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岭下十八皆为城3
春风连着吹了好几天，薄云被催促着往前走，露出淡淡的金光。
孟燃骑在墙头，看着春日灿烂，微风在她手上逗留，捉弄了她一会儿，就往别处去了。她抬眼看去，只见大片青绿连接，一夜之间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又变成青秀翠绿的样子，门前种的两颗梨树也打了花苞，有几枝早早冒了出来，已经瞧见柔白的花瓣。
春天果真来了。
燃妹踩着墙头，往粗壮树干上一坐，她双腿悬在空中，枝头上盘踞着只狸猫，狸猫瞧见孟燃，踩着树枝过来。
孟燃兴高采烈地喊道：“大黄！”
大黄喵了两声，回到了孟燃身边。燃妹余光里隐约瞧见身影晃动，她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檐下走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棕色长衫，一个穿着蓝色，朝着大门走出来。
燃妹偏在大门上，孟峤远远瞧见她，朝她招手：“燃妹，小心别摔了。”
燃妹晃着腿，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摔不了！”
等他们走进，孟燃看到孟崤身后有个背篓。孟燃好奇：“大哥二哥，你们去哪？”
孟崤答道：“燃妹，去油菜花田吗？”
燃妹垂着眼睛：“去！”
孟峤走到树下，正好在燃妹的方位，孟峤张开手：“下来吧。”
孟燃摸摸大黄的脑袋，松开手，往下一落，大哥稳稳接住，孟燃落在地上，大哥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下次还爬那么高？”
孟燃吃痛，捂着头：“不被你们吓，就不会摔下来。”
孟崤从后面冒出头来：“燃妹，我可没吓你。”
孟燃猛地回头，喊了一声：“二哥。”
孟崤呆呆地，忽而感觉肩上一重，有什么东西落在背篓里。孟燃捂着眼睛，露出半只来，胆颤心惊道：“大黄跳下来了，还好你接住了。”
孟崤手里拿着镰刀，背篓是个空背篓。
三人往菜花田里走去，路上遇到只狼狗，身后跟着几只小犬，见着孟燃，甩着蹄子朝着孟燃跑过来，孟燃也朝前张开双臂跑过去，只见燃妹亲切呼唤：“大黄！”
狼狗跳起来就是一声：“汪！”
兄弟二人见怪不怪，只是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颇为无奈，燃妹叫所有的小动物都是大黄，要么就是阿黄，全凭心情。
背篓里的狸猫冒出头来，看了看，跳上孟崤肩上，长尾巴一扫一扫的。
燃妹摸了摸大黄的头，大黄献宝一样地把小狗崽推到孟燃身边，孟燃蹲下来，视线和它持平，一人一狗无障碍沟通。
燃妹一脸新奇：“哇小狗宝宝都长这么大了？！你好厉害啊大黄。”
狼狗一个劲地贴着燃妹蹭，燃妹都快被它拱在地上，好在是路过的大哥拎了她一下，燃妹才没摔倒。
小狗崽们也围着燃妹一个劲打转，燃妹还没来得及反应，屁股上就被踢了一下，燃妹头也不回：“谁踢我？”
回答她的是一声猫叫，带着警示和树敌的意味。燃妹回头，就看到狸花猫弓起身子，浑身炸毛。燃妹弱弱收回手，只剩下猫狗对视，两只大黄纷纷对叫。
“汪！”
“喵！”
孟峤顺手把燃妹拎起来：“走了。”
燃妹回头朝着狼狗喊道：“大黄拜拜，下次再见。大黄猫，走了！”
狸花猫一个箭步猛冲上来。
走两步，就到了菜花田，哥哥们要去割菜花，燃妹只需要在旁边撒欢，她一下跳到田坎上，一下落到下面几块地交错的小水沟边上去，时而出现在孟峤脚下，蹭地冒出来，把孟峤吓了一跳。孟峤怕镰刀伤到她，连连把她赶走。
燃妹垂着头走了，过了会儿，孟峤喊她：“燃妹。”
燃妹蹲在菜埂上闷闷不乐。
孟峤放下镰刀：“燃妹，你回头。”
燃妹慢腾腾地回头，在金光漫天的初春里，高高低低的灿烂油菜花地里，瞧见大哥巧手灵活，很快就将手中的油菜花挽成一个环，他走过高低不平的土地，带着泥土清香和花朵的芬芳，别着泛着银光的镰刀，走到燃妹身前，盖住了大半个盛阳，给燃妹戴上了花环。
燃妹捧着脸，心中却早已如同天上小鸟一样雀跃。
孟峤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喜欢吗？”
燃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
一向直言的燃妹第一次学会了口是心非：“不喜欢。”
孟峤伸手戳她：“小白眼狼。”
燃妹戴着花环往群山深处跑去，像自由的春风。
她顺着小路一路飞驰，跨过稀泥坑，越过九十九块田地，来到山脚下，这里有条小溪，溪水潺潺，滞缓处有几根枯草浮在上面，水花泛着白泡，涌在泥沟边上。水流湍急，燃妹双脚分开，一只踏在一处泥巴岸边，她把袖子挽起来，伸手就往水里一捞。
狸花猫伸长腿，舔着毛，燃妹手中空空如也。狸猫都不带高看一眼。
燃妹把手上的水弹在狸花身上，狸猫仓皇四窜，燃妹笑得一脸孩子气，她像只螃蟹一样，只会直进直退，燃妹退到一处，旁边有一团水草，去年还是茂盛样子，刚开春，还没来得及发绿，是以只剩下一团枯败。
燃妹轻轻拨开枯草，清水下藏了点发亮墨黑。燃妹没敢大动作，她手轻轻往下，从侧面，顺着微风的痕迹慢慢往里钻，在即将进入水面的那一刻，燃妹猛地伸手，手掌微屈，将一条鲤鱼嚯地抬上岸，砸在一旁的泥地里。
大黄也被惊了一跳，都忘记舔毛了。
燃妹甩了甩手上的水，收了腿，轻轻一跳，就往菜地里走去。这是只大鲤鱼，比燃妹两只手叠在一起还要长。鲤鱼皮滑，上面不知道分泌了什么粘液，燃妹从旁边随手拽了两根茅草，对折后往鱼嘴里一送，轻轻一勾，鱼嘴就挂在结实的茅草上，燃妹打了两个结，大黄在旁边嗷嗷叫。
