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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


艳阳天一夜没合眼,周白清也是,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互不打扰。艳阳天坐了会儿就下床煎了一帖药,他自己没喝,给了周白清,周白清老实地喝完,跑去厕所吐出了两口黑血,艳阳天站在他身后冷冷地说:“吐出来就没事了。”

        周白清擦了擦嘴,道:“我想现在去旧货市场。”

        “天还没亮。”

        “先去等着。”

        艳阳天道:“好,一起去。”

        周白清没拒绝,他和艳阳天趁夜离开了武术学校。武术学校位置偏僻,路上不好打车,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拦到一辆出租车。艳阳天钻进后排,周白清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夜班的司机精神特别好,拉着周白清聊天,艳阳天靠在车窗上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睡着了几分钟,醒过来时他和周白清还在路上,天色昏暗,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晨光。

        周白清所说的旧货市场位于市中心的旧城区,周围的楼房拆得七七八八,旧货市场不久后也要改建,司机的一个表亲在市场里有个摊位,卖点旧书旧杂志,生意难做,家里的独生儿子又不学好,从学校辍学,成天就跟着群混混满街乱逛。司机提起这个表亲的儿子就唉声叹气,摇了好几次头,说道:“唉,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吧,顺着他怕成小霸王,打啊骂啊又怕什么逆反心理,听说我们这儿办了个武术学校,表叔凑了点钱想送他进去学学。”

        周白清听了,问道:“学武术?这也不能当饭吃吧,不如学点实打实的技术,修车之类的更容易找工作吧?”

        司机道:“是啊我也这么说了,不过那小子吧成天混惯了,平时就爱舞刀弄棍的,我已经找人打听了,说是学校包解决工作问题,校长路子广,在别的地方开过好几家武术学校啦。有给名人当保镖的,还有进了高级保安公司的,咳,谁不知道这些都是名头好听,背地里谁知道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好歹也是个学校,孩子去上学,表叔就放心了,说出去不也好听些?”

        周白清应了几声,那司机又说:“说实在的,这年头还有谁练武术?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功夫明星的是吧?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自己还不清楚?去上个武术学校就能成武林高手了?你瞅现在那些啥功夫片啊动作片啊,不都是用特效?天上地下飞来飞去的,特效好,哗啦啦的就来人看了。”

        艳阳天冷不丁冒出来句:“学武术不一定都能成武林高手,也没见学数学的各个都成数学大师。”

        周白清回头看看他,艳阳天又说:“练武看个人造化,学到皮毛也好,学到窍门也好,有传承就是好的。”

        司机拍着方向盘哈哈笑:“得,没想到后头坐一武林高手。”

        周白清道:“我这个叔叔平时就爱和人唱反调,师傅您别介意。”

        司机笑着带过这个话题,将两人在旧货市场大门口放下。路边的早点摊已经支了起来,周白清买了四个鸡蛋灌饼,分给艳阳天一个,艳阳天咬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根皱巴巴的香烟和半盒火柴。周白清嘴里塞满了灌饼,看着他划亮火柴点上烟,艳阳天也看他,鼻子里喷出青烟,问周白清:“学功夫没用那你怎么不去学修车?”

        周白清大口咬灌饼,吸吸鼻子看着马路说:“我要报仇。”

        艳阳天轻笑,周白清又说:“捡我回去的又不是个修车工。”

        艳阳天道:“修车工捡你回去你就不报仇了?”

        “还报,干吗不报?在你车上动手脚看你被撞死。”

        艳阳天笑了,看上去有些开心:“那你被屠夫捡回家岂不是去你那里买肉的人都要遭殃?”

        “遭什么殃?”

        “你杀了我,正好分尸了再切成小块混进猪肉里卖给别人,多好的毁尸灭迹的办法。”

        周白清觉得他这个想法妙极了,但是不够好,还有缺陷,他道:“我有职业道德,不坑我的顾客,你的臭肉不卖,我自己吃,二十斤红烧,二十斤清炖,二十斤煲汤,二十斤油炸,二十斤香煎。”

        “这么多斤,够你从年头吃到年尾了。”

        周白清吃完三个灌饼,用手背抹了下油光光的嘴,斜眼看艳阳天,道:“你还真以为我要吃你的肉?给你放血放不干净我自己就咽气了,我要是屠夫我就去学怎么当着你的面一片片片下你的肉,让你生不如死!”

