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东坡肉
贺逾很少有不笑得时候，大多数时间嘴角都噙着一点浅淡的笑，带着点勾人的意味。哪怕笑意不达眼底，也足以让人溺毙在这双多情的桃花眼里。
直到贺逾现在嘴角没了笑，洛时熙才发现他不笑之时神情寡淡，过于立体的五官甚至让他看上去有些凶。
贺逾说完那句话之后半晌不语，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练习生的资料，表情晦暗不明。
被贺逾暗里说“滚”的练习生站在台上，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之前的高傲上，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有没有人能给他一个前情提示。
洛时熙因为找不到瓜源而开始在瓜田里上蹿下跳。
“他的舞台仅准备四天，表现一般。”蒋闫看洛时熙一脸懵，俯身过来低语道。
蒋闫说的其实比较客气了，真实情况更过分一些。
这位叫宁臣的选手一上台就一脸自信的宣布，自己唱跳全能，还会rap。
贺逾当时就停下了翻资料的手，看着上面的“练习时长四天”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他：“你的练习时长仅有四天？”
“是的老师，我只准备了四天。”宁臣应声果断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细听还有一点骄傲。
姜婧问他：“你认为四天能练好一支舞吗？尤其是你选择了一首比较高难度的曲子。”
高难度的曲子往往更考验一个人的基本功。
“老师，四天只是时间，它并不能代表我的成果。有人练习一个月都会一团糟，可见时间并不能代表什么。”宁臣说着眼神往台下一看，却发现自己话有所指的对象此时已经趴在柏璟舟肩上睡着了。
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这让宁臣有些憋屈。
“你是最近比较忙吗？”
宁臣一愣，不明白姜婧为什么这样问：“并没有，学校放假了。”
姜婧语气淡了下来，让他先表演：“开始你的表演吧。”
宁臣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前面的part这么快就没了，他还准备了不少稿子，只等导师提问时说。
但是没关系，导师们看了自己的舞之后一定会问自己，他们会惊讶自己只练习了四天就能达到这般水平！
结果自然很糟糕，他在前面的pose时就让姜婧皱眉。这首曲子太难了，对力量的把控要极其精准才可以，不然就会像此时的宁臣一样，因为控制不了腰部的力量而开始发抖，甚至影响到了他的vocal部分，让后期音开始飘。
宁臣没有这个实力。
但他偏要揽这个瓷器活。
表演结束之后，贺逾只问了他一句：“你觉得你表现的怎么样？”
“我觉得我表现的还不错，各方面都有表现的很完整，唱跳能力有很好的展示出来。不过因为我只练习了四天，而这首曲子的难度还是比较大的，所有很多动作没有太到位，出现了失误。”
宁臣并没有一味的夸赞自己，而是也说了一些缺点。
台下的练习生们看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莫名心头火起，尤其是对方特意咬重了“只练习了四天”这几个字。
这下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宁臣的意思很明显，我只练习了四天就能够把这支舞跳下来，那我的潜力该多大？即便有些失误又能怎么样，我可只学了四天啊！能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导师应该夸我有天赋才对！
宁臣太自傲了，也缺少对这个舞台的尊重。
贺逾手中的笔动了动，只有他身边的rap导师法梭看到他在宁臣的备注一栏画了个叉，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有些生气了。
“如果以这种态度来参加比赛，”贺逾眉眼一抬，看向宁臣，“我劝你早点回家。”
宁臣一听懵了，他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着急地抢话：“贺pd，我还准备了rap，而且我可以freestyle！”
洛时熙看他那样说，小声对蒋闫说道：“他说他会freestyle，你说贺导师会让他表演吗？”
蒋闫冷笑：“就算演也演不出什么来，他真以为freestyle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些说唱歌手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跨过即兴说唱的门槛，这一点他不相信贺逾不清楚。
贺逾摁了下眉间，灯光打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可是你接触rap也只有四天，你能带来什么？一个合格的、能够即兴说唱的rapper少说也要经过几个月的打磨，听过上千个beat，写了无数歌词之后才敢说自己能够freestyle。”
“宁臣，说唱不是只会哟哟就行，唱跳也不是僵硬的像僵尸一样跳完一遍就可以了。你说你唱跳rap都会，但在我这里，你一样都不会。”
笔被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不大，却在沉寂的会场上传得格外远。