燃妹甩着鱼顺着小路往回走，大黄跟在身后摇着高高的尾。
孟崤割到边缘的时候，猛地看到燃妹一张大脸，孟崤停了手：“你怎么在下面。”
燃妹笑得痴痴：“嘿嘿。”
孟崤看她那样子，多半是这人又又找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孟崤踩在地边，往前探了一下，看了看燃妹身后，空空如也。
孟崤好奇：“好燃妹，你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燃妹不再逗他，从身侧提出一条大鲤鱼，哗地凑在孟崤面前，孟崤差点没被鱼尾巴甩一脸，孟崤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好燃妹，这是你抓的啊？”
燃妹神气叉腰，轻轻点头。
孟崤扭头，冲着大哥喊：“大哥，燃妹抓了鱼！好大一条！”
孟峤闻言，笑得温和，声音传过来，被风吹得更加小：“好啊，今天晚上吃鱼吧。”
燃妹的声音冒出来，大哥瞧不见她人，声音倒是听得真切：“大哥，我想吃辣的！上面浇上酸辣椒！”
孟峤垂眉，无奈道：“馋猫。”
燃妹把鱼丢给二哥，已经转身钻去下一片堤埂上了，那地边铺了密密麻麻的绿叶，有些泛着红，全都挂在泥墙上，燃妹伸手拉起长串叶片，下面就有些红紫的小果子，燃妹捡了十几个，用衣衫兜着往回走。
她走到二哥身边：“二哥，地瓜吃不吃？”
二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吃。”
燃妹给了二哥两个。
二哥看她兜里满满，拖长了声音：“就两个啊——”
小气鬼燃妹甩着头走了：“给你两个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呢。”
燃妹快步走到大哥旁边，大哥背对着她，一时没能发现，燃妹站在他后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脆生生地喊：“大哥！”
大哥回头，燃妹捡了两个地瓜走，剩下的全给了大哥。
大哥心中一暖，看着燃妹的杏眼：“都给我了，你吃什么？”
燃妹不以为意，她摆摆手：“我有两个呢。”
孟崤在一旁故意跺脚冷哼：“燃妹偏心！”
燃妹掌心一翻，拇指轻扣脸上，眼皮往下一拉，吐出舌头来做着鬼脸：“就是偏心。”
孟峤被这两个幼稚鬼一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拍拍燃妹的肩：“谢谢燃妹，分给二哥一点吧，二哥都快哭了。”
燃妹背着手过去，变戏法一样地又变出两捧地瓜来，燃妹装着小大人样，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孟崤：“伸手啊。”
燃妹嗔道：“你笨死了。”
孟崤不情不愿伸手，燃妹把地瓜全放在孟崤手上，燃妹背着手，任由春风吹拂：“笨哦，二哥。大哥和二哥都是一样的，在我心里都是一样重要的。”
燃妹抿唇，笑得不怀好意：“要是二哥愿意帮我洗碗，那二哥就是最最最好的。”
孟崤没好气：“你就是想骗我帮你洗碗。”
燃妹见他气了，也着急了，连忙勾着二哥：“好二哥，我哪里是想骗你，我是明明白白，真心实意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超重要的。”
二哥脸上动容，眼神审视：“那你更喜欢大哥还是二哥？”
燃妹双手打成死结，绕啊绕，最后燃妹有气无力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洗吧。”
孟崤心中微微苦涩，就听到这根细竹竿苦恼着：“大哥二哥我都一样喜欢，分不出来最喜欢谁。”
妹控孟崤当即心中暗下决定：“我以后一定要帮燃妹洗一辈子的碗。”
孟燃当然是不知道二哥心中活动的，她目光忽而被远处吸引。远处有一行人走近，看着个个身形高大，衣服颜色艳丽，五颜六色地杂在一起，忽而出现在灰败的田间，很是扎眼。孟峤孟崤两兄弟也注意到了，那行人走来，好像还推着什么东西，车轱辘转得声响。
孟燃踮着脚看了两下，没看出来是什么，她好奇：“那是什么？”
孟崤站在她左侧：“也许是官兵压着逃犯。”
孟燃往后缩了缩，寻常百姓人家遇到朝廷羁押罪犯，总是难免害怕。
孟燃捂着嘴：“那这些罪犯是不是很恐怖啊？”
孟崤重重点头：“都是杀了很多人的大魔头。”
孟峤看了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不是。”
兄妹二人齐齐回头。孟峤目光平静：“是马戏班子，官兵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这行人衣服颜色很是艳丽，很容易被人发现，后面推着的那个车，里面估计是一些动物。”
燃妹似懂非懂：“那他们穿这么艳丽干什么？”
孟崤抢答：“我知道，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他们这幅装扮，走来束容城，在街上走一圈，人们就知道马戏班子要来了。”
孟峤赞赏地点点头。
燃妹双手一拍，兴高采烈道：“好欸！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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