        艳阳天道:“我没觉得你会吃,仇人的肉,食不下咽。”

        周白清把他从路边拉开,使劲掐着他胳膊拽着他进了旧货市场,艳阳天被他弄疼了,烟都只好换一只手夹。周白清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卖过时手机配件的铺子,店主还没来,只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店里头杂乱的货物。

        “等着。”周白清说,他和艳阳天肩并肩站在门口,既没东西吃了也没话题讲了,他越看艳阳天越不顺眼,打落了他手里的烟,还摸遍了他所有口袋,搜出了一个烟头和两根抽了一半的烟。他把这些都扔了,对艳阳天说:“你多活一天我就多活一天。”

        艳阳天没烟抽了,拉长了脸不搭他的腔,周白清推他:“你臭什么脸?”

        艳阳天瞄他一眼,道:“我干什么你都看不惯,我在,你就不高兴,干脆别往我这里看,你自己也省心。”

        他一语中的,周白清扭头不看他,拿起铺子前一张破烂藤椅上的垫子抖掉了上面的积雪又塞回去,一屁股坐下。市场里没人扫雪,周白清和艳阳天显然是今天最早光顾旧货市场的两位顾客,地上只能看到他们那两行非常怪异的足迹,一行在积雪表面,好似雪只下了薄薄一层,踩下去就能踩到地面,另一行足迹藏在积雪下,从这一行足迹推测,昨夜的雪下得非常大,几乎没到小腿肚。

        天渐渐亮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点点碎光,仿佛珠宝商人掉了一地的碎钻,就等着人们出来捡便宜。四周的店铺陆续开张,一个穿军大衣的老人拿着雪铲开始慢慢铲雪,他随身带了一小包化学盐,铲一会儿洒一些盐。

        周白清等的店主迟迟不来,他甚至担心起来,担心这个店主是不是被马二截了道,充电器是不是已经进了他的口袋,马二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周白清慢悠悠开口,他看着门前的白雪,说道:“如果马二等会儿现身,那能说明两件事。”

        艳阳天接道:“第一件,马二知道只有这里能弄到那个手机充电器;第二件,他还留在这座城市。”

        周白清点头,眼睛还看着雪,他道:“第一件事很容易打听到,但是他既然能一路来到东北,说明他反侦查能力了得,并不是非得留在这里找这个充电器,他大可以去别的城市找,如果他等会现身,只能说明他非常着急,而且需要留在这座城市,暂时不能离开;而且包裹毕竟曾经经过我的手,所以他应该明白有很大的可能我会来到这家店铺,加上他昨晚还看到袁苍山和我联手,我们两个联手一定能拿下他,他来,就要冒着被守株待兔的风险,可就算有危险,他也要来,那只能说明手机里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他急切地需要!”

        艳阳天道:“要是他今天不出现也有可能他得知了店主的住址,上门去要东西,或是连夜偷了店里的货。”

        周白清道:“这里没有被偷过的迹象,至于他知不知道店主的住址……那就只能碰碰运气了。”

        乍一眼看过去两人都有些神神叨叨,各说各的,互不认识,但他们确实在说同一件事,确实互相认识,还认识了十几年。

        周白清还说道:“我这个人运气一向不差。”

        但他运气其实很差,许久过去,他没有等到配件铺的店主,反而等到了马二——远远朝他们走来的马二,他双脚迈在积雪表面,步履如飞,一晃眼已经到了周白清面前。

        “你来了。”周白清站起来,或许他运气还不算太差,他可以从马二手里拿走那只手机——那只正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旧手机。

        马二道:“我来了。”

        周白清道:“看来我运气还不算太差,我和袁前辈早早过来还是让我们等到了。”

        马二警觉了起来,东看西看,退出半步。周白清道:“只要你老实合作,把手机给我,我们不会出手伤你。”

        “哈哈!”马二抱臂大笑,“袁苍山没有来!”

        周白清挑眉:“来或没来,你等会儿就会知道了!”

        马二看他作势要出拳,立马喊停,道:“我来是给你这个!”

        他将手机扔给了周白清,周白清疑是有诈,没有去接,还是艳阳天接了下来。马二这时才像是看到了艳阳天,瞥他一眼,对周白清道:“手机给你们!拿去吧!充了电好好看!”

