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匪村案（二）
“不知。”林上阮微微一提箱匣，走至毕去非身侧回复道。
“那我们如今到了何处？”毕去非喉咙干渴，脚步沉重，怏怏似的提不起精神。
“不知。”林上阮抛下两字，提振步子就要离开毕去非身边。
“等……等”毕去非节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扣住林上阮背后箱匣的绳扣，声音有气无力。
瞧着林上阮的背影，毕去非突然想到些什么，强撑着直起身，疲惫的面上显现出几分精神。
毕去非偷瞄两眼走至前方的严子皓与徐净秋，慢步靠近林上阮，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是什么让你来县衙了？往常你对这种事情不是最不屑一顾了吗？”
林上阮顶着死鱼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睛“不想告诉你。”
毕去非悻悻闭嘴。“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倒是格外神秘啊？”
前方的严子皓与徐净秋皆是习武之辈，她们之间的对话皆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他们耳中。
徐净秋偏头，大片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严子皓之上，他的面上对此并无反应。
“我招林姑娘入县衙，是因为……”
严子皓打断徐净秋的解释，眼神透出几分淡漠“我不关心，只是县衙恰好缺一个仵作罢了。”
徐净秋的手指贴于扇骨，将扇子缓缓展开，扬起一阵清风。
“子皓，你还是一如既往啊。”
流水下溪，漉石有声。
此时的流水声对于毕去非而言，无异如同天上曲般。
毕去非划拉开阻挡前进的杂草灌木，纷繁的林间草木一下子豁然开朗，沙石铺路，引至前方映照着阳光的流金溪水面。
毕去非只觉热泪盈眶，跑至溪水处双手掬起一手心的溪水来。
身后的严子皓此时跨步向前，面上却显现出与毕去非截然不同的严肃。
溪水旁，沿滩的石子上堆着处挆成圆圈的火柴，上面被烧得焦黑，旁处还有吃剩的鱼骨与碎食屑。
严子皓单膝蹲下，手指捻过木材，“这是刚刚烧完的。”
咕噜咕噜大口咽下溪水的毕去非呛住，连连咳嗽，捂住胸口“还，还有何人在这里？”
“应当是山上人吧。”徐净秋步子不紧不慢地最后走出，对毕去非缓缓开口。
毕去非终于平息了咳嗽，眼皮抬眼，对面也是茂密的山林，与自己方才走过的并无二致。
“才烧完证明人才刚走，但溪水所流之处并无树木遮挡，上下通明，但如今不见烧火之人的身影，应该是……去了林子里。”
严子皓显然抱有与毕去非相同的想法，“去对面山林找到那人，我们需要一个向导。”
“遵命，县令大人。”毕去非眼神留念看向溪水，
毕去非脚步一踏入了山林，头顶立刻变得阴暗无光，她小心地踏在湿泥地上，收敛自己的脚步声。
林间静谧，风过处，卷起簌簌碧叶抖动之声。毕去非聚精会神，注意力全然在眼前之景上。
“人……会在哪呢？”毕去非暗自观察周围，不料严子皓凌空一踏，翻身落于她左前的位置上。
继而严子皓长剑一挥，凌厉的剑气直让繁密的丛木空出，赫然显现出一面带惊诧的男子。
“你们是谁？”
男子下巴处尽是青黑的胡渣，头发糟乱，身上松松垮垮地套了件粗布的衣服，脚上的布鞋也磨损得颇为严重。
但是仔细辨认他的面孔，还可见他面上棱角分明，斜飞英挺剑眉，不似一普通村民的模样。
毕去非张嘴正要开口，只见着男子漆黑的眼瞳紧盯着毕去非，眼底忽而起了几分警惕，脚步后撤，继而转身朝山下跑去。
“难道我看起来很可怕吗？”毕去非揉揉自己的脸蛋，倒是并不着急，闲散地呆在原地。
“不过嘛，他估计是逃不掉的。”
果不其然，严子皓以绝对的武力压制，几招之内近了那人身，拎起那人衣领走到毕去非三人面前。
“你可是匪村人？”
男子眼垂，张口就立即否认道：“不，我是山下的村民，只是不小心入了灵山迷路了。”
“你看。”男子将自己的手臂袒露出来，其上都是荆棘之类的草木划伤的痕迹“我因为不熟悉此地，已经被刺棘划伤多处了。”
杵在一旁的林上阮状若无意地细细看过男子的手臂，伤口都是在手表面处且划痕均是细微，手臂内侧倒是无一点痕迹。
徐净秋微笑，徐徐向他抛出一个个问题“那你住在山下何处？平日去何处购置盐油？又是从何处上灵山的？”
男子愣神，张嘴竟是吐露不出一字来。
“好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是匪村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吗？”毕去非清清嗓子“烦请带我们去一趟匪村吧。”
