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黄册改弦

江羽从街前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挤着人，她从人群之中钻过去，从顾崇志那里回来，她有点落寞。

        城门口的甬道里匆匆忙忙钻出几个身穿铠甲的人，把横亘在城前的木栅栏移开，后面匆匆飞出一阵马蹄声，卫将军带领着一小队甲士骑马从她面前过去，马蹄扬起一阵沙土，她用衣袖挥了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看着马尾越甩越远，扭头离去。

        想必是奉李大人之命出城去办什么事，快将要大理寺，后面一阵马蹄声渐渐逼近，她扭过头看见卫权又折回来了，笑了笑，“卫大人。”

        卫权铠甲还没来得及脱，带着一路上的风尘仆仆，略有倦色，但是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利落下了马，“别这么客气。”

        江羽见他一身疲倦，收了玩笑。折返而来，想必有什么事情，笑着等他张口。

        “李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江羽笑着道：“好，我待会就去，卫大人先回罢。”

        卫权见她同意，点点头，“今日着实有点累了，改日一起喝酒，先回了”。江羽目送他跃上马鞍，扯着马缰绳蹋尘而去。

        李明缙在练兵场上顶着冬日旭阳看士兵操练，他望了一眼日头，缓缓从城楼上踏阶而下，宋之问的死多多少少打击了他，江奉裕剩下的友臣已为数不多，隔着城楼远在昭阳路上踽踽独行的一个黑点慢慢靠近，隔了一会，江羽身着官袍的身影从一个拐角出来，再过一条夹道就能到午门前。

        她笑着与路过的一个宦官打了招呼，笑意未收踏着步子而来。

        李明缙不自觉放快了脚底下的速度。

        江羽直接向东走去，身影出现在了吏部，他守在吏部门口，眼看就到晌午了，她守在吏部门口，有不认得她的小太监在宫里察言观色惯了，看她守在门口像是要找人，殷勤地点着步子上前询问，江羽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吏部的官员一个两个踱着步子出来，她一个四品的小官，在这眼高于顶的吏部官员眼前几乎若无物，她看走得差不多了，慢慢走进去。

        李明缙起初在屋子里按捺着坐着，想着这几步路怎么着也该到了，但是左等右等就是不来人，他索性迈出步子坐在院子里等。

        人还是没来。

        他走出去不远瞅见了往午门方向走的王锦涣，王锦涣是吏部尚书，他趋步走进，王锦涣平时为人态度超然，就看他儿子王不为就看得出。

        “李大人这是要赶往大理寺？”

        李明缙疑问的目光投向他。

        “哦，我方才出来时，见新任大理寺少卿在吏部门口徘徊，想来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王锦涣的眼睛里看不出深浅。

        江羽站住不动了，手指一挑，背后突然冒出几人把刚从值事房出来的苻允文给扣得死死的，“带回去。”她无视了苻允文的惊讶、挣扎与愤怒，淡淡几个字把此人几乎盖棺论定。

        她带着人经过午门，在一众刚下值的官员面前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路过苻瑀，淡淡扫过他大惊失色的脸，不置一词。

        她这支被皇上在百官面前架在弦上的箭，终于发出，以几近骇人的形式。

        李明缙几乎与她擦身而过，但是她没有投过来一眼，带着一身的沉默淡然从他身旁走过，他的心几乎猛地一沉，这个人，仿佛他从刚开始没有抓住，以后也难以抓住了。

        直到这时李明缙仿佛才看明白，他经年掩埋于地下，她却近乎亮的张狂，此刻他们仿佛是两种人。他没有失望，也没有惆怅，方才心的猛然一滞似乎仅仅只是一刹那的错觉。

        “呦，江小妹发威了？”王不为自己一个人揣着手坐在大理寺门口，活像个老头，看见江羽，从台阶上跳下来，看着后面脸色铁青的苻允文，挑了挑眉。

        “你呆在这干什么，不冷么？”江羽十分不理解他的行为。

        “等你啊。”王不为搭上江羽的肩，一跳进屋子就把手从袖管里掏了出来，凑近炉火，江羽看着他：“有事？”

        “先等着吧。”江羽压住了他的话头，匆匆出去了，留下王不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江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苻允文。

        他闻言一声不吭，脸色铁青地盯着江羽。

        “唔，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了。”江羽退后了几步，坐在椅子上，端起旁边的热茶。

        “说罢，你也少受罪。”

        苻允文紧紧盯着江羽的动作，冷笑了一声，“知道什么？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拿着鸡毛当令箭，无凭无据竟敢堵到吏部去抓人。”

        江羽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水，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环顾周围的土墙，“这大理寺牢狱，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托你的福，我以后可以常来拜访你。”

        很显然，苻允文并不相信他的话，抄着手往地上一座，旁边的炭火烧的啪啪作响。

        “北明十五年，你去驳查黄册的背后是何人？”

        苻允文猛然睁开了眼睛，江羽笑了笑，“证据我有的是，不过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给你一个台阶下，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你自己想想罢。”江羽刚要站起，“江羽，你这样可不行，这犯人的待遇也太好了点。你要天天来看我，这地方我也能呆呆。”王不为悠悠达达地晃了过来。

        江羽眉头微皱，不过很快舒展开来，“唔，那你说怎么办？”

        王不为意味深长地一笑，“听说都察院有一个私密的牢狱，里面审犯人的手段可真是众妙之门，我嘛”王不为对苻允文一笑，“不才，恰好跟指挥使史兄交好，那里面的刑罚手段我可真是熟悉不过了，兄弟，你听说过梳洗么？”

        苻允文头一扭，一声冷哼。

        王不为也不恼，嘿嘿一笑，身子也跟着转过去，“可不是女孩子梳洗头发的梳洗，不过也差不多，只不过把你的衣服都剥掉，用开水把你涮洗几遍，放到一张铁床上，然后用铁刷子一遍遍地刷掉你的皮肉，一层一层直到露出白骨。够干净了吧。”

        “兄弟你今天走运，小爷手法不知道有多好，知道怎么着让你疼到翻天却不死，先从你大腿根开始，再到头皮，还有你的膝弯，不过小爷”他伸出自己的手，一脸遗憾“平时只耍个嘴皮子，还没试过，你不介意吧？”

        苻允文脸色发白，咬着牙，“无凭无据，胆敢动用私刑。”

        王不为傻子一般看着他，又扭头看看江羽，用手指着她，“江大人你不认识？她无凭无据能抓人？”

        “行了行了，走了。”江羽听不下去了。

        把王不为扭出去后，她想了想，蹲到苻允文面前说，“事已至此，苏本添是不会让你活下去的，你若能早日说出真相，我试着保你一命。”

        没料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苻允文怔了怔，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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