贺逾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是在他这里，对舞台的尊重是起码的，是他绝不能踩的底线。
也正是因为对舞台保持着一份敬畏之心，才能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这些练习生们可以实力不好，甚至可以因为紧张忘了动作，但是他们不能像宁臣一样，抱着随意的态度上台，不为自己的基础弱感到羞愧，而是满满的骄傲，甚至因为自己四天就能跳下来一首歌而沾沾自喜。
他的态度太差了。
宁臣没有听懂贺逾的意思，他还在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才惹恼了贺逾，心底有些不服气，这种不服气很轻易流露于表面。
“导师，我仅练习了四天，没做好惹您生气是我的不对，可是有人练习了一个月都表现的差强人意，您怎么不说他？”
洛时熙被他撕破脸的态度惊到的同时，为他的语文修养匮乏感到无语：“差强人意？他想说的是不尽人意吧。”
刚说完，就发现蒋闫和柏璟舟的七人团都在看着自己，傻愣愣的一抬头，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洛时熙懵了，下意识颤颤巍巍地扶着椅子站起来，头顶上的几缕小卷毛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地摇晃。
“怎、怎么了……？”怎么突然有种上课走神，结果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紧张？
贺逾没想到洛时熙竟然自己站起来了。不过也好，他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转头看这个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的男生，问他：“宁臣觉得你表现的不好，你认为呢？洛……时熙同学。”
贺逾在叫洛时熙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下，抬眸看了一眼洛时熙衣服上的名字贴纸。
随后他半阖着眼，在舌尖轻念几遍对方的名字。
是叫洛时熙，他记住了。
太直接了！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宁臣都愣了一下。
他们没想到之前一直脸带笑意的贺逾直接就把矛盾挑了出来，现场的火药味全所未有的浓烈。导播立马将镜头推到了两位练习生面前，力求将他们的微表情都一丝不差的记录下来。
见洛时熙困惑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有弄明白这导火线怎么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贺逾轻轻地“嗯？”了一声，桃花眼半眯起来，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定定地看着洛时熙。
“怎么说？”
洛时熙轻缓地眨了下眼：“我认为他说的有些道理。”
宁臣站在台上，话筒挡住了嘴角的笑意。
看吧，就连洛时熙自己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众人倒吸一口气，纷纷去看贺逾的表情。
这样说话，未免也太不给贺导师面子了吧？他还是他们的pd！
贺逾反倒是笑了起来，眉眼稍稍垂下，看着洛时熙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嘴角，还有隐约漏出的小梨涡，声音轻缓，带着些慵懒，一点听不出刚才生气的迹象。
“那你说说，哪些没有道理？”
洛时熙看着对方的笑容，跟贺逾的眼神对视了几秒就赶忙挪开，却仍有热度从脖颈处缓缓升起来。
贺导师笑起来真很勾人，连他一个直男都差点招架不住。他心底嘀咕。
“我表演的曲子练习了一个月，不敢说多好，但起码我努力了，也有认真的去表演给大家，虽然效果不是很好。我既然参加了这个节目，拿了……拿了参赛资格，就要自己配得上这个资格。”
洛时熙差点说出“拿了导演的钱”这样的话。要真的说出来，他估计都不用等节目开播，当天晚上自己就能上热搜。
惊！十八线小网红走后门参加选秀节目，这其中竟还涉及金钱交易，有图有证据！
爆！热门选秀节目竟因人数凑不齐街边招揽外卖小哥充数！内娱将亡！
其实洛时熙的想法很简单，吃人嘴软，拿人手软。钱都进自己的口袋了，怎么也要努力证明自己配得上这笔钱，不然他用起来都不心安。
“你平时都是怎么练习的？”
洛时熙问什么答什么，乖巧的不得了：“平时早上起床时会练习几遍，白天兼职，下午下了班就跟楼底下的李大爷学吹唢呐，然后晚上回去把唱得不好的地方再唱几遍，去网上搜搜别人怎么唱好听。”
也就是在这一个月，他学到了什么叫转音，什么叫复节奏。
贺逾收回视线，眼眸望向站在台上的宁臣：“你知道唱歌时用胸腔和腹部的区别在哪吗？说唱的主歌部分一般有多少行词？手臂电流的动作要领是什么？”
贺逾在唱跳rap三个部分分别问了不同的问题。
宁臣冷汗下来了，后被浸湿了一片，拿着话筒的手有些发麻，脸上高傲的神色早就绷不住了，贺逾多问一个问题他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
“……抱歉老师，我只学了四天，没学过这些。”他低下头道歉，挡住了眼底的不甘心，手把话筒攥得紧紧的。
