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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春耕


燕月回暖得很晚,到三月末,外出逃荒的灾民陆陆续续回到了燕月城,晚珠和江岑扛下压力,暗中骗着百姓逃荒到瑶光城,本来搞得怨声载道,但瑶光城顾忌晚珠和江岑,给灾民的待遇很不错,留下的粮草也充足,怨气慢慢平息了下来。

        更何况和龙族的一战还打赢了。

        城门前这两天热闹极了,燕月人扛着包袱,有钱一些的拉着车,拖家带口地回到了故乡,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又面黄肌瘦,可是眼睛是亮的,心是活的,这些人已经开始盘算自家哪块地要种什么,连田埂上也恨不得撒下种子。

        江岑这两天已经带着府丞,安排着给无钱买种子的百姓发种子,现在的一斗种,就是将来的十担粮。

        晚珠在练完功后,总是喜欢站在城墙上向远方眺望,心也跟着迟来的春天跃动起来,风不在刺人了,燕水慢慢地涨了起来,今年的凌汛并不严重。晚珠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春天出现的黑色小虫,在和暖的微风里乱钻,直晃眼睛,可是现在看到小虫晚珠反而觉得高兴,这是生的消息呢。

        还没走到晚家堡,老远就看到了一股股炊烟挨家挨户地冒出来,晚珠手里提了一尾野鸡,径自走向晚明晨家,晚明晨家里的伙食不如年前的好了,孩子们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顿荤腥,炖菜里没了肉,渐渐又变成了面糊搅菜,孩子们一见晚珠进门兴奋地大声叫了起来。

        最大的胖妇人叫安娘,她正在灶台前做饭,身后几个妇人在择菜,安娘看到晚珠进来,忙用围裙擦了手,局促道:“难为姑娘费心。”

        几个妇人接过野鸡,用开水烫了拔起毛,几个孩子就围在一旁加油助威,晚珠挑了一处空地站着,和正在搅粥的安娘说话。

        “安妗子,今晚劳您给我屋里的人送些鸡肉过去。”

        安娘道:“我知道了,便宜了那毛子!”说的自然是通格,安娘很听晚珠的话,但一想到自己一天到晚给一个龙族人送饭,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今天晚上有小鸡炖蘑菇!”安娘把砂锅放到了桌子上,孩子们看得眼睛发绿,安娘心头一酸,还是坚决地拨开了一双双筷子,夹起一只鸡腿放到晚珠碗里,她把另一只鸡腿放进一只大瓷碗,用花布包扎实了,对孩子们说:“我去送饭,你们吃饭的时候不许嘻嘻哈哈,听到了没有!”

        孩子们低头吃着饭,偷偷瞟着安娘,直到她走远了,晚珠才从自己碗里夹出鸡腿:“一人一口,不许抢弟弟妹妹的!”

        另外几个妇人过来劝,晚珠摇摇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了:“今天晚统领不在,都紧着自己吃吧,不要让。”

        安娘回来的时候,晚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和妇人们讨论着农时和天气,嘴里念叨着风调雨顺,安娘红光满面地对晚珠说:“今年春耕节,一定要热闹些!到时候让我家那口子驻扎城外,你和江大人都过来。”

        春耕节是祭祖祭神的大日子,是燕月春天最重要的节日了,当下就点头答应道:“一定来。”

        晚珠回到将军府,唐棣和院中的几个侍卫闹得正欢,相比较张民王靖,晚珠对唐棣总是格外宽容,给他的假也最多。

        王靖最近不怎么理唐棣了,唐棣和姬烨派给晚珠的侍卫打得火热,他一边带着侍卫一天到晚在外吃吃喝喝,美其名曰“拉动消费”,一边把将军府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把院子里的荒草除了,坏掉的院墙重新砌好,连柴火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晚珠还像是将军府的主人。

        唐棣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晚珠说:“将军,我们今天发现了一个大宝贝,你猜是什么?”

        晚珠笑道:“当年我家里都快被抄没了!那群人恨不得把我家祖坟都刨出来!你还能发现什么宝贝不成?”

        “确实是宝贝。”

        晚珠来了兴致,问:“是金子还是银子啊?”

        “你知不知道家里有个地窖?”

        晚珠点头:“不就在后院里嘛,燕月家家户户都有啊,冬天装白菜装红薯用的。”

        “有几个?”

        晚珠奇了:“一个啊,我娘什么时候又挖了一个?”

