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白没有死

有人敲门，宁桑看到一个脑袋探出来。终于笑出声道：“就你最机灵，快进来，别冻着了。”乐安从身后拿出一个大雪球，献宝似的说：“阿姐，你好点了吗？你不要怪我阿娘。”宁桑接过他的雪球说：“那你过来，你阿娘知道么？”乐安低头不语。宁桑说道：“小孩子，大人的事还是不要问，知道吗？”乐安心疼的抱着宁桑道：“阿姐，我长大就可以保护你了。你不要害怕。”

        短短几天，这个小弟和她竟然亲密如此，这次回孟府，老天对她也不算太差。她记得他在襁褓时，孟夫人特意让她抱这个小弟弟，六岁的她抱着这个弟弟新奇又高兴。只是不知脚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火盆。她脚下一扭，这个弟弟差点被她摔进火盆。刚好被上朝回来的父亲看到。父亲第一次打了她，一个巴掌下去，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记不得父亲说了些什么，记忆中只有父亲气愤异常的脸和巴掌打下来的痛楚。

        从那以后，她心里留下阴影。直到时隔七年再见到他，却出乎她的预想。孟府里，只有这个弟弟对自己非常亲密。

        乐安推了推宁桑：“阿姐，我听说七皇子来了，他们都在前厅。你身体还未好，阿爹和我阿娘就没有叫你。”他扑闪着大眼睛神秘一笑道：“所以，我过来陪你了。”宁桑好奇的问：“七皇子怎么会来孟府，照理说大年初一不应该也在宫里给皇上和娘娘们拜年吗？”乐安挠挠头道：“阿姐有所不知，我阿姐若柳好像要和七皇子缔结婚约。这件事是阿娘无意说出来的。我也不知道真假。”桌子上那个雪球下面已经化了一滩水，覆水难收。

        宁桑眼中含笑着说：“那好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吃喜糖，也终于有姐夫了。”

        阿姐也找到了良人，时间过得真快，记忆中还是孩童的她们，经常在院子里躲猫猫。仿佛都发生在昨日。现在，她要嫁入皇家，也算喜结良缘。

        “阿姐，我看那六殿下好像喜欢你！”乐安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道。

        “乐安，你这脑袋里整天装的什么？是不是嫌先生给你留的作业不够多，那下次我见到杜举人一定要让他多多提点你。”知道他最怕杜举人发现他读书懈怠，宁桑逗他，笑意盈盈。

        乐安不干了，在她怀里像只小猫，蹭来噌去，像是服软。

        宁桑被弄的咯咯笑，“好了，阿姐不说就是了。你真是个小鬼头。聪明是聪明，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还怕阿爹和你阿娘天天念你吗？”

        忽听外面有人叫乐安，他对着宁桑做了个鬼脸，消失在了门口。

        宁桑心情变好了很多，望向外面，白雪皑皑，花园里独有梅花盛开，和白雪待在一起。白里有红，红里有点白。她独坐小窗前，手托着腮，欣赏仅有的这点色彩。

        待到晚上，她吃了一些清淡的白粥，气色也好一些。想着大年初一要给长辈拜年，她叫来刘嬷嬷道：“嬷嬷，我们去前厅。”

        刘嬷嬷担心的问道：“你这身体刚好，不去走这些虚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再说了，七殿下到府上来，老爷和夫人未必想要我们过去。”

        宁桑梳妆的手停在半空，她怎么忘记了，七殿下在孟府，自己这一副病躯倒会惹嫌。指不定什么时候，继母又要找机会责罚她。与其惹人厌，不如不见。

        刘嬷嬷知自己说话戳中她的痛处，“宁桑，怪我口无遮拦，如果你想去，我让丫鬟翠儿去通报一下。”

        宁桑卸下头上的发簪，“不必了，嬷嬷，我这就收拾收拾睡觉！”

        刘嬷嬷很是心疼，这里明明是她的家，被人抢了东西，却还要顾及抢东西人的感受。

        烛火跳动，夜里的寒凉多了几分，她刚要脱下衣裳躺回被窝，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刘嬷嬷推门进入，“小姐，前厅老爷有请，听说你身体转好，要让你见见七殿下。”

        宁桑起身收拾妥当后，沿着花园的小径穿过走廊，朝前厅走去。她穿了一件青色衣裳下身一件桃红的罗裙，迈着步子来到厅门口。

        前厅的席已经开始，人的笑声隐约传来。听见孟夫人笑道：“殿下，还记得若柳儿时的趣事，也是有心了。她从小和您青梅竹马，这可不是那些个官家姑娘小姐能比的。”

        一个浑厚的男音答道：“姨母说的是，萧白自然是明白的。”

        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的响声。

        站在门边的锦绣瞥见孟宁桑，引着她进来。

        当孟宁桑一只脚迈进去，众人瞬间安静。目光都朝她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小白，一时竟然不知是现实还是做梦。他还活着，她愣神的注视他。

