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事
我将做好的青玉糕端送太后面前，新鲜出炉，还冒着淡淡的清香。
“臣女今日做了家乡的小食，娘娘最近口味稍重，不妨尝一尝，当作解腻的玩意儿也是好的。”
太后瞧着几块模样普通的糯米丸子，不禁怔了怔，忽而酸涩的情绪从眼角露出。
“青窈真是有心了。”说罢，捻起一小块放入嘴中。
“味道倒是令哀家意外。豆馅儿独有一股清甜，麦芽糖香与绿汁糯米的苦涩相辅，不粘腻，甜度也适中。”
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时间仓促，也不知合不合太后的胃口，所幸未出什么差错。
走到庭院处，迎着转凉的夜风，我回想起方才她所流露出的情绪，那一抹几乎实质化的悲伤，不由的好奇起来，这样一个情绪从不外漏之人，到底是触碰到了她心里的哪根弦。
眼见着夜色将至，算着采平今日当完职，便偷溜着进了她的屋内。
待我进去时，她手中正拿着一方帕子，模糊间瞧着像是一对儿鸳鸯。看到我进来，她慌忙试了试眼角的泪水，埋怨道：“怎么悄悄进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不知姑姑在这里思念亲人，一时考虑不周，还请你别怨我才好。”我露出一副懊悔的神色，作势要往外走。
“诶，诶，来都来了，坐一会子再走吧。”
“今日做给太后的青玉糕，也不知你能不能吃的惯，便拿一些赠你。”我打开食盒，已然放凉了，看起来也不似刚出锅时劲道。却不曾想采平如获珍宝，方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好多年没瞧见这点心了，上一次吃，还是惠佳公主在的时候。”
“公主千金之尊，怎知这宫外的点心？”
“公主贪玩儿的很，时常溜出宫去，尤爱民间的吃食和习俗。”
“后来呢？”我想了想，脑中确实没有惠佳公主的印象，也并不知她的事情。
“后来……”采平思绪放空，也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后来公主掉进了莲花池，小小一人儿，浑身湿漉漉的，脸色青紫青紫。你想象不到，往日里多活泼的孩子，就蜷在那儿，了无生机。那一年，差点要了太后的命啊。”
“那还真是可惜啊。”我顿了顿，试探的问道，“公主是失足，还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采平厉声打断了。
“不！不是失足！虽然没找着证据，但公主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公主幼年时曾跌入水中，从此对宫中有湖的地方避之不及，若不是有人故意害她，她怎么会枉死呢……”
“好了，好了，姑姑，冷静下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搂着她，轻抚了抚背，试图给她些安慰。
良久，采平才逐渐稳定下来。
“对不起，我刚刚太失态了，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能传到太后耳中，娘娘花了五年时间才接受，万不可让她再想起来。”
“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我犹豫了几番，还是问出了一直绕在心尖的问题。
“姑姑，怎么在宫里，从来没听见有人提起皇后娘娘呢？”
像是没有料到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好半晌才说：
“皇后娘娘，是宫中的忌讳。”
“这些事儿原是不该同你说的，”她思考了片刻，开口道，“只是你今日帮我大忙，你若想知道，就当闲话听好了。”
“皇后娘娘是前首辅沈大人的独女，当年咱们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被许配做了嫡妻。”
“两人婚后恩爱非常，娶了妻后，皇上甚至再未物色过其他女子，并扬言，这辈子只爱皇后一人。”
这我倒是清楚，坊间还将二人的情爱编成戏文，当年绝不失为一段佳话。
“琴瑟和鸣本是幸事，可奈何皇后一直无所出，无奈之下，先皇又为圣上择了位侧妃，也就是如今的张贵妃。”
她理了理鬓发，深吸了几口气，又道，
“变故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张贵妃一入宫，便怀了皇上的第一子，先皇大喜，言语中竟有了改立太子妃的意思，一时间，张贵妃的风头甚至压过了皇后娘娘。”
“皇上呢？皇上总不会同意吧？”
“皇上当然不许，并依旧待娘娘极好。甚至未曾瞧过几眼怀胎的张贵妃。可……可娘娘糊涂啊！她买通了宫人，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偷换了几颗鹅卵石，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不仅如此，还淋上了松油，只当是夏日树木融化后的油脂。”
“张贵妃万般呵护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先皇大怒，要求彻查。最后查到了皇后处，还想将涉事宫人灭口。最后，若不是皇上求情，就不单是幽禁自己宫中这么简单了。”
“经此一事，她的权力便被先皇彻底收走了。还为皇上选了更多的世家女子，你的姑姑，静妃娘娘就是在此时进宫的。”
难怪当初爷爷宁愿抗旨也不愿让姑姑进宫，理由是不愿坏了太子二人的感情，如今想来，怕是以免引火烧身。
“静妃进宫之后，颇得圣宠，更是在先皇驾崩后，破例封了一宫主位。”
“姑姑的模样生的极好，连我看了都把持不住，得宠也是意料之中。”可随即采平看向我的眼眸中，意识到仿佛不是我想的这般，总是透着古怪。
但她怪异的表情不过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说的对，在这美人如云的宫中，静妃的容貌当属翘楚。可阿窈，论美貌，你是不输她的。”说完，采平定定的望着我。
我也看着她，对这番夸赞毫无波澜，只是好奇她话外的意思。
随后她摇了摇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皇上登基后，依旧尊太子妃为皇后，两人一如当初，如胶似漆，可不过半年光景，一切都毁了。沈家的势力日渐壮大，并萌生了造反的意图。皇上当即下令镇压，事后，诛了皇后一族。”
“其实皇上……皇上也并未要了娘娘的性命，甚至下旨，沈家的一切所为与皇后无关。即便这样，她还是在绝望中自裁了，而且，”她颤抖着声音，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好半晌才说道，“她当时已怀胎三月了。拉着腹中的孩子，一把火将自己烧了个干净！”
“皇上大怒，不念旧情，命人扬了她的骨灰，并下令不准以皇后之礼设排位，皇陵中全当没这个人。”
听完后，我愣了许久不能回神，如若不是亲自经历过抄家流放，怕是信了采平的说辞。如今看来，沈家的案情是冤案也未可知。
我抬头望了望窗外，夜色已是极深了。今日打听的差不多，便告别了采平，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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