男子面色剧变，身体紧绷且微微后倾。“不，不，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男子下意识地便是斩钉截铁地要拒绝，然而当他瞧见面色渐渐变得疑惑与严肃的眼前四人，语气慢慢弱下来。
“等等，我是想说，你们是何人？去匪村做什么？”
“县衙查案，寻一失踪之人，匪村村长——陈青雄。”严子皓语气冷淡，瞥过男子听到此话稍显沉默的面孔。
“他已然三天不见身影了，而最后出现之地，是在此处这灵山，又或者说，就是匪村。”
男子下意识地吞咽口水，眼底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陈青雄吗……”
“那么，你可愿意带我们进入匪村寻人？”严子皓问道。
男子眉头紧促，像是心中作了不少的激烈斗争，继而坚定眼神抬起头“我只会带你们进入匪村村口。”
“无妨，已经足够。”严子皓颔首，没有强求，他只是率先迈步向前“我们需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即刻出发吧。”
路上，毕去非走在那男子，也就是纪竹的身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不知阁下今年几何？”
纪竹沉默片刻应答道：“二十有二。”
“那就是纪兄了，失敬失敬。”
“纪兄，我瞧你这眼底青黑的深度，与我之前熬了将近三夜抄书的样子那是所差无几啊。”
纪竹扫过眼前苍白无力的毕去非，垂下头颅，眼神复杂地看向手掌虎口处磨出的厚厚一层茧“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睡好觉了。”
“这……这可真是令人难受呢。”
毕去非打着哈哈掩饰过去“这可怎么说下去？他生活比我还困苦些吗！”
毕去非沉下气来，点明自己的疑惑“纪兄，这就是你此次下山的原因吗？”
纪竹停下脚步，口中正欲说些什么，最后摇头“算了，你到了匪村就知道了。”
毕去非心下受挫，却重整旗鼓，抛出另一个话题：“纪兄，不知此次下山，你有何打算呢？”
“没有，我还未想过。”纪竹眼睛虚虚望向远处，透露出他这个年纪难有的惆怅。
“这……不知去往何方吗……”
十五年纪，自立门户，而如今顺势进入县衙的毕去非突然感慨万千，拍拍纪竹的肩膀。
“纪兄，若是有所困难，可去县衙寻我。”
纪竹喃喃两句，随意地附和道：“也许吧。”
唉……毕去非幽幽叹气，却见纪竹停下脚步，神情严肃看向后面的四人“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里面……我……得走了。”
纪竹深深看了一眼通往匪村的泥泞小路，脚步重重往下踏去，扭转方向飞也似地朝山下跑去。
观察了他一路的林上阮此时开口道：“他明显看起来有问题，没准匪村村长的失踪与他有所联系，就这么放他走吗？”
徐净秋颇为淡定，白玉的面庞上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望向一旁长身玉立的严子皓。
严子皓是全身的黑衣，墨发被白色的丝带随意地固定在脑后，脸上一派清冷的神色，周身却无动作。
“县衙之人，当一诺千金。他既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就算是所谓案件，也不该对他有所为难。”
严子皓静默地瞧着纪竹离开，继而率先迈开脚步“走吧，当我们去查案了。”
通往匪村的简陋小路，其上平整，路中央还点缀些许长势极快的杂草。
毕去非跟在严子皓后面，顺着路走入其中，远远就可瞧见有两个士兵装扮的人守在村口前面。
“怎么回事？原来村子还专门有士兵把手的吗？”
“不，晏城的村子不该有人把手的，是何处来的士兵？”
严子皓神情肃穆，目光审视地看向匪村村口前的两个士兵，他们均是上穿禅衣，下穿裤，赫然是军营士兵的打扮。
而在他们头顶上的正是破破烂烂，甚至积了灰的匪村的牌匾。
“你们可是晏城军营中人？若非派令，怎可随意离开军营？”严子皓冷声质问道。
一人下意识反驳道：“我们可不是……”
另一人及时止住了他的话头，立矛于身侧，警惕地看向严子皓“我们是匪村村长所调派至此，匪村村长嘱咐我们，闲人莫要靠近此处。”
严子皓亮出晏城县令令牌，声音冷冽：“若非战事，私派士兵镇守村子，是触犯了晏城法令第十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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