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之夭夭
“把这份教案拿去复印，然后等上课的时候发下去。”
“哦。好。”
欧阳夏恭敬地接过关清律递来的资料，忙不迭跑去打印机前一张一张复印，然后再用订书机按份装订好。
刚回到工位上，关清律的声音隔着一个过道和四个办公格子，又在她耳边响起了：“我让你收集的学生对本期课程的意见和建议都收集好了吗？”
“收集好了。”
“邮件发我。”关清律头也不回地干脆命令。
“好的。”
等她将所有建议整理好写成电子邮件发过去后，关清律又支使她去教务处拿一份计划表。
她跑得气喘吁吁地回来，还没歇上一口气，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关清律。她此刻正在教室里上课，打电话来是让欧阳夏去实验室提前把所有实验仪器检查一遍，然后打开备用。
她又赶忙放下手机，穿过长长的走廊，上到八楼，先去办公室拿钥匙，再去开门进到实验室里，麻利仔细地检查各个仪器设备。
等关清律领着学生进来时，她刚好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完了。然而，因为一整个下午都跑来跑去，再加上中午也没怎么休息，她一晃神，不小心撞到了桌上一个玻璃器皿，“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关清律的怒喝声瞬间如暴雷响彻整个教学楼，连一楼大堂都能听到，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一眼，简直惊心。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回办公室去！”
欧阳夏曳着疲惫的步子，垂头丧气地下了楼。
在办公室楼道里，遇到同事赖心，她也是一名助教，长清大学研究生毕业。
她看到欧阳夏一脸闷闷不乐，便走上前好言安慰：“关教授就是这个脾气，我们在这呆的时间长，都早已经习惯了。”
“谢谢。”欧阳夏撇撇嘴。
“想不想喝杯咖啡？我去帮你倒。看你中午一直没休息，在不停地工作。不喝点咖啡提提神，会没精神的。”
欧阳夏无力地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谢谢你，麻烦了。”
赖心温柔地笑了笑，去茶水间倒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了欧阳夏，然后陪着她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欧阳夏轻抿着咖啡，情绪低落。
赖心又安慰道：“其实，我刚当助教的时候，也挨了关教授很多骂，跟你现在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骂你骂腻了，现在我来了，她就转移目标了？”
赖心轻笑一声：“我想，她总得找个出气筒吧。”
欧阳夏长叹一声：“我还以为她是讨厌我，所以才这么针对我呢。”
“你别多想，她这个人啊，几乎办公室的人都被她得罪光了。”
“她为什么这样？”欧阳夏好奇地问道。
赖心耸耸肩：“谁知道呢。她今年都三十八岁了，也许提早到更年期了吧。”
欧阳夏觉得奇怪：“其实以她的工作能力，怎么三十八岁了，还是副教授呢？”
“因为大家都看不惯她咯。虽然她确实挺优秀的，也很有能力，但人际关系处不好，职场升迁肯定就没那么顺利了。”
“那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问题吗？”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据说她以前谈过几个男朋友，都因为受不了她吹毛求疵的脾气，都跟她分了，所以她到现在都还是孑然一人。”
葛福乐从走廊上经过，看到她们俩一人捧着一杯咖啡坐在角落里闲聊，便停下了脚步，笑溶溶地走过来问道：“两位小姑娘，怎么了，累了，在这开小差？”
赖心率先站了起来，看到葛福乐像是很高兴，含笑喊了声：“葛主任。”
欧阳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赖心在葛主任面前好像显得过分的热情了，而且脸上还带着一股羞涩。她想也许是平常就很文弱的赖心有些畏惧权威的缘故吧，所以当下也没多想。
她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礼貌地喊了声：“葛主任。”
葛福乐看着欧阳夏道：“欧阳老师，最近工作辛苦了。嗯，关老师那你就多担待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欧阳夏客气道：“谢谢葛主任，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谈不上辛苦，您太客气了。”
“好，那你们继续聊，但是不要太久哦，工作时间还是要注意一点。”
“谢谢葛主任，葛主任再见。”
目送葛福乐离开后，欧阳夏道：“葛主任人还挺好的。”
赖心道：“对啊，我觉得他特别的儒雅，而且待人也很宽厚，又博学多识。”
欧阳夏看着她笑道：“喔，看来你很崇拜他。”
“哪有啊。”赖心微微红了脸，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
傍晚六点钟，秦文浩从学校回到宿舍，经过一楼大堂时，站在门口的保安忽然笑着对他说：“秦教授，祝你幸福。”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听到擦身而过的宿管阿姨也笑脸盈盈地对他道了声恭喜。
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乘坐电梯上到五楼，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对面屋子里又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个老巫婆，我今天都忙了一天了，下了班还不放过我！”