“我问的这些问题都是最基础的，也是你出现的问题，而你却忽视了它们，用学习时间短来做借口。”贺逾深深地凝视着宁臣，把对方看的满头大汗，“宁臣，你只是不愿意去做，你觉得没有必要。你跟洛时熙之前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愿意花费时间去深挖自己不懂的地方，而你不愿意。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这是态度的问题。”
洛时熙被贺逾夸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的揪揪自己耳边的小卷毛，想得意的笑笑，但是现场气氛这么严肃，他又不敢笑出声来，反倒把自己憋得够呛，脸都憋红了。
柏璟舟一看他烫至耳根的红晕，吓了一跳：“你至于吗？不就是被夸了一下。”
“我仰慕贺导师，太开心了。”洛时熙睁眼说瞎话，声音都憋的发抖。
柏璟舟一脸了然。
原来如此，这里仰慕贺逾的人可不在少数，可以说超过一半的练习生都将贺逾视为偶像，前进的标杆。
贺逾在批评完宁臣之后，脸上重新带起了笑容，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人认为他脾气好了，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宁臣最后得到了f评级，而他给自己选的位置竟然是45名，他周围的练习生基本上都是b评级，甚至有两个a混杂在其中。别说f了，就连c都少见。
每个选手回到自己的位置导播都要给到镜头，不管用不用得上。而宁臣的这一组显然能够用上，这巨大的落差就极富戏剧性。
即便是宁臣下了台，现场仍旧一片沉默，大家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个坐的比小学生还标准。
法梭看了眼名单，缓和气氛：“我在这里多说一句话，都感觉大家的眼神要把我射穿，恨不得直接抢过话筒来把流程cue完好让自己早点睡觉。放心吧，咱们还有两组练习生就结束了，到时候放大家去睡觉。”
现场瞬间轻松了不少，还有人开心的喊着“导师英明”。
他们终于熬到头了！马上就可以去睡觉了！
梁与阑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上的台。
洛时熙一看到他站在台上，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傻在那里动不了。
梁、梁与阑？
梁与阑站在那里，就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年，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优雅。他也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是家族从小精细地培养出来的，顶好的资源都捧到他面前。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主角，永远能站在阳光下，跟别人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进娱乐圈了，还是突然临时决定。
注意到了洛时熙的目光，梁与阑抬眸看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洛时熙几乎是立刻狼狈的收回视线，眉眼低垂，嘴唇不住地颤抖。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攥紧了裤子，平整的衣料被自己弄得皱巴巴的。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来这里多久了？在之前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有，为什么……会见到他？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洛时熙拼命地咬住下唇，在唇上留了一排牙印犹觉不够用力。他现在只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此时窘困的处境。
梁与阑看到了他的动作，沉默一瞬，然后把话筒架在了支架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轻启薄唇：“给大家带来一首歌，希望你们喜欢。”
柏璟舟感觉到了洛时熙情绪的不对，碰了碰他：“这又是怎么了？你不会还是他的粉丝吧。”
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可听到这句话的洛时熙却咬了下嘴唇。
“我就是……很久不晚睡了，现在头有些疼。”他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柏璟舟看他低着头，实在不舒服的样子，坐的离洛时熙近了点。
“那我帮你揉揉，我学过不少按摩手法。”他轻声笑着，眉眼柔和。
洛时熙感受到额上适中的力道，低低“嗯”了一声，往他那边靠了靠。
梁与阑看到了两人的动作，眼神黯了一瞬，扣着琴弦的手慢慢收紧。不过前奏很快就响了起来，他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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