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赌坊案3
上好的红柚木被丝绸包裹，雕刻绣工无一不精，加之陶柒柒被扔进车厢时看到的那两匹马，背长腰短，四肢壮实，通体毛色乌黑发亮，四蹄却洁白如雪，乃是河曲马中万里挑一的极品踏云乌骓，这显然只可能是那位御史大人的马车。
陶柒柒估摸着自己大抵已在这儿坐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却迟迟不见华见知上车，心中忐忑，两个手指不停绞来绞去，还是想不明白这御史大人究竟想做何事？
也许他真是个来主持公义的好官？刚刚公堂之上华见知驳斥成都府尹那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一番掷地有声的陈词，在陶柒柒脑中盘旋着。
毕竟若非是这华见知及时赶到，自己要么被就地正法，要么就是暴露身份之后被潜藏在不知哪里的华氏杀手一击毙命，纵有万幸她留下一条命，自己这好不容易买到的人|皮面具也是作废，逃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等等，自己怎么想着想着对着华见知还生出一丝感谢的意思了呢？
呸呸呸！陶柒柒，若非华氏所害，你怎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不管华见知表现得像个好官还是狗官，那都是你的仇家，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备。
只是这个华见知直接把一个杀人的嫌犯放到自己车上，难道要直接这车厢里审她？
陶柒柒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所以然来，这时终见门帘一掀，华见知终于来了。
这次陶柒柒学乖了，没待二人目光交汇就把头一低，恭恭敬敬道：“参见御史大人，车厢狭小，草民无法行礼，望大人见谅。”
她还记得他么？在掀开帘子前，华见知曾闪过这个念头，但见少女看到自己时的模样，那瞬时变得谨小慎微恭顺的模样，她何时这样过？
华见知觉得自己倒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无妨。”他轻声道，接着拉过陶柒柒的手想帮她解开手铐，却见少女的手如同被蛰痛一般迅速就像回抽去。
“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你再这样我就喊非礼了！”听见陶柒柒陡然提调的声音。
“呵。”华见知忽然笑了一声，这才像她。
但凡陶柒柒稍微留心，稍微多看了一下自己手上拿着钥匙，不会这样说。更何况如今的身份她是嫌犯，他是御史，车厢外全是他的属下。但陶柒柒就是这样，性子一急就会不管不顾起来。
只是如此性格，在现下的境况中实在危险。
想到这儿，华见知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眸子也沉了下去。
“喊吧，外间都是我的人。”他淡淡说道，一把拽住少女的左手，就算她想要挣脱，他也死死地拽住。
“咔嗒”一声，少女左手的手铐解开了。
“咔嗒”又一声，华见知把它铐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到你彻底洗脱嫌疑为止，不得离开半步。”语气平平，却不知怎的他感到少女颤了一下，身子更是朝后缩去，仿佛有些害怕。
华见知不想让陶柒柒怕自己，毕竟他也是为了她的安危不得已而为之的。
他弯下腰解开了陶柒柒的脚镣，向外面吩咐道：“出发，去殓房。”
马蹄声响，车轮逐渐开始滚动。
陶柒柒看着华见知的双眼，她原本是想一直埋着脑袋不与这位御史大人有任何眼神交汇的，结果不知道怎的她看着华见知上来就拉她手，以为人家想占便宜，一时情急又把头抬起来了，再鬼使神差地两人就又四目相对了。
她往后缩倒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这人实在有点怪，好吧怪得让人有些怕
这好比他这眸子吧，初看觉得是双含情的桃花眼，再一看却发现眸中漆黑一片忽然就没有半分光亮。
笑的时候还温言细语春风和煦，可转瞬神情便能冷得跟从冰窖里刚拿出来似。
他得多自信多自负才能将自己和一个解开了手脚的杀人嫌犯铐在一起？
她想起了那吓瘫在地上的成都府尹，忽然明白为何他看华见知就像看活阎罗一般，这才猛地一抖。
“你不是水七木。”华见知面无表情地说道。
现在感觉她和那成都府尹是一模一样了，这句话宛若平地惊雷一般在陶柒柒的耳中脑中倏地炸开，她耗尽自己所有的毅力才没脊背一弯。
“”但她也不敢开口反驳，她怕自己一出声全是颤音。
“你是越歌，扬州织锦大户越家六娘，你我两家是旧识，十分交好。”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实在让陶柒柒意想不到，华见知忽然又从冰窖里有了温度，尤其是在他说出越歌这个名字前，纵使他似乎还是面无表情，但那漆黑一片的眸子里蓦地就闪起光来，又带着一丝犹疑彷徨，于是那光中又泛起波纹。