        他中文说得磕磕绊绊,周白清拦下他,问道:“就这么给了我们??”

        马二道:“里面的东西对你比较有用。”

        周白清急着问:“里面是什么?”

        马二不耐烦了:“手机里还能有什么?你充电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白清还是挡在他面前,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掉包了手机?”

        马二看他始终不肯放自己走,道:“东西给了你们,我要走,你不肯,那就只有打了!”

        他简单直接,周白清也没在怕他,还是艳阳天喊住他们,他冲周白清指指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已经来到了店铺门前,他穿短袖短裤人字拖鞋,梳着油头,正笑呵呵地看着周白清,周白清大惊失色,他运气真的不差,他没等到配件铺的主人,他等到了马二,还等到了南奉天!

        南奉天迈着大步走到周白清跟前,对他摇摇手指:“我不是鬼,我是活人,你不是凶手,杀我的不是你。”

        周白清刚想有所动作,南奉天却先行点住他穴道,将他按到了藤椅里。周白清干张着嘴,脸上除了惊奇,还是惊奇。他惊奇南奉天还活着,也惊奇南奉天竟然还会点穴,出手还那么快,防不胜防!

        南奉天道:“小子,坐下吧,我们明面上是二对二,你看不出来其实是二对一?”

        艳阳天打量着南奉天,问道:“你不是鬼,那他杀的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南奉天转而看他,半眯着眼说:“艳阳天师傅,好久不见。”

        艳阳天道:“两个多星期前,你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南奉天手还在压在周白清肩上,他笑道:“胞弟那天在看守所打了通电话给我,说袁苍山已经被一个负责护送他的小子断了手筋、脚筋,让我可以放心。我不信,觉得是假的,结果真的是假的!”

        周白清错愕,原来南奉天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他逮住的就是那个弟弟!而那个弟弟将他口中被他废了武功的艳阳天当成了袁苍山?可他们那时讨论的话题是杀他周家满门的人,为什么南奉天的胞弟会认为这个凶手是袁苍山,难道……

        周白清的眼珠转向艳阳天,艳阳天不知为何脸色大变,暴怒道:“别说了!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奉天瞅瞅他,又瞅瞅周白清,道:“既然要统一战线,那战友间当然要坦诚相待,我那个傻胞弟,以为这小子说的……”

        艳阳天眼神一凛,忽地一个箭步冲到南奉天身侧,右手握拳直取南奉天咽喉。他出手突然,拳劲生猛,打得南奉天措手不及,只好收回按住周白清的手用双手去接艳阳天这拳。可艳阳天却没能支撑到第二步,一拳出手,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南奉天给马二使个眼色,马二忙将艳阳天从地上扶起,把掉落的手机扔给了南奉天。艳阳天吐血不止,推开马二,恨恨看着南奉天,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我练武成痴,觊觎周家拳谱,犯下滔天大罪,我师弟那时候已经下落不明,要是他在,绝不可能让我作出那样的事情。”

        南奉天冷眼看他,道:“当年到底是谁觊觎周家拳谱,等这周家小子打开手机一看便知!你独自担下这样的罪名,又是何苦?”

        艳阳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南奉天,从前我和你切磋赢了你,如今就当我输给了你,我们扯平,互不相欠。”

        南奉天解开周白清穴道,周白清此时虽已能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南奉天把手机塞进他手里,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道:“小子,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你看完这个手机里的短信,如果有什么疑问,再来找我,我住星马路3676号。当然啦!你也可以找警察来抓我!哈哈哈哈,小子,后会有期!”

        南奉天带着马二离开,艳阳天早已虚脱,靠在桌边站也站不稳,摇摇欲坠。周白清看着他,错愕,惊讶,不解,迷惑,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只能这样看着他。艳阳天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了他复杂热切的视线,他说道:“他骗你,拳谱在我手里,怎么可能是别人干的?”

        周白清想站起来,但是他双腿发抖,那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已经经由血液传遍他全身,他又激动又害怕,他问道:“你刚才那一拳,你可能会死,你知不知道?”

