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许仙进化论

白蛇和许仙的故事，从最早的民间传说，到初步定型的《警世通言》之《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到后来的弹词《义妖传》、昆曲《金山寺》、京剧《白蛇传》、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电影《青蛇》……白蛇的形象和个性没有太大变化，一直都是一个情深谊重的完美女性；但是不同时期不同艺术形式里的许仙，心思颇有不同。

        《警世通言》里的许仙，对白蛇是又怕又怨。本来好端端做着药店营生，却为白蛇的美色所迷，受了很多牵累，于是后来重逢，许仙“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无明火焰腾腾高起三千丈，骂道：‘你这贼贱妖精！连累得我好苦！’”亲手将白蛇收入钵盂，自己大彻大悟地跟着法海出家了。和明清时期不少传奇小说一样，男主人公既对女色充满痴迷与向往，又紧紧抱着“色即是空空即色”的大牌坊，透着一股子假道学的虚伪味道。

        昆曲《金山寺》中的许仙则是一个彻底的懦弱小人，没一点男子汉的担当。发现白蛇真相，立即逃往金山寺求法海庇护，在水漫金山的混乱中又逃下山来，奔往姐丈家避难，结果好死不死地在路上遇到了白蛇青蛇。许仙吓得狂奔逃命：“啊呀我此番性命休矣！啊呀苍天怜悯！更没处将身遮掩。怎得天相救？啊呀这灾星！”最后是跑不过青白二蛇，被追上了，才求饶示好。爱上这样一个小男人，真是如何对得起一个千年蛇妖的道行？这出戏里的白蛇，分外地引人同情。

        京剧《白蛇传》由田汉编剧，对民间传说和旧传奇经过了大刀阔斧的改编，一个全新的许仙诞生了。他也相当胆小怕事，也对娘子的神通半信半疑，但是只因心底有真情，使他一边吓得要死一边拼了小命去追寻爱妻。金山寺上，面对着小沙弥“你那妻子是妖怪！她是假的！”的警告，许仙的回答掷地有声：“可是她的情意是真的呀！”完全不考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现实，竟然摩拳擦掌要下山帮妻子打架，感动得小沙弥偷偷放了他逃走。下得山来，猛追猛找，“一路只把贤妻念。却见她花憔柳悴断桥边。小青儿腰悬三尺剑，圆睁杏眼怒冲天。怪不得她把许仙怨，我害得她姐妹不周全。不顾生死我把贤妻见……”

        看到这里，才觉得白蛇这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其实，或许，白蛇是仙，是妖，始终是个理想人物，而不同时期的许仙，是不同时期社会现实的代言吧。早期的许仙，更接近中国传统男性，朴实，保守，还带点小小的自私与狡诈；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生活、对世界、对爱情的观念在不断改变，所以许仙也在不断地变。

        香港作家李碧华也写了个关于许仙的小说，名曰《青蛇》。在这个故事里，青白二蛇都爱上了许仙，而许仙趁着白蛇有孕在身，意欲卷了家产带青蛇跑路。如此负心之举，被青蛇痛骂。

        “‘哈！’许仙忽地冷笑，‘小青，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故事写成这样，残酷得阴寒彻骨。真的不希望，许仙进化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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