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深沉，心激荡

本周六大连京剧院演出《钓金龟》与《击鼓骂曹》。《击鼓骂曹》是一出经典老生戏，十分考功夫，两年来滨城舞台上总共只演过两次，一次是咱们大连自己的角儿、女老生孙惠珠出演；一次是外请的角儿、天津京剧院凌珂出演。本周六的主演，据说是一位神秘新人，想必精彩，值得期待。

        《击鼓骂曹》讲的是三国故事：孔融将才华横溢的名士祢衡举荐给曹操，祢衡素恨曹操奸行，兼之受曹操慢待，心怀郁愤，见面时颇多讥讽。曹操恼羞成怒，命祢衡充当鼓吏于席间击鼓以辱之，祢衡索性裸衣上堂，边击鼓边泄愤，尽情痛骂曹操。曹操大惭，使借刀杀人之计派祢衡说降刘表，祢横无奈而从。全剧大量唱腔，各种板式的西皮，十分丰富多彩，尤其“谗臣当道谋汉朝”一段，慷慨激越，尽现祢衡恃才放旷之情，听来最是过瘾。

        除了唱功之外，《击鼓骂曹》另有一个独特的看点，就是祢衡的鼓技。《三国演义》原著中说：“……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这《渔阳三挝》到底是何音律，早已无人得知，京剧中的表演效果，全靠梨园前辈的精心创造。传说早前这出戏是单纯击鼓，后经谭鑫培先生与琴师梅雨田先生共同钻研，改成先击鼓三通，然后鼓与京胡合奏曲牌，后来又经杨宝忠先生创新了鼓套子，音律更为佳妙。这支合奏的曲牌，就是著名的《夜深沉》。

        提到《夜深沉》，那真是声名远著，不看京剧的人也知晓一二。此曲脱胎于昆曲《孽海记·思凡》中的《风吹荷叶煞》，曲名就来自唱词中的三个字：“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是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万四千弥陀佛？……”

        现在再听《风吹荷叶煞》，几乎已经听不出与《夜深沉》之间的联系了，一曲小尼姑自怜自伤的怨曲，已经被改编得苍劲大气，悲壮与婉转兼具，让人有五内俱焚的沸腾感。这支曲牌最早用于《击鼓骂曹》中祢衡的击鼓，后来经梅兰芳先生改编，用于《霸王别姬》中虞姬的剑舞，更为脍炙人口。祢衡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虞姬为娇怯怯的弱女子，然而两人胸中均怀报国之志，虽时世艰辛而忠贞不改，堪称得真正的大英雄。两人一个击鼓，一个舞剑，外表镇定从容，而心中情怀激荡，种种百转千徊的思潮，郁郁不平的块垒，全在跌宕的鼓声与京胡旋律中流泄出来。

        《夜深沉》有各种欣赏版本，比较常见的是京胡与乐队的协奏，十分壮阔，但是小灰个人觉得，还是京剧里原汁原味的演奏最为动人。每位饰演祢衡的演员，都练得一手熟练的鼓技，鼓楗飞扬，鼓点咚咚，是《击鼓骂曹》独具一格的精彩。演奏这支曲牌的至尊要数杨宝忠先生，他流传于世的作品中，有一段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录音，据传是他自己击鼓，而后自己拉着胡琴，合并而成，两只乐器演奏出了整支乐队的气势，听着这段录音，几乎让人错觉来到了三国的席前，眼看着祢衡击鼓，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慷慨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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