        艳阳天道:“杀你周家满门的人是我,那天你去杂货店买零食逃过一劫,是你幸运,你说得对,你运气好。我心肠歹毒,收留你就是想让你认贼作父……”

        周白清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冲过去捂住了艳阳天的嘴,揽着他腰,道:“回去再说。”

        艳阳天实在虚弱,被周白清架上一辆出租车后就昏了过去,周白清把他送回武术学校后自己又跑了趟旧货市场,买到手机充电器他就急忙往回赶,到了306门口不巧撞见了廖晓白。廖晓白没看到他,他正站在宿舍里和艳阳天说话,桌上的电磁炉上煮着中药,宿舍门大敞,一阵阵药味从屋里飘出来。周白清猫着身子躲到了隔壁,他把手机电板拔出来充电,耳朵贴在墙边想听听艳阳天和廖晓白都说了些什么。可惜墙壁隔音太好,除了廖晓白走时在门口大声说了句:“师父,那我先走了!晚些再来看您!”之外周白清什么都没能听到。

        廖晓白走后,周白清就回到了306,艳阳天看到他手里拿着充电器,对他道:“给我。”

        周白清锁上了门,把充电器插到厕所里充电,自己守在门口,对艳阳天说:“你躺下。”

        艳阳天扶着床站起来,朝周白清伸出手:“你给我,我全都告诉你。”

        周白清不相信他,把他按到床上,说:“你骗谁??老实躺着。”

        艳阳天说:“我想换件衣服。”

        周白清怕他耍花样,又看他穿着身带血的衣服实在不妥,便把自己身上的毛衣脱下来让艳阳天坐在床上换。

        “那你穿什么?”艳阳天不愿意,周白清道:“我不怕冷,你少废话。”

        他硬是把衣服套进艳阳天脑袋,还问道:“他看你一身血,没问什么?”

        “问了,我说是番茄酱。”

        周白清看看他,道:“这种鬼话他也信?”

        艳阳天穿上了周白清的衣服,拉起被子盖在身上,说:“爱信不信。”

        “他留在这里干吗?”

        “袁苍山留他下来帮忙干活,说是今天带人参观学校,春节过后就开学。”

        周白清道:“怪不得刚才看到学校里这么多人。”

        “你在学校里走动这么勤干吗?怕警察找不到你?”艳阳天没好气地说,他闭上了眼睛,说是要午睡,周白清走开后他却又喊住他,对他道:“你去洗洗手。”

        周白清应下,他说:“我去找你师弟借样东西,你好好躺着。”

        他说要去找袁苍山,艳阳天哪里躺得下去,直起身就说:“你找他干什么?南奉天说什么你都信?他还是死在监狱里的人呢,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南奉天,手机里的东西是伪造的怎么办?”

        他说完直咳嗽,周白清给他倒了被热水,钻进厕所,不一会儿后走出来说:“我在做什么我自己知道,你别管了,你还有一口气就别总惦记着死。”

        他也没立即走,等艳阳天喝下药才去找的袁苍山。今天学校里人多,避开周遭众人找到袁苍山着实费了周白清一番功夫。他在体育馆里把带人参观的袁苍山喊到了角落,袁苍山看到他,忙说:“今天人多,你快回去。”

        周白清道:“想问你借电脑用用。”

        袁苍山并没细问他要电脑干什么,直接给了他自己寝室的钥匙,道:“宿舍楼六楼,电脑进门就能看到了,没有密码。”

        周白清没想到袁苍山会这么爽快地给了他钥匙,可转念一想,倘若袁苍山真有什么秘密,也绝不会笨到直接藏在学校里。周白清又溜回了教师宿舍楼,索性这里没人参观,他一进门就放松了不少,直接上了六楼,打开了袁苍山寝室的房门。

        袁苍山的房间装修非常简单,除了书桌上的电脑,房间布局、大小和306几乎没有差别。周白清在房里先转了一圈,这屋里几乎没有带锁的东西,抽屉没上锁,柜子没上锁,连厕所的门都是不带锁的,直接转动把手就能打开。这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秘密。

        这才最奇怪。

        一个人竟然不在乎半点隐私,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他一定不在这里。

        周白清在书桌边坐下,把从306带出来的充电器插到了脚边的插座上。他打开电脑,先给陈十七发了封电子邮件,直接写了段广告推销词,看上去像是什么垃圾邮件。邮件发出去,周白清在网上搜索起了十二年前的一桩旧案,一桩灭门惨案。

