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福祸相依
阁楼的大门敞开着，屋顶很高，没有开灯。借着从顶部小窗透来的月光，能看到上面挂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皮。
人皮上涂满了颜料，深红墨绿，浓墨重彩。
数不清的人皮遮挡了月光，影影绰绰地洒在阁楼里，昏暗斑驳。
越往下越昏暗，月光照不亮的角落里，依稀可见摆满了人形雕塑，它们四肢扭曲、面容可怖，挣扎着仿佛要破壳而出。
挂在楼梯口附近的是六个提线人偶，它们身上穿着华丽的公主裙，高展着双臂被吊在半空中。
人偶的面容精致逼真，就像是六个大型的等身芭比娃娃，当然前提是忽略掉她们诡异的外形。
凌以刚踏上六楼就被这些挂在屋顶的人皮和娃娃吸引了全部目光。
本来以为会在阁楼探寻到一些关于城堡的秘密——虽然现在也算是找到了一些“这个城堡不对劲”的证据，但阁楼怎么看怎么像大反派的老窝啊！
此刻距离门口最近的这几个人偶正疯狂地踢动着双腿，脖子咔咔扭动，像上了发条一样，僵硬又机械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丝线的控制，下来抓住这个大胆的入侵者。
凌以惊奇地看着这几个会动的人偶，纠结了两秒，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她走近两步想要仔细观察人偶，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跤，一个趔趄差点趴下。
顺手抓住一个人偶的腿稳住身形，凌以直觉不对。这种冰凉僵硬又点柔软的触觉，不像是木头或者塑胶，反而像是人腿啊？
被抓住了腿的那只人偶呆滞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更加疯狂地踢动双腿，想要从凌以手中挣扎出来。
怎么回事这个人类！她怎么敢的呀？
另一条腿朝着凌以的脑袋重重踢来，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把她踢翻在地，反而把自己送入了她的手中。
于是这只倒霉的人偶双腿被凌以抓在手中，双手被吊起挂在半空，整个身体呈“丿”状，上半身使劲晃动，下半身却岿然不动。
它瞪大双眼：这个该死的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灵敏地躲开其他几只人偶飞踢来的腿，凌以细细打量抓在手里的人偶腿，发现这确实不是正常人偶的腿，而是真真正正的人腿——尸体做成的。
好奇地望向这只人偶的脸，正巧撞见了它怒目瞪着自己的一幕。轻笑一声，凌以做了个恐吓的表情：“再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掉哦～”
这只人偶没有眼球，本该是眼睛的地方镶了两颗色彩斑斓的玻璃球，此刻红绿相间的两颗玻璃珠正滴溜溜地盯着凌以。
人偶不会说话，然而凌以却从她梗着的脖子和坚持不愿意移走的玻璃球里读出了一丝倔强。
不错，宁死不屈，她很喜欢。
凌以赞赏地看了眼这只有骨气的人偶，一只手环抱住它的两腿，另一只手摸索着从腰间解下刚刚爬墙用的绳子，利落地把它的两腿绑上了。
没办法，谁让它这么有骨气，她也不想挨踢嘛。
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双腿被捆上，人偶愤怒极了，它奋力摆动下肢，企图用鲤鱼打挺的方式踢中凌以的头。
“核心不错呀。”凌以安抚地拍了拍人偶的腿，随后抓住，随意一推，“别担心，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偶，我是个讲诚信的人类。说要挖你眼睛我一定会挖的，不要着急嘛。”
人偶没想到这个人类女性轻轻的一推竟然有这么大的劲，它愤怒地摆动着自己的全身，却不可控制地被带向左前方，撞上了正要荡过来踢凌以的另一只人偶。
那只人偶挣扎着双腿想要荡向另一边，没有控制好方向反而再次撞向了这一只人偶。左右摆荡的两只人偶继续挣扎，彼此都想要摆脱对方，却被头顶的线控制着不停绕圈，最终尴尬地缠在了一起。
最初找事儿的这只人偶用头去撞另一只：你是笨蛋吗？这样都能撞上！
另一只也不甘示弱，两脚疯狂地踢向它：你才是笨蛋！被人类绑住，真丢人！
无心参与两只人偶的争吵，凌以正在寻找可以够到它们的工具。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梯子，再往里就是黑乎乎的一片。
没有犹豫，凌以果断地往里走。她有点好奇人偶的内部构造，准备搞下来一只研究研究，刚刚那只有骨气的就很不错，适合为科学献身。
哼着歌，凌以慢吞吞地往前走，避开另外几只人偶的飞来横踢。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她看到这里似乎是个工作室。
除却那些角落里摆放的雕塑和屋顶上挂着的人皮，阁楼内部还是比较空旷的。
里侧紧贴墙壁的是个大的工作台，上面石膏、颜料、画笔、纸张、雕刻刀应有尽有。工作台前有一张木椅，左侧是一个小书柜，右侧是一张床，床旁边是一个衣柜。
看来有人住在这里，并且在这里搞奇奇怪怪的艺术创作。
是诺斯顿公爵吗？他卧室里有好多雕塑和油画，刚好和阁楼里的工作台对上。
暂时放下疑问，凌以上前搬起木椅，当务之急是上一个问题——把那只人偶拆下来研究一下。
虽然人偶形态逼真，腿是真人腿，甚至能动能跳，但凌以能感知到它没有灵魂，确确实实只是一个人偶。
和白天见到的仆人以及在外面爬行的两位诺斯顿小姐不同。他们虽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但还是有灵魂存在的，只是□□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
