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秦时雨笑眯眯地看着睁着眼说瞎话的掌柜，“原来如此，只是掌柜您也未免太过小心了。钱小姐宅心仁厚，向来是个体恤下属的，怎么会和病人计较呢？”扫了那个李元宝一眼，她乖乖地退回座位上。

        掌柜心头一松，正觉得自己还是糊弄过去了，这小丫头片子果真不敢直掠他锋芒的时候，钱秋心却在此刻站了出来，一言不发直接蹲下身捏住了李元宝的脉门。

        也就几息的功夫，她似笑非笑道：“不沉不浮、不软不硬、和缓有力，若这都算有疾的话，屋子里的各位，怕是都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甩开对方的手，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已见慌张的掌柜。

        众人闻言想笑又不敢笑，秦时雨不失时机地扶住她的肩膀状似安慰：“钱小姐，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保不齐人家遇到神医了呢？我观这位元宝小哥是个有福气的面相，兴许先前确实病得厉害不能上工，只是恰好运气好遇到神医了呢！”

        对上她和善的目光，李元宝自以为得到了支持，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没错！”

        看蠢货上套，她画风一转：“对了，不知道元宝小哥是去看的哪个医馆的大夫？我素来苦夏，身子常虚软无力，正想调理调理呢。”

        李元宝一噎，结结巴巴重复道：“哪个医馆的大夫，嗯，是个神医，”他的眼睛疯狂转动，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有个医馆开的方子药到病除价格公道便张口答道：“我去的是那个，杏林堂！找的是杏林堂的神医！”

        秦时雨“噗嗤”一笑，扶起钱秋心朝她做了个揖道：“原来钱小姐竟会隔空治病，是我这厢有眼不识泰山了。”

        钱秋心厌恶的看了李元宝一眼：“杏林堂也是我钱家的产业，至于你说的那位神医，想来就是我了。只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为你诊治过？”

        不顾众人惊讶的议论纷纷，秦时雨轻轻扯扯她的袖子，语气无辜极了：“钱小姐您别生气。这厮明显是在说谎话，她连您都敢欺瞒，更何况是别人呢？掌柜的可是老人儿啦，一向对您、对钱家都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为了给他开脱故意欺瞒于您？我瞧着掌柜也有了些年纪，难免精力不济，一定是也被他给骗了！”

        钱秋心扫了一眼正欲解释的掌柜淡淡一笑，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希望如此。二十七叔的小孙子去年刚出生，也是我一直拿俗务累他，让他不能安心去享天伦之乐。”

        掌柜心中一沉，暗恨不已，却只能认下这口年老眼花的锅，“是，是我一时不查，才被手下人欺瞒，多亏二位小姐慧眼。”

        钱秋心颔首：“上账本吧。”

        不待掌柜的发表意见，护院们就气势汹汹的冲向柜台一番搜罗，随后取出来厚厚一沓子账本。

        “小姐，小姐！今年的账尚未理清楚，怕污了您的眼，依我看不如”

        “嘘。”秦时雨看向他一本正经道：“掌柜，您不用为钱小姐担心。这些账啊，是我打算看的。”

        随手抓过一个账本，她慢慢翻看起来。

        和现代随便一个会计专业的学生比，她都算班门弄斧，依赖的无非是领先千年的常识还有她做过小买卖的经验。加上昨晚了解了现在的记账习惯，用心的话，到真看出了些门道。

        初战大捷，确定这掌柜要栽倒她手里了，秦时雨心情极好，不止神态安然极为惬意的翘着二郎腿，还时不时发出笑声。

        而这番作态看在其他人眼里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端起茶呷了口，她看向故作镇定的掌柜，开口便是：“您老策划侵吞这里其实也就这两三个月吧。”

        这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掌柜表情先是一僵，迅速收好吃惊后嚷道：“秦姑娘！我知道我们小姐信任您重用您，我老钱肯定是要跟着小姐的！可是您不能血口喷人啊！我在这干了也有五年了，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要是空口白牙就这么污蔑我，还不给我个说法的话，我”

        “说法？”秦时雨打断他笑着摇摇头：“把采买的价格提两倍已经有油水赚了，竟然提四五倍还不带遮掩的，不知道是你胆子太大呢，还是太蠢。”

        掌柜偷偷瞪了一眼趴在地上不争气的外甥，心中暗恨前些日子就不该听了妹妹的奉承把采买的活计交给他。

        他勉强解释道：“这，时节不同，物价难免有所浮动，所以”

        秦时雨敲敲账本，“好，既然您开口解释了，咱们就不说这个，就当您又是被那些小商小贩蒙蔽了。我倒还想请教您，楼下大堂约莫有二十桌，上头两层，零零散散加起来得有四十桌。生意不景气嘛，不能苛责您。可真的生意不景气到只有七八桌么？恕我直言，这多的桌，感情是被掌柜您吃了？”