        周白清还记得,案发那天天气预报说早上就有暴雨,可天却一直晴着,他在家里待不住,想找他两个哥哥一起出去玩,他大哥说是要陪爸妈见一个重要客人,不能出门,他二哥要复习功课,也不能出门,他爸给他塞了点钱打发他去买点零食去三条街外的武馆找他那些徒弟玩。他高高兴兴地去了,还在路上吃了好几根冰棍,他记得那些冰棍的滋味,有果味的,有巧克力味的还有绿豆味的,冰凉甜腻,可后来他的事情他却不太记得了,只能依稀回忆起天气预报里说的暴雨终于下了下来,他爸那两个送他回家的徒弟一进他家门就丢下了伞,雨不停下,火不停烧,三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雨珠从他脑袋上滑啊滑,滑到他脖子上,滑进他衣服里,还滑到他眼睛里,滑到他脸上。他用手背擦一把脸,擦掉了眼里的雨水,却擦不干净眼前的一片血红,熊熊火光。

        他觉得稀奇,无色的雨落到地上就汇成了红色的河。他以前从未见过,以后再不想见。

        周白清揉了揉眼睛,他点开搜索引擎显示的一条结果,关于这起案件,网上的讯息很少,因为死者有开设武馆的背景,案件被当成仇家追杀处理,网上的新闻也只更新到警方介入调查,之后再无下文。周白清曾试过每个星期都打电话给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官,案件始终在查,但是因为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又没人知道那天下午周家父母要会的客人是谁,后来这个电话也打不通了,成了空号。

        这些乏善可陈的新闻没有给周白清任何启发,几张现场照片也是模糊不清,倒是某个网站新闻下方的“关联案件”的链接让周白清眼前一亮。

        艳阳天收周白清为徒后就不再让他追查这起案件了,只和他说:“要报仇,就先专心练武,要记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白清也深知能拿下他父亲和两个哥哥的人武艺一定非常高强,加上周白清跟着艳阳天移居到了南方,负责案件的警官再联系不上诸多原因,周白清虽心里记挂案子,无奈他年纪尚幼,除了一门心思精炼拳法,什么都干不了。他长大些后也在网上搜索过,发现网上的新闻还没他知道的多,负责案件的警察之后又再联系不上,就在他的追查进入死胡同时,颜芷凤把他那本只在他父亲书房见过的周家拳谱和一段录音拿给了他。那段录音里是艳阳天的声音,他轻轻巧巧地承认了杀害周家满门放火烧屋,抢夺拳谱的事,周白清气到发晕,只想当面和艳阳天对质,问个清楚。在春秋冰室,艳阳天又将事情默认下来,周白清一口气梗在胸口,废了艳阳天武功后就再不想碰这件往事,没想到今天在网上会有新的发现。

        因为搜索关键词涉及到特定的年份和“武馆”、“被害”、“失窃”这三个词,关联案件陈列了同年发生的另外五起牵涉到武馆老板被害的案件。这五起案件都发生在周家血案之后,案发地点散布在大江南北,最远的远在西藏,最近的就发生在鸭绿江畔。除了均有传世秘笈被窃之外,与周家案件不同的是,这五起案件的受害人分别都只有一人——三起入室抢劫,一起夜晚归家路上遇害,一起分尸杀人,全都因为证据不足,被束之高阁,成了未解迷案。更可疑的是,这五人全是连周白清都曾耳闻过的武功高手,各个都有身家传的好本领,绝不是什么无名小贼,变态杀人狂能一刀结果的人。然而这一年之后,再没任何关联案件显示,似乎那个凶手已经搜集齐了自己想要的武功秘笈,决定收手。

        周白清没再看下去,他清空了浏览记录,把充了点电的电板塞进了手机里。手机开了起来,周白清静静翻找,在短信里他找到了几条旧短信,有两条来自名为袁苍山的联系人,第一条写道:我师兄可能会去找您,还请周先生不要暴露我行踪,他只知道我们有联系,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条写道:明日下午一点半,我将亲自去周先生家登门拜访。

        周白清看到“周先生”这个称呼一愣,再看发送短信的日期时间,正好是周家命案发生的前一天。

        周白清几乎无法呼吸,这是他父亲的手机?这个袁苍山就是那个袁苍山?还是这一切都是南奉天编织的骗局?不,不可能,刚才在旧货市场南奉天一提到袁苍山,艳阳天几乎都要和他拼命,这个举动多少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现在还有这两条短信为证——袁苍山很可能才是杀他家人的真凶!

