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桃花盛会的第二日，往日冷清的衙门竟也有了不少人来。

        我本也以为是王尚书的主意起了效，但细听听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一夜之间，官媒大人钟临缘是个俊俏后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州城，风头甚至盖过了当年探花郎高中返乡那般气派。

        来问媒的没多少，来一探他天人风姿的比比皆是。

        我十分怀疑王尚书表面上是举行桃花会与民同乐，事实上是以钟临缘的美色作诱来为衙门增收业务……

        他的风流韵事更是被传得街知巷闻，一条比一条离谱。

        说这江州城官媒大人钟临缘是个断袖，常与自己的贴身小厮纠缠不清，与他夜夜笙歌，宠得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荒谬！虽然我家大人英俊不凡，可至今我连他的俊脸都没亲过一口！怎么就夜夜笙歌，嚣张跋扈了？！

        又说钟大人家中有一表妹，天仙化人，聪慧伶俐，却被冷落闺房，困禁府内日日唯唯诺诺看尽表哥脸色，成了被圈养的金丝雀。

        可笑！大人最爱使唤自己，不是喊我帮他研墨添茶就是更衣洗脸，巴不得我围着他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被冷落过？

        一夜之间，全江州城都对小厮阿呸深恶痛绝，又故作正义地替钟沛儿鸣不平……

        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还是如今太平盛世人人都吃得太饱了！

        跟着钟临缘的所有日子，无论是扮小厮还是扮表妹，都能被江州城的每日头条八卦承包！

        “沛儿！”那日回去路上，陈兰溪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问我，“官媒钟大人就是你表哥吗……”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认下来，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断袖吗？”兰溪拽着我的袖口又好奇又八卦地问道，末了还忍不住吐槽，“家里有个这么漂亮可爱的表妹，还去当断袖，真是不能理解！……怪不得先前我问你表哥，你总是左顾而言他……”

        我尴尬地笑笑，心情复杂。

        “沛儿！你要抗争啊！”陈兰溪恨铁不成钢道。

        “抗争什么？”我不解。

        “家庭地位啊！”陈兰溪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替我操心道，“你要把你表哥的宠爱从那个小厮身上抢过来！”

        我扶额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得支棱起来啊……”

        “停停停。”我实在是听不下去地出言打断了她，咽下去一口唾沫，搓了搓手，瞧着四下里无人，唯唯诺诺道，“其实……那个……他断袖的对象也是我。”

        “啊？！——”

        我苦笑着伸手将陈兰溪差点惊掉的下巴合上去。

        “我，我去？！原来他身边的绯闻小厮……是你？！！”陈兰溪拉住我再次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骗我吧？你哪里像小厮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长气，“我来衙门以后，一直是着小厮装扮在他身边，衙门里除了全峰哥哥以外，其他人都不知我是女子……偶尔只有偷偷出门才穿裙子，所以之前江州城传言说他的小厮是个娘炮……”

        “果真谣传不可信。”陈兰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问，“那他为何不让你女装，喜欢你？怕你太漂亮被人抢了去？！”

        “才不是！”我矢口否认，下意识揭穿他的阴谋，“怕我影响了他桃花运才是。”

        “你不就是他的桃花运喽。”陈兰溪捏了捏我的脸，笑嘻嘻道，“沛儿，你也喜欢他吧？我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我气急跺脚，“我怎么会喜欢他？！我们俩天生就五行相冲，八字不合，一见面就掐，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中意他！”

        “那你还见色忘友地被他拉拉手就意乱情迷地跟着人家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桃花林里等你半晌……”

        “哎呦，我错了嘛。”我抱着兰溪的胳膊撒娇，“别记仇了好不好？我赔你一盒胭脂行不行？”

        “三盒。”她伸出三根手指，笑眼咪咪地讹诈道。

        “好好好，买十盒都行，只要你不生气，胭脂水粉算什么？把我赔给你都行……”我狗腿地蹭着她的肩膀，试图蒙混过关。

        “谁要你？！”她一把推开我的脑袋，俏生生地啐道，“你是你表哥的，我可不敢跟钟大人抢，民不与官斗……”

        “我怎么是他的？我又没有签卖身契给他……”我不屑道。

        “沛儿啊，你想想，他要是不在意你，为什么干涉你着装？”兰溪点着我的额头数落道。“肯定是怕你被别人家的小哥哥骗去了，所以才这么在意……”

        钟临缘在意我吗？

        他对我的在意就像是养了一只玩宠那般，心情好的时候抱在怀里摸摸亲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晾在一边冷冷淡淡。

        兰溪说他在意我，刘诗盈也说他护着我，可我知道，这些爱护都是他的本能，而非喜欢。

        “他心里有人。”我轻叹了口气，莫名涩然道，“他在等那个人，等着找到她的那一天。”

        话一出口，我惊异于自己的醋意，低头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像钟临缘等琂陌那般等我爱我，才让人羡慕嫉妒，连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有些酸涩。

        这话听得兰溪愣了一瞬，继而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同我传授经验，“沛儿，你还是不了解男人。”

        我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地反问，“你也不见得了解啊！”

        “你自小无父无母，跟着表哥生活，你了解的男人只有他一个。”兰溪满不在乎地反驳道，“我不同，我们家是开汤铺的，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多了，夫唱妇随的，琴瑟和鸣的，小打小闹的，大打出手的……真的恩爱的也不见得能走到最后，真的不合的也不见得会很快分开。人的感情是流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人会永远爱一个人的外在，也没有人会永远爱一个人的内在，而且内在也是会改变的……我爹和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见过他们夫妻恩爱，也见过他们争吵不休……感情里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或许执着些，可男人坚持不了多久的，你信我，一开始说得再深情又如何？转脸就变了，比六月的天还快……哪里有人会真的因为一两句誓言而守身如玉一辈子，差不多到了时候就跟自己妥协，人都是怕孤独的，爱与不爱总比孤独终老强得多……”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的。

        为了她，他守了千万年，委屈了千年，转世为人几十载。

        所做的一切大抵都应了书里的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些惆怅，不知他深情至此，是让人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但无论庆幸也好，失落也罢，我所能做的，无非就是陪着他找到琂陌，在这一世让他那奋不顾身的深情终得圆满，如此我便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细想来，我阿呸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能做个知情识趣的小女子，进退得宜，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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