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
心是什么？
没人能说明这个问题。
……
……
生命纪元158年9月23日
现实世界。
柯伊伯带。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生活，爸爸把煤气瓶扭上，很珍惜每一丝的温暖。”
“他总是先把热水倒给了我，再倒给妈妈，接着是弟弟妹妹。”
“他从八岁起，就边读书边在故乡工作了，给人当过跑腿，给米铺当过店员，给金铺当过学徒……二十年，风雨无阻。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每天的工资只够维持温饱。”
“他的爷爷在遥远的岛上工作，那里有一个名为“蝴蝶街”的地方，住着许多来自古老大陆的人。”
“他的爷爷总会写信回来给他，告诉他外边的世界有多精彩，也告诉他有多危险，人心又何等的丑陋。可是因为战争，他的爷爷回不来了。就那样客死他乡。不过嘛，他没看到那天。”
“他还是选择了跟他父亲、爷爷一样的路，离开家乡，外出谋生。”
“他走的那天，下着大雪，我追过去，他跟我说在家不要调皮，要听妈妈的话, 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要做个有担当的好哥哥。他跟我握了握手就上车了。我等在那里, 想从车窗再看看爸爸, 可是车发动了, 慢慢地开了起来。”
“我站在那里不动，打算目送汽车离去, 可是爸爸不知道怎么的，挤到最后面的车窗那里，敲了敲透明的玻璃, 向我道别。”
“那是我最后见到他了。”
……
许久的沉默后，旁边的女人说道：
“没想到死亡美学的首领也是这么感性的人，全世界都认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野兽。”
“也许吧，谁小时候还不是个好孩子呢？”
……
……
虚拟世界。
同日。
张安生跟伊梦已经在这里蒙古包一样的大帐篷里休息两天了。
时间只从17:24跳到了17:26。
按照这么下去……
我会被榨干的。
虽然, 我还挺喜欢在这以后去思考哲学问题。
可是根据“积木理论”，我们的意识结构全部进入虚拟世界的话，精神力由意识结构的本身来提供, 脱离了现实的生理结构, 积木就会不断损耗，除非找到让积木修复的办法，不然部分结构的磨损, 会导致整体的崩塌。
哎, 要不跟梦梦说说吧, 这样是不对的。
要克制。
“梦梦，其实我们……”
“安生哥哥……”
“嗯？”
“我想到一个……”
少女凑到少年的耳边低声了几句。
“不是吧……”
少年愣了一下，接下来完全进入了少女的节奏。
……
“安生哥哥, 你说心是什么？”
少女伏在少年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这里也是能够听到心跳的。
只不过是意识结构的心跳。
“梦梦，这种声音跨越了四十六亿年才来到这个世界。”
“每一个人, 活着的人都会有心跳声，旧世纪有很长的时间, 使用心跳是否停止来判断一个人的死亡与否，后来医学进步了就改成了脑死亡。”
“我们这个时代，一个人是否死亡，会从三点来考虑, 一是心跳, 二是意识结构的运转, 三是瞳膜记忆体的报告。”
“只有符合这三点, 人才会被判定为死亡。我曾经看到过一些在新世纪初的案例，受了重伤的人，通过仿生结构，可以离开了人体心脏而生存，他的意识结构运转是良好的，瞳膜记忆体也能完整地发出报告。只是因为某些缺陷，这类人的寿命会很短暂。可能是古老的结构把一部分的灵魂放在心上了吧，当然了，这是一种浪漫的解释。”
“我还是有过一个推测的，那就是人体结构与仿生体的不兼容，仿生体是为自律型AI而设计的，生物囊的具体技术还是处于高度保密的状态。他们好像是要创造出接近于人的自律型AI，这与自然生产的人，有着许多底层生理逻辑上的矛盾。”
“这可能已经涉及了联席议会与空鲸的协议了。”
“第二种，没了心跳，现实的意识结构也完全崩坏，但瞳膜记忆体仍未发出死亡报告。说明这个人的部分意识还存在于虚拟世界中，只是随着他的活动，这种结构会不断磨损，因为肉体死亡，他也没法回归主体结构，所以只有崩塌的结局，一般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一两个小时吧。如果他在这期间不断尝试回归身体，每尝试一次，虚拟世界的意识结构就损失一点，那他最多只有几分钟了。”
“我们有许多因死亡美学而死的人，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 通过虚拟世界的意识结构尽可能留下自己的信息, 遗言也好，忏悔也罢，都是最后的告别。”
“至于意识结构的心跳会模仿现实的生理结构，再表达成某种频率代码, 让你的意识结构识别。”
“说到‘心’, 旧世纪东亚大陆的人很喜欢探讨这个问题，那时候他们有许多人认为心就是自我，心就是宇宙，这是一种非常伟大的思想，它同样跨越了许多斗争才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
“我在看的那本幻想类推理小说《小仙谜》就说过他们要把心融入万物之中，实现所有生灵与自然的完全统一。虽然他们里边有一种与‘心’相反的事物，名为‘孽’，罪孽的孽。”
“孽由他们的贪念、懒惰、傲慢、嫉妒而生，会阻碍他们修行，让他们堕落成‘孽仙’。”
“但成为‘孽仙’后，他们能够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杀死一个个比正仙强大许多的魔兽，你说这是一种心的堕落，还是心的解放？”
“人的强大来源于什么，如果心是对于规则的坚守，就会让正直的人自缚其身；如果心是对于规则的不屑一顾，就会让社会运转结构崩坏。”
“许多历史里，进步的人是源于对旧规则的破坏；也有人穷尽其智，也要在别人守规则的前提下，自己去破坏规则，往往这些人就是规则的制定者，依靠剥削他人，让整个社会得以运转。”
“心是什么呢？又是什么塑造了心呢？”
“即使再过148年，人类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对于这种问题的追问，才让我们走到了今天。”
“只要一直追问下去，人类肯定能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我的理解了。”
“你喜欢这种回答吗？梦梦。”
少女静静地听着少年的长篇大论，在他的心跳声中，听着他对于“心”的理解。
“安生哥哥……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人类不能往前走了，就停下来吧，听听喜欢的心跳声，像生命的乐章一样。”
“我更希望人类能珍惜当下。”
……
……
虚拟世界的他们迎来了第三天的落日。
以及……
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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