        不怪晚珠不知道,另一处地窖确实相当隐蔽,晚家堡住户与住户之间的房子,通常不会建的挤挤挨挨,中间留出一些空隙,空隙大了,就是小路;空隙比较小同时又没有人经过,就干脆种上树封死。

        地窖就建在晚珠家院墙外几寸,院墙塌了,唐棣带着人去修的时候,生了一点小小的私心,想往外扩一尺,冷不防一脚踩空,半个身子就陷在地窖里。

        地窖口被杂草覆盖,隐蔽至极。唐棣被拉上来后,这个洞口才得以重见天日。

        “别的都还好,只一样你得瞧瞧。”

        几个侍卫拿出一柄通体银白的□□,重达六十斤,枪身上刻满了细密的花纹,虎豹熊罴样样不落,拿在手里却不扎手,枪头被磨得及其锋利,闪着寒光,通体没有多余的坠饰。

        晚珠抚摸着□□,胸口渐渐发紧,鼻子渐渐酸涩,她不禁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唐棣被晚珠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立在原地,这时王靖走了出来,看到□□后,王靖也愣住了,他接着火光辨认,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是晚舟泊将军的枪吧?”

        晚珠哽咽不止:“我以为,它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就是父亲的枪,晚珠小时候总是拿不动,晚珠为此发愁了好多次:将来自己也要带着这把枪上战场的,拿不动多丢人啊。

        晚舟泊战死后,这柄□□就落到了龙族手上,玄陶也许是为了羞辱,竟然让人把这柄□□送回了将军府。

        晚明霞接过枪,直接将送枪的人捅了个对穿,晚珠从来没有见过比晚明霞当时更加可怕的表情。往事一股脑儿地涌上晚珠心头,她破天荒地在人前失态。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王靖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拉着唐棣的胳膊把人拖走了。

        晚珠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伤疤新鲜得恍如昨日,晚珠拿起□□从地上站起,□□依旧沉重,用起来还是不合适。

        燕月的大地逐渐开始变得五彩斑斓,鲜花草芽尽情的舒展,缤纷在春耕节这一天达到了顶峰。晚家堡最先开始沸腾,经过仔细甄别,晚族的老族长指挥着挑出了猪圈里最肥的猪,一刀子下去,猪血沿着动脉喷涌而出,场面残忍而新鲜。大人和小孩儿比赛一样地穿起了最好的衣裳,上面用丝线绣着粮食和各色瓜果,连衣服都盼望丰收。

        灾荒反而把族群团结在了一起,大家今年没有能力各祭各的了,于是商量着把祭祀的地点搬到晚族老族长家里,离晚族族庙也近。

        耕牛现在比黄金还要珍贵,人们只杀了猪和羊,牛头用木头雕好,放在供桌最中间。安娘这两天一直在跟着族中的妇女们忙碌,她是做花馍的一把好手,面团放多少面碱,发多少个时辰,安娘心里明镜一样,不容别人半点置喙。洁白如雪的面团经过妇女们的一双双巧手,挨过筷子扎,剪刀剪后变成了形态各异的花朵,经过染色的花瓣和花叶层层叠加,最后累成了一座小塔。

        安娘的声音利落清脆:“上锅!”

        祭品东凑西凑置办的差不多了,晚家堡几乎人人出钱出力,晚珠受邀而来,本想打个下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连面团也揉不好。

        妇女们也不敢让晚珠干活,都道:“将军坐着歇一歇吧。”

        江岑被晚珠拉了过来,陪着老族长在前厅喝茶,老族长须发花白,耳朵又背,常常接话接的牛头不对马嘴,偏偏又健谈。

        “江大人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多大?”

        “二十二!”

        “哦哦,别那么大声嘛,我听得见,贵公子几岁了?”

        江岑忍无可忍道:“我不成亲。”

        老族长听成了“我不成器”连连道:“我看大人一表人才,如何不成器?很成器嘛。”

        晚珠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老族长看到晚珠,顺嘴说:“将军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晚珠正色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何以家为。”

        这老族长又把“何以家为”听成了“恨嫁”,眉毛竖起来,摆出一副教训的口气:“恨嫁?好好儿的姑娘,怎么会恨嫁?”

        “将军虽然到了年纪,但不要心急啊,”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随便找一个还不如不找,将军又不是要靠别人养,况且男女缘分自有天定,如何强求,等!慢慢地等!”

        这老头子糊里糊涂,说得却不无道理,晚珠认真地听着,老头子话音刚落,江岑就截住话头:“人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一味地等反而容易错过。”

        晚珠垂下眼,磨蹭着衣服上的刺绣:“我觉着,错过比犯错强,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是他,你是你,怎么就是一辈子?犯了错,再重来不就好了?”江岑对晚珠说。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重来一次。”晚珠争辩说:“你还不够能推己及人。”

        老族长只听清了晚珠的尾音,道:“急人?我都说了着什么急嘛,就算嫁不出去,这不是还有江大人嘛。”

        晚珠被族长突如其来的乱点鸳鸯谱戳中了心事,脸颊飞红,也无心争辩,只是低头不语,江岑也稍稍侧过身,两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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