华见知似乎仍是语气平平的，但不知为何陶柒柒却是被那声音搅得心神一动，越歌二字，他当真说得极尽温柔，仿佛像在说一位心悦的姑娘。
“越姑娘，你独自一人来到蜀中又掩藏身份，应是为了蜀绣的技法吧。”
如果有人能这般温柔地唤她就好了。陶柒柒想到，却猛地如有明悟。
对啊，这华见知看样子刚及冠龄，极有可能还未娶妻，而如今自己如今带了一张绝色之姿人|皮面具，很有可能绘得就是她人的面孔，也许恰好便是这个越歌。
一个御史一个绝色美人，倒有些郎才女貌的味道，华见知心悦这位越姑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陶柒柒读过那些写情爱的话本子，人在心悦之人前，难免会情绪波动，喜怒无常。
这样他今日的种种行为，倒也都可以解释了。
而将两人铐在一起，想必就是传说中男人的控制欲在作祟。
如果华见知发现自己不是他那位越姑娘会怎么样？
一阵风吹起车窗的帘子，陶柒柒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单一边儿起码也有十余人或者更多，更何况还有他的贴身侍卫宁非云。
御史的贴身侍卫，怎么说也得是个大内高手的水平。
明明在夏日，陶柒柒却觉得这风凉得很。
“正是如此，御史大人，见笑了，今日多亏大人出面小女子才能保下一条性命。”她双眉低垂语调婉转努力做出一副害羞的大家闺秀的样子，越歌这身份她怎么也得先认下来，再做打算。
“”华见知本还担心该如何引导陶柒柒接受自己给她安排的这个新身份，谁知对方完全没有反驳之意，反而迅速进入状态。
的确会变通了很多，但显然也并没有发觉自己有别的心思，如此也好。
他恍神一刹，但又迅速收回心神说道：“那越姑娘，请与华某一讲你在千机赌坊到底发生了何事？”
“嗯嗯。”陶柒柒本打算华见知说一句，她就乖巧地应一句，却不料华见知原来还打算查案，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要帮她脱罪总也得要先了解经过。
“事情是这样，我心中实在想那蜀绣技法想得紧，可哪个绣户不是把技法当成自己的宝贝，我遍寻不得，听闻千机赌坊的老板千晓易手眼通天，于是今日上午便前去打听”
除了将买面具替换成了买蜀绣技法秘籍，陶柒柒倒也没对自己经历做太多改编，“……那小二端上茶壶与茶杯，茶碗各一，皆为银制。”
“为何笃定为银制，咬了么？”自从开始讲述上午的经历之后，华见知没再盯着她，而是低头兀自沉思着，右手手指时不时会在腿上轻点两下，也许是在记些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陶柒柒觉得这姿势有些眼熟，想来很多人想事情的时候都会这样。
“……目测，”不过没想到华见知能问得如此细致，但他的问题倒还真让陶柒柒回忆起了一个细节，“但千晓意应该咬了，他那个银碗边缘似乎有些坑坑洼洼，我当时没留心，如今想来有可能是牙痕。”
“嗯，你二人都饮茶了么？”华见知点头，继续问道。
“他喝完了一碗，我一口没碰。”说到这儿时，陶柒柒忍不住舔了一下嘴皮，又咽了咽了口水，妄图滋润一下自己的喉咙。这一说到还真觉得有些渴了，早知当时倒也饮了。
谁知今日会说这么多话，还没口水喝。
谁又知华见知忽地掀开帘子对外面吩咐了一句：“去街边买碗茶水来。”
不多时，茶水买来。
这越姑娘看来还真是华见知的心上人，实在贴心。
“停”见华见知甚至想叫马夫先停一停等她喝水。
陶柒柒连忙摆手道：“不用。”
她着实受之有愧，不由担心万一这华见知发现自己不是越歌，想想都觉得一定会怒不可遏。
说不定会像划烂卷宗一般，把她这张假脸给划个稀烂
不行，果然还是不能安安心心地当这个什么越歌，还是得赶紧找个机会跑掉才行。
她这思绪一乱，茶一时又忘了喝，还端在她和华见知的正中呢。
“吁！”谁料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陶柒柒失手直接将整个茶碗扣在了华见知身上。
“大人，有人拦车！”
“放开我，放开我，求御史大人做主啊！我当家的就是被蜀王府害得，官府之人把他的尸首拖走想必是要去毁尸灭迹了呀！”
外间传来妇人的哭喊与拖拽之声。
马车内的气氛却也不简单，陶柒柒赶忙把那个茶碗从华见知身上给扔了下来，只是他的左胸口已俨然全部湿透，白衣上茶渍黄得十分明显。
“放开，让她说。”陶柒柒十分佩服华见知的冷静，在这种情况下语气也能如此平直充满威严，她正在用自己的衣袖努力地帮他擦着衣服。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还请御史大人出来做主啊！”那妇人被放开后便开始在马车前磕头。
“娘子请言，本御史在此亦可听到。”华见知再道。
倒也不是这位御史摆架子或是担心有人行刺，陶柒柒看着那被自己擦后的白衣，茶渍渗透的范围竟比之前还大了一圈，而如今夏日，华见知的衣服乃是纱制，一旦打湿，自然就有些透，透出胸脯的线
非礼勿视，非礼无视。
陶柒柒用衣袖死死盖住了华见知的胸口，她的眉毛已然成了个倒八型，可怜巴巴地望着华见知小声嗫喏道：“御史大人，我一定会帮你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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