        “你！你！”掌柜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手指抖动的对着她。

        “急了不是？若是我冤枉您，肯定给您道歉认打认罚。但是也犯不着生这么大气，今儿个我和钱小姐在这等等，看看最后到底能有多少桌。还是说，您又要说，钱小姐带着财，平时客人七八桌，她一来就得多二三十桌。”

        说完她莞尔一笑，“您说巧不巧？昨天我还来这吃了顿饭。”

        她翻出本月的账本：“啧啧，怎么就是没有我那一单呢？”

        看向厨子的那一排，她语气柔和：“昨天我吃的是甘露羹和玉露团，做得很不错，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笔？”

        钱秋心接道：“当赏。”

        有个干瘦的厨子搓搓衣襟，对上她鼓励的眼神，站出来嗫嚅道：“小姐，昨天是我伺候的，您赏脸。”

        “嗯。”秦时雨满意地点点头，翻出上个月的账本作对照，有点苦恼的看向钱秋心：“钱小姐，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您知道我是乡下来的丫头不懂事，所以心里犯嘀咕，咱们大酒楼，是不是采买不需要银钱啊？不然这没卖出去过的饭菜，原材料为什么每日每月也都得采买呀？”

        看了看汗涔涔的掌柜，她语气真诚：“掌柜，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傻？”

        “傻得是我们家。”钱秋心蹙起眉头，慢慢思索着说道：“二十七叔，我想来想去，父亲他从没有薄待过你，我接手这里后更是对你信任有加。我觉得我们身为族人，你又是我的长辈，所以从未怀疑过你每年交上来的帐。甚至，我还和父亲说打算在神仙居关门后把你调到粮号。”

        掌柜脸色发白，沉默一下，他忽然扑在地上嚎的撕心裂肺：“小姐！我知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想多搂银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啊！可我真的没有起坏心，没有想害这的意思，天地良心啊！”

        钱秋心厌倦的摆了摆手，“不必在我这里如此做派，还是说你打量我是女子，就比一般的人更好欺瞒么？”

        秦时雨看她一眼，也不再用添油加醋的夸张语气：“钱小姐，都说水至清则无鱼，掌管店里大小事务，偶有贪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在五月之前，掌管也确实没有想过搞垮这里。”

        钱秋心苦笑，看向掌柜的眼里却带着冰寒：“你不必安慰我。在五月之后，不知道是他还是王年谁先起的头，一个去了松鹤楼，一个留在这里当内应。”

        她起身走向掌柜居高临下：“二十七叔，哪怕你想和王年一样烧松鹤楼的热灶我都不怪你，可是你真不该肖想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当成给松鹤楼的投名状。你的野心，太大了。”

        “小姐，我冤枉，我没有，没有”掌柜脸色灰败，还在兀自挣扎着想去抓她的裙摆，两名健妇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二十七叔，王年从松鹤楼带的酒好喝么？你说，如果我把你这好外甥送到衙门，他是会为了你咬紧牙关，还是心疼自己这身皮肉呢？”

        掌柜瞳孔蓦的放大，露出惊恐的表情。

        钱秋心却还不肯放过他：“凡做事必有痕迹。若我找衙门报案说店里丢了东西，顺道去查查你家有没有新置办产业。这无根之钱，能不能找出根在哪里？”

        掌柜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他的确受了松鹤楼的收买，再加上这些日子做假账亦有一笔可观的积蓄

        钱秋心自嘲的笑笑：“二十七叔，你不必害怕，若想把你送官，我就不必和你掰扯这么多。我已禀明爹娘，他们说此间的事都由我处理。你虽不义，我却不想不仁。”

        “因你的一己私欲给店里造成的损失我不想追究，你只需把这些日子贪墨的银子交回来就好。这店，也不会再交给你们甥舅祸害了。”

        掌柜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好，好，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别忘了把贪伙计们的赏也还给他们。”秦时雨提醒道，“掌柜，这事您做的太不地道。三节两寿钱老爷都会给底下人发赏，有时候是尺头有时候是肉有时候是现钱，我刚才问着，他们竟没有一个像收着过似的。”

        对上众人的怒目，掌柜心头一跳，“一定还，一定还！”

        “钱大有，从今往后，你不再是这神仙居的掌柜，我钱家也不会给你一点庇佑。现下我全你个体面，只是顾及族里的颜面。若你还敢用下三滥的手段，我会让你的下场比直接送官还要惨。”钱秋心的语气虽轻柔，却狠意明显，连一个阵营的秦时雨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环顾四周，满意自己造成的震慑效果，她指着钱大有对护院点点头：“跟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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