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玄静
王靖推开窗子，让室内的血腥味稍稍散去一些，榻上的男子紧闭双眼，口中□□不止，正是失踪的大将格通。
格通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间看到了王靖：“嗯，好孩子。”
王靖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神采，他走到床边轻声说道：“我给你换药，舅舅。”
王靖把带血的纱布取下，格通忍着痛问：“这是哪啊。”
“将军府。”王靖面不改色。
格通吓得忘记了疼痛：“怎么”
王靖低声说：“别怕，将军估计早就知道了，在徐平下台后不久。”
格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燕月城到底有没有粮食。”
“有，不过在瑶光城。”
格通叹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他们瞒天过海，怎么不写信”
“我被人一直盯着，”王靖苦笑：“怎么写？王太仆下台我都不知道！”
一开始晚珠没有疑心王靖，可是自从徐平贪腐暴露，晚珠对行政的信任程度就直线下降，徐平身为一介地方官，在整个大衍贩马竟然畅通无阻，掌管全国马政的王太仆和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王太仆可是王靖的亲爹。
晚珠不想伤了王靖的感情，就写信托师父和师兄调查王太仆，陆青和陆紫直接扒出了王靖祖宗八代，还特意提到了王靖是外室所出，八九岁才被带回王府，晚珠越想越不对，王太仆如今已经年过古稀，王靖的几个哥哥连孙子都有了，从哪冒出一个这样年轻的弟弟？
徐平都能和龙族勾结，更何况位高权重的王太仆？陆青和陆紫更是在信中反复暗示，王靖的来头不简单。
徐平进京没多久就把王太仆拉下了水，王靖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内阁可能觉得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没有下令让晚珠收拾他这个副将。不过王家家里又是什么情况？怎么不派人通知王靖一声？
晚珠只能判断王靖和家人感情比较淡漠，还是不敢确定王靖本人和龙族有没有勾结，就一直让唐棣盯紧了王靖，二人衣食住行全都在一起。
王靖的表现相当淡定，不写信不焦虑，一心投入到工作中，晚珠简直想给他送一面勤勤恳恳的锦旗。
晚珠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和你表演吵架了，累死我了。”
江岑伏案批着公文道：“是累的慌，你老是演不像。”
晚珠和江岑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了几次“放粮不放”的表演，目的就是让龙族的探子相信燕月城内有足够的粮草，只是压着不肯动，实际上大半的粮草还堆在瑶光城，燕月的百姓逃荒到瑶光城后，就不用再挨饿了。
即使保住了粮草，晚珠也知道那些绝对不够，她不禁又开始发愁：“怎么办啊，最后还是得饿肚子。”
江岑安慰道：“咱们的粮草还不至于饿死人，忍一两个月就好了。”
晚珠把头埋在被子里，没有说话，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江岑也不叫她，自己忙着批阅公文。
王靖不知道晚珠对自己了解多少，晚珠知道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得装出一副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逼对方先松口，她这两天也不去找王靖，把王靖晾在了一边。
唐棣提着一包药材进门：“王靖！王靖！将军托我带些药过来。”
王靖靠在床边，用手支着下巴打盹，醒来迷迷糊糊地说：“谁带的药？”
唐棣没好气地说：“我，我带的行了吧？这大兄弟还有事没事啊？”
说着就要凑过来，王靖慌忙挡住格通道：“没事，没事。”
“你躲什么，将军都知道了，这大兄弟是龙族的将军，一个头值百两黄金呢。”
王靖低头想了一会儿，问：“唐棣，咱们是不是兄弟？”
唐棣怒了，用手捅了捅对方：“咱们七八岁就认识了吧？那时候你哥哥们老是欺负你，还不是飞骥替你出头？”
虽然这种出头只能招致更多白眼，王靖还是觉得痛快：“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唐棣迟疑了一下：“将军一直让我盯着你来着，这算不算对不起你的事”
王靖楞了一下：“哦，这样啊，我不怪你。”
唐棣道：“我也是，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那要是没办法说开呢。”
唐棣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比我还婆婆妈妈。”
王靖失笑道：“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玄静。”江岑放下笔，靠在椅子上说。
“什么？”
“王靖的本名。”
晚珠不甘心地说：“怎么什么消息我都比你慢一步？”
王靖觉得营帐里很冷，他本来想坐在江岑的下首，可看到晚珠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火塘边烤火，又改了主意，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晚珠身边。
晚珠开门见山：“格通伤势如何？”
“舅舅的血已经止住了，”王靖开门见山：“谢太守不杀之恩。”
江岑翘着二郎腿，勾起嘴角，神色很悠闲：“不谢，玄静。”
晚珠本来想摆出一副拷问式的凶神恶煞的神气，可是一看到王靖明亮的双眼就不大好意思了，王靖人生的传奇程度不亚于晚珠，偏偏他又很会讲故事，生生把一次招供变成了故事会。
玄静的生母格丽是将军格通的妹妹，在格通还没发达的时候为了给哥哥谋前程嫁给了玄陶为妾，只是性子激烈，常常出言顶撞王后，似乎不怎么讨玄陶喜欢。
格丽对哥哥的情感是真实的，只是她根本做不到恭顺，也正是为此格通才一直对妹妹充满愧疚。玄陶自己和大衍的很多官员都有生意往来，王太仆主管马政，这对依靠放牧为生的龙族来说就格外重要，龙族一方面想挣大衍的钱，一方面又想在大衍北境横行霸道，索性就和官员勾结。
王靖就是这种勾结制度下的牺牲品。
王靖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娓娓道来，晚珠听了不禁为之动容，江岑反倒在一边打着瞌睡，表示不感兴趣。
晚珠给王靖倒了一杯羊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活像是一个听故事听得入迷的小孩，江岑纳闷了，有这么好听吗？
“父王怕王太仆耍诈，就把我放进了王家，也是为了向王家表明合作诚意。”王靖顿了顿说道：“他要我定期给他写信，不过我没有告诉他我北上的事情，他也一直没有联系我。”
王靖坐在地上颓然地说：“父亲有四个儿子呢，死了玄宁还有玄致，再不济还有玄远。怎么也轮不到我当王。”
“怎么，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帮你当上厉蛟部大君吧？”江岑站起身：“倒是会打算盘。”
王靖也笑了：“这不是亏本的买卖，除了父王的爱，我并非毫无胜算。玄致是一个病秧子，至于玄远，和父亲没有半点血缘。”
“现在我是长子，我手里还有格通。”王靖换了一副脸色，全然不见方才的疲态，晚珠这才意识到王靖是借机试探和他们合作的可能性。
果然，晚珠心道，一个不受宠的弃子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总不能说是靠着运气好。
晚珠拿起铁钳，往火塘中添了几块大木头，火势一下子上来了，吊锅里的水直冒着热气。晚珠好意道：“喝茶吗，给你倒一杯。”
江岑冷笑道：“想谈合作就拿出来诚意，空口白牙的最好滚蛋。”
晚珠按了按王靖的肩膀，向江岑不满地说道：“好好说话。”
王靖知道江岑比晚珠难缠地多，商量一次肯定没有结果，于是起身说：“末将告退。”
玄宁刚走，晚珠就说：“我觉得不是不可以啊，玄静的提议。”
“他说他的，我可不想就这么快答应，先把人晾几天再说，现在是我们占据主动权。”江岑活动着手指，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也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那现在我能喝茶吗？”
晚珠听到江岑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酸味，心情大好，她愉快地点点头，给江岑冲了一杯奶茶，装作毕恭毕敬样子，端到江岑面前：“师兄，请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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