“这么多资料，这么多教案，我怎么看得完！”
“妈呀，还有这、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这封邮件你不会自己回吗？啊？！还要发过来给我，是手断了还是眼瞎了！”
“简直比电视里的容嬷嬷还要可恶，难怪四十了还没人要，我诅咒你喝水塞牙、下雨没伞、穿高跟鞋断根、晚上睡觉天天失眠，一天老十岁！”
秦文浩听着这些极尽恶毒的字眼，大为震惊，不由感到背脊有些发凉，赶忙输密码开锁。
欧阳夏听到门外动静，霎时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堆着如沐春风般的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秦教授，回来啦？”
“哦。”秦文浩愣愣地答了声。
上一秒还是狂风暴雨，这一秒就风和日丽了，秦文浩觉得有些可怕，手上的动作都加快了。
欧阳夏不知他心中想法，仍然走上去，笑盈盈问道：“吃饭了吗？我正打算做晚饭呢，要不要一起吃？”
秦文浩尴尬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学校吃过了，谢谢。”
然后不等她再说话，就大步跨进了屋，像逃瘟疫似地，快速利落地带上了门。
欧阳夏愣在门外，一脸不明所以：“什么呀，搞得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兽，有这么可怕吗？切~”
欧阳夏大开着屋门，一边叮铃哐啷地炒菜，一边嚎着嗓子唱着五音不全的歌。
秦文浩坐在书桌前备课，简直不堪其扰，从抽屉里找来两个耳塞塞进耳朵里，然而还是时不时被她喊破了喉咙的高分贝噪音搅得不得安宁。
无奈之下，他只好收拾东西出门，回去办公室。
他刚开门，欧阳夏就又从对面屋里探出半个脑袋，眨着眼睛问他：“咦？秦教授，您怎么出来了？”
她看他背着包，便走出来问道：“你要出去吗？”
“嗯。”
“去哪？”
“办公室。”
“这么晚还要去工作啊？”
“嗯。”
“为什么不在家里做呢？”
“”
秦文浩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拔腿就走。
欧阳夏看他一副不太自在的样子，心想，难道是因为那些谣言，所以他不好意思面对自己？
欧阳夏赶紧追上去：“秦教授。”
秦文浩停下脚步。
欧阳夏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因为学校论坛上那些帖子，给你造成困扰了？”
秦文浩皱了皱眉：“什么帖子？”
“你不知道？”欧阳夏有些吃惊。
看秦文浩是真的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又问道：“你在学校里都没听说什么吗？”
“听说什么？”
“比如……大家的八卦。”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欧阳夏泄了气，不禁在心中叹道：“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秦文浩走向电梯时，迎面碰到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保洁阿姨笑嘻嘻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秦教授，才回来，又要出去。”
“对。”秦文浩也礼貌地对她笑了笑以示回应。
欧阳夏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有些生气地双手抱胸：“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冷着个脸，惜字如金，不是嗯就是哦，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多跟我说一个字，就会怎么样一样，原来也会对人笑啊。真是可恶。”
欧阳夏看着眼前的这位保洁阿姨，忽然灵机一动，满脸堆笑地走上去，嗲声嗲气地喊了声：“阿姨好。”
保洁阿姨也笑着回道：“你好。”
“阿姨在这做多久啦？”
“五年了。”
“咦，可是这教职工宿舍不是新建的吗？您怎么会…？”
保洁阿姨解释道：“我原来在另一个园区做的，这里建起来后就来这了。”
“哇，原来是这样，那您就是这的老员工了，是我的前辈呀。您好您好，我叫欧阳夏。”
阿姨笑道：“前辈不敢当，我跟你们这些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可不一样。你们啊，聪明啊，是吃头脑饭的，我就只能干个体力活挣点微薄的工资。”
欧阳夏道：“怎么会呢。每一份工作都是很有意义的，不分高低贵贱。如果一个城市里没有那些辛勤工作的环卫工人，那这个城市还不一团糟。如果我们住的这栋楼，没有您的细心维护，这里的老师又怎么能住得这么舒心呢，住不舒心，又怎么能好好工作呢。不能好好工作，就教不了学生，也做不了研究，那国家的各方面岂不是要倒退一大步。”
欧阳夏再一次发挥她自来熟的秉性，用一张抹了蜜的甜嘴把保洁阿姨哄得笑容满面的。
“那这么说，我还挺重要的。”
“非常重要。”
阿姨哈哈笑道：“欧阳夏老师，谢谢你啊。”
“不客气。”欧阳夏嘻嘻道，又问：“阿姨吃饭了？”
“还没呢，打算做完这一层楼就去吃。”
欧阳夏双手一拍：“那正好呀，我做了饭，阿姨跟我一起吃吧。”
阿姨忙摆手：“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没啥的。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正好今天碰到阿姨您，还和您聊得这么投缘。而且，以后我住在这，还得请您多多关照呢。”
阿姨道：“关照是应该的，但是吃饭就真不用了。”
欧阳夏盛情邀请：“阿姨，您就别跟我推辞了。我这顿饭也不是白请的，因