        “宁桑，还不快给七殿下请安。”孟林瞧出她的失态，故意出声提醒道。

        宁桑恭敬的对萧白行了一礼，然后寻找空位坐下，正好挨着乐安。孟夫人脸上挂笑的招呼下人给宁桑添碗筷。

        乐安说的七皇子就是他啊！心底涌起一阵的苦涩。他坐的端端正正，威风凛凛，自带一股王者风范。在白起村，他真的会伪装，一个有哑疾的少年，来自商贾之家，这些让他演绎的淋漓尽致。甚至不惜花费大笔银两去收购蚕丝，也对，那些银钱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毛毛雨，扔了便仍了。

        那他对自己的感情呢？也是装的吗？那为何一个皇子会出现在边塞？这些疑问让她整个人定住了般。

        “阿姐，吃菜，今日特请了青王府的厨子做的。尝尝可好吃。”乐安童稚的话语把她拉回现实。

        宁桑小口地吃着，嘴里无味。

        她坐在桌边局促不安，握着筷子的手也不听使唤，刘嬷嬷焦急万分，面上不敢表露，只能担心的时不时看几眼宁桑。

        萧白像不认识她般，说：“孟小姐，今日初次相见，听说你失踪七年，幸亏六殿下找寻到了你。来，这一杯祝你回家。”他仰头一杯酒下肚。她颤巍巍的手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随后又咳嗽起来。乐安起身拍着她的背，道：“阿姐不能喝酒，何必这样逞强。”宁桑脸色通红，忍着内心的痛道：“是宁桑失礼了。大家继续吃菜。”

        萧白眼神掠过桌子上的菜肴时不时停在她的脸上，六七个月不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变得谨小慎微，没有了在白起村的灵气。他心一顿，若无其事的给若柳夹菜。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在她的面前，着实让所有人艳羡，除了孟宁桑以外。

        孟夫人佯装没事笑着说：“我家二小姐让殿下见笑了。”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殿下，前几日进宫拜见贤妃娘娘，她提及您和小女若柳的婚事，不知殿下有什么想法？”萧白夹菜的筷子悬在空中，眼眸扫了一下若柳，而后停留在低首的宁桑身上，“只要大小姐满意，我就满意。”

        宁桑安静听着萧白的话，针扎的疼从心里的某处蔓延。那个在白起村陪她看萤火虫的男人，却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要娶另一个女孩。她眼底闪过一丝的泪光，控制住不让泪流下。若柳是比她漂亮，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孟夫人又和皇家是亲戚。两任夫婿都是当朝要臣。若柳站在那里，不管哪个男人都会选她。她父亲虽是当朝兵部侍郎又能怎样？还不是为了迎合皇家，对孟夫人和她的孩子百般宠爱，这个亲生的女儿却弃之如草履。

        她注意到，若柳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萧白的碗里，萧白浅笑的夹起吃的津津有味。乐安望着眼前的两人脱口问道：“七殿下是要和我阿姐结婚了吗？可是我有两个阿姐啊，桑姐姐怎么办呢？”众人一惊，孟夫人害怕儿子再胡言乱语下去，塞了一块麦芽糖放进他嘴里。

        宁桑装作无事，打破沉寂这气氛说道：“桑姐姐以后也会嫁人呐，只是时候还未到，乐安不用为姐姐操心了。”孟老爷喝了一口酒道：“宁桑也快及笄了。等及笄礼过，阿爹也会为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宁桑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道：“宁桑听凭阿爹做主。”

        萧白听见她说的‘以后也会嫁人，只是时候还未到’，一字一句在他耳边炸开，华服下的人此刻无名火在心中点燃，又无处可发，不禁猛灌一口酒。

        孟若柳玩味的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看向她，她不以为意，也看向她。无任何感情。而后又都错开眼光，各自吃着东西。

        “殿下，阿爹，阿娘，宁桑身子又不舒服了，我先失陪了。你们接着吃。”说罢，刘嬷嬷赶紧伸手扶她起来。她的提前离席正合孟夫人的心意，装作很关切的说道：“天冷，早点回去歇着吧！”

        孟尚书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神色凝重，手上的酒杯被他紧紧握紧，下一刻杯子仿佛就要破碎。

        孟宁桑瘦弱的影子消失在门口的一方黑暗中，萧白的唇一勾，似笑非笑，烛火在他的脸上跳跃，照不出他的表情。

        宁桑回到屋子，点燃蜡烛，对着烛光陷入沉思，许久，一滴滴的泪打在桌上。她思念的男子要娶自己阿姐。人生还真是有趣。兜兜转转，剪不断理还乱。

        是时候彻底放弃了，他只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如风一样，只是在她身边吹过，正好她伸出了手，抚慰了她孤独的心而已。随后想到他要变成自己姐夫，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刘嬷嬷看着她的挣扎和苦痛。任由她发泄，等到差不多时，她抱着宁桑，拥入怀里。像小时候被欺负了，她都会这样抱着她，给她唱歌讲故事。今夜她没有故事可讲，也唱不出什么歌谣。

        新年的脚步走的很快，宁桑呆在后面的这个屋子，除了看凋零的树枝就是树枝上停留一瞬的雀儿。孟尚书也会在她那里转悠一圈，基本的问候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瞅到父亲发间的白丝，她又动了恻隐之心。对他的恨也减少几分。等到父亲离去，她好想大声的问一句：“阿爹，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送到南淮，想抹去我的存在？”孟尚书终究消失在廊檐尽头，她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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