从小凌以就能感知到灵魂的存在，当她凝视着对方的时候就能看到对方的灵魂。
灵魂像是珠宝，被镶嵌进躯壳的盒子中，不同的模具装不同的灵魂。快死的人灵魂轻淡恍惚，健康的人灵魂稳定清晰，善良的人灵魂纯净澄澈，穷凶恶极的人灵魂浑浊模糊，动物的灵魂多数很小，人类的灵魂有大有小。
无论人还是动物，死后灵魂都会慢慢消散，如雾一般在太阳升起后越来越淡，直至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在人间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凌以能看到的只是一团依附于躯体的光影，看不清外貌和细节，只有形状。
不知道幽冥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员工们，这些死掉的想要复活的员工们，躯壳切切实实是死掉了，如今是以灵魂形式存在的。
新人陈小艺、郑丽丽、钱超凡都是最基础的灵魂状态，只不过变得和人类外表一致。钱超凡的灵魂很污浊，比她之前见到过的一个作恶多端的通缉犯的灵魂还要混沌，这也是她毫不留情地坑他的缘故，这种渣滓没资格活着。
李安、李平、钟媒、陆璐璐他们的灵魂都比较凝实，似乎有一层躯壳在外面，不确定是怎么形成的。不过钟媒的灵魂是有耳朵的和尾巴的，她猜测是只狐狸，反正肯定是毛茸茸！
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她看不到幽冥、如意和邬柏的灵魂，这也是她一开始比较好奇邬柏的原因。不过同样是看不到，他们三者也有区别，幽冥是真的一点儿灵魂的痕迹都看不到，她猜测这个幽冥就是个3d投影之类的，反正肯定不是生物；如意的灵魂其实可以看到，只是很庞大，一团乱糟糟的聚集在一起，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邬柏周围有稀薄的灵魂碎片，像雾一样飘在他周围，其他的就什么都看不到。
至于领域里这些仆人和几位主人家，他们灵魂和躯壳都在，灵魂像是模模糊糊的黑色影子寄居在躯壳里，勉强有个人型。
总而言之，灵魂是凌以判断生物与否的基本，她从未见过没有灵魂的生物存在，哪怕是如一楼老仆人一样的行尸走肉也会有一些残存的灵魂维持行动。
然而这几只人偶连灵魂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会有情绪，为什么还能动？
她可太好奇了，不搞明白会睡不着觉的，虽然她今晚本来就不准备睡觉。
刚拎起椅子转身要走，书柜旁边突然弹射出一个球形物体，凌以侧头躲开，偷袭物“砰”地砸在衣柜上。
又有几个偷袭物袭来，凌以拎着椅子左挥右打，听声辨位，灵活地避开所有攻击，并体验了一把久违的打网球的快乐。
举着椅子防备了一会儿，确定不再有东西砸来，凌以呼了口气放下椅子。幸好她之前体育课选的网球，期末考核发球接球可是拿了满分呢，区区几个来回难不倒她。
刚刚一场网球打得她又亢奋起来，可惜还没尽兴就结束了，颇有几分看了一部烂尾电影的感觉。
无奈地叹了口气，注意力又被偷袭物吸引，凌以摸索着拼凑地上的碎片。
如果她没猜错，搞偷袭的应该是那些石膏雕像的脑袋。
最先袭来的那个脑袋砸在了衣柜上，碎片刚好就在凌以身后，比起那些要么被打回去碎在墙上、要么被椅子打得碎成稀巴烂的脑袋来说，这一颗应该是最好找的。
果不其然，这颗脑袋掉在衣柜边，奇迹般得没有碎成渣渣，而是烂成几半。
弯腰不好找，凌以索性坐在地上边挪边找，摸着摸着觉得不对劲，这个衣柜好像开了一条缝。
进入庄园后凌以总觉得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之前推断诺斯顿公爵在监视庄园不只是根据仆人的言行，更多的是她从未出错的灵觉。
很多时候凭借灵魂状态凌以都能准确辨别出好人和坏人，然而善恶不是非此即彼的，有些人的灵魂看上去不是恶人，但这不代表他是好人。
和难以辨别的灵魂不同，凌以拥有几乎绝对准确的灵觉——她不愿意称为直觉，这样显得太主观，而且不够酷。
利用灵觉，她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和他人的恶意，几乎从未出错。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灵觉出过一次错——她被雷劈死前一点感觉都没有。
自打她踏入阁楼起，灵觉就像探测仪一样滴滴作响，被注视的感觉越发清晰。
然而她并没有找到具体的危机何在，只当是进入怪物的老巢所以比较危险罢了。
就在刚刚，她的手擦过衣柜，感受到衣柜缝隙的那一刻，灵觉开始狂鸣，发寒的背后和降低的体温提醒她立刻撤退。
肾上腺素飙升，凌以喜欢这种感觉。
灵觉本质上而言就是探测仪，探测到危险，提醒主人规避离开，然而凌以偏不。
危险和刺激才是她的避风港，她喜欢冒险，哪有危险往哪钻，只有这样才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在活着。
人间真的太无聊了，不过她死了，来到了灵界。灵界还不错，惊喜无处不在。
兴奋地舔了舔下牙，这颗牙上端有无数细小的凸起，啃起骨头来比她的虎牙还要好用，是她最满意的一颗牙。
凌以换坐为蹲，左手摸索出从厨房顺来的餐刀，右手猛地打开衣柜门。
让她看看柜子里藏着什么迷人的小宝贝？
柜子里……柜子里果然是个迷人的宝贝。
借着薄弱的月光，凌以看出衣柜里藏着的是个人，一个金发的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把餐刀握在手里，没有放松警惕，但还是本着友好沟通不行再干的原则，咧嘴笑了一下，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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