外出摆摊儿了。这几日店里客人颇多，她和许娘子已是忙得团团转，甚至有些不重的活儿，都要让裴娘子帮忙做一做。

        只是裴娘子早年为了照顾裴漪，身子早掏空了一大半，此时病时好时坏，裴漪不敢让她太过劳累，往往帮忙择一会儿菜，就让她快些回去休息。

        纵是这样，裴漪也不想放弃清和节这个机会。

        出摊儿出不了，但是点心食物什么的，裴漪倒是可以提前多做一些，让食客买了带出去吃，也是能赚上一笔的。

        想来想去，裴漪定下了几样点心，蛋黄酥、红豆酥、芭蕉叶包的红糖粑粑，携带方便，也耐得住放，头天晚上买回家，第二天踏青的时候正好吃。

        这红糖粑粑，也是让裴漪垂涎欲滴的美食之一，同样是在大学时候，她云南的室友带来的。她当场就被那种带着清香的软糯味甜口感征服了，有着韧劲儿，口感也不会太甜，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这三样点心用料倒也不麻烦，咸鸭蛋是裴漪在开店前就腌好的，到现在正正好能吃，且是口感最佳的时候，不咸不淡，鸭蛋黄大而流油，一整个放在蛋黄酥里，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只是有些东西店里暂时没有，须得到东市现购，这活儿一般都是许娘子的，但是这回是新添菜品，是以裴漪要自己去瞧上一瞧。

        半下午的时候，裴漪跟许娘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估摸着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才去了东市。

        日头西偏，巷内的海棠树花已残败，要掉不掉地挂在枝头，绿叶繁盛，花房悄悄长大，过不了多久，海棠树梢就会结满一个一个青涩的海棠果。

        裴漪享受着路上微风斜阳，一路慢走来到了东市。

        东西购齐倒是容易，没一会儿功夫，买得就差不多了，只是她想了想，脚步一转，又到了赵屠户的猪肉摊。

        赵屠户去选猪了，摊儿上没什么人，向春坐在胡床上休息，一见裴漪来，她那双过大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欣喜的光芒，忙站起来道：“裴小娘子？”

        食味馆需要的猪肉都是由赵屠户一早送过去的，是以向春只听说裴小娘子的店开得红红火火，但这些天也没见过裴漪。

        裴漪笑着走了过去，视线落在了向春身上打眼的青肿伤痕。

        较之上次看到的，这伤痕更重几分，甚至向春右眼眶也有擦伤红肿。

        笑容一滞。

        向春倒不像是上次那般拘谨，眼中一暗，低声道：“这两日……阿爷运气不好，总是输钱，所以……不过我也习惯了，裴小娘子，多谢你上次所赠的药膏，很好用。”

        越是这么说，裴漪心中越不是滋味，她沉思半晌，道：“向小娘子，别怪我多事，但你阿爷既然如此作为，你少不得为自己多打算些……赵屠户人好心善，你的工钱，他也不会贪的，为自己留些钱财，交给赵屠户保管……否则，你阿爷又该赌完了。”

        向春眼中闪烁，点了点头，道：“我省得了。”

        裴漪接着道：“若待他日，向小娘子能得良人，也能脱离这片苦海。”

        这话并非催婚，而是现在解决向春困境的有效方法，别人管不了她阿爷打她，可她若出嫁……虽出嫁也苦，但若得良人，也能免了这份罪。

        但裴漪说着说着，自己也想叹气。若放在现代，她早就劝向春抓紧脱离原生家庭，自己打拼了，偏偏是在这时候。

        可向春却摇摇头，苦笑道：“我这样的人家，摊上这样的阿爷，又没有陪门财，哪个良人肯趟这浑水。”

        陪门财，就是嫁妆。唐人极重婚姻利益，若陪门财不够，任是名声多好的女子，也鲜有人来求婚。

        人的逐利之心，从古至今，未曾多变。

        裴漪无奈，往日机灵惯了，但碰上这样的情形，她安慰的话却也挤不出来几句，只能买了几斤精瘦肉，匆匆走了。

        这肉做成猪肉脯，权当是零嘴儿，到时候拖赵屠户给向春送上一些。别的她也做不了，投喂这种事情，她还是可以干的。

        向春实在太瘦了，她阿爷打她，躲都没力气躲。若是吃得稍微壮些，也好有力气反抗。

        这样想着，裴漪踩着西斜的光线回家，街上行人匆匆，该到晚饭的点儿了。

        只是，走着走着，裴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后面……似乎是有人在跟着她。

        裴漪立马紧张起来了，心里咚咚直跳。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被人跟踪吧？什么人会跟踪她呢？

        她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去，斜阳行人微风，一切和来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可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似乎是第六感在作祟。

        皱眉转过头，但心中那根弦仍绷得紧紧的，若是真有人跟踪，那当如何？

        裴漪正常走了一段，突然就跑了起来，这时候，她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吼：“别让她跑了！”

        转角处窜出来一道黑影，裴漪心中一惊，下意识拿着手中猪肉掷向黑影。黑影被击中，措不及防摔倒在地，连带着把身后的人也拉倒了，哎呦哎呦直喊痛。

        裴漪趁着这个空隙，想要跑脱，却不料身后追兵却已感到，她头上发髻被人一揪，顿时吃痛，被身后的人拉摔在地上。

        一张肥硕的脸出现在上方。

        “季虎？”

        裴漪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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