        周白清的心还是跳得飞快,他快步下楼回到了306,不管艳阳天在不在休息,开门就问他:“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承认,师母问你的时候你承认,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承认,你承认了我就相信了,你知不知道??”

        艳阳天靠在床头看报纸,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你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我说是,你相信了,有什么不对的?”

        “问题是不是你干的!”周白清拿开他的报纸,他不明白艳阳天怎么能这么平静,自打在旧货市场遇到南奉天后他就平静不下来,他犯了错,他轻易就相信了艳阳天,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愿意扛下灭人满门这样的罪名。

        又有谁会想到?天底下有什么人愿意无缘无故就变成杀人犯?杀的还不止一个人,是一家人。

        艳阳天神色如常,双手叠在身上,道:“我坦白,你不相信,反倒去相信一个悍匪的话,南奉天有什么值得你相信?他骗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艳阳天道:“我还不知道,但是总会知道的。”

        周白清生气,气艳阳天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也气自己先前的鲁莽,但是当时有物证,还有艳阳天的亲口承认,让他怎么去不相信?

        艳阳天望向窗外,缄默着,他越安静越镇定,周白清就越气,气得要命,他揉乱报纸,扔在地上,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是袁苍山,你替他顶罪。”

        “无凭无据,你别乱说。”

        “怎么没有证据??那个手机里的短信……”

        “手机是南奉天骗你呢?”

        “是,是有可能是南奉天骗我,可刚才在市场里他提到袁苍山和我家的事,你为什么那么激动?”

        艳阳天沉默,周白清道:“南奉天可能在手机上骗我,好,那些短信我就当没看到,但是你在旧货市场那一拳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在包庇袁苍山。”

        “我不会因为师出同门就包庇任何人。”

        周白清冷笑:“我不是廖晓白,你这些鬼话就留给他吧。你喜欢袁苍山,喜欢到他犯什么错你都不想别人知道,你就想他还当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高手!还是你们其实是同伙??”

        艳阳天低喝:“我不是任何人的同伙,我师弟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住嘴!”

        此话一出,周白清情绪失控地冲艳阳天吼道:“你不想听,我偏要说!你怕我查出真凶败坏了你这个师弟的名誉是不是?你就愿意为他被我切断手筋脚筋,你就愿意为他当这个杀人犯!你为他做这么多,他知不知道??你高尚,默默付出,不愿让他知道,呸!高尚个屁!你这是犯贱!他都知道!江湖这么小,他当然知道我因为报家里的仇废了你武功!你说我对南奉天有利用价值,错!是你对袁苍山有利用价值!他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他就是在利用你!你还心甘情愿,可笑!你这样半死不活,他正眼看过你了吗?他谢过你了吗?谢个屁!他表面上笑眯眯地喊你师兄,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吗?他肯定在想,艳阳天这个人就是犯贱!”

        艳阳天再忍不下去,连扇了周白清两个耳光,周白清发愣地看他,艳阳天一字一词地吐了句话出来。他道:“我愿意,你管不着。”

        周白清一抬脚,坐到了艳阳天身上,他扒他的衣服裤子,艳阳天慌了神,拼命想要喝止他:“周白清你滚!你下去!阴阳蛊还没有发作!你下去!”

        周白清哪管这么多,骂着粗话拽下艳阳天的裤子,拉开自己裤子拉链就要。艳阳天说不来半句粗的,气势上就输了,他浑身发抖,掌中运气想要把周白清打下去,周白清却突然停下,他低垂着脑袋,手还压着艳阳天的手。他哭了起来。

        这头发狂的野兽终于平息,他低低地啜泣,哭得像个最喜欢的糖果被别人抢走的孩子。他说:“为什么我们做了十二年师徒,你为了这个人,我们十二年的师徒情分你都可以不要?

        “是你要当我师父,又不是我求你……

        艳阳天没有心软,他把周白清推下去,说:“我的事,你不要管。”

        “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不是他。”

        周白清擦了擦脸,抬起头看艳阳天,他眼睛红红的,恳求般看着他。艳阳天不为所动,道:“杀你爸妈的是我。”

        周白清擦干净了眼泪鼻涕,他说:“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去找他报仇,我走了。”

        他带走了充电器和手机,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但是艳阳天知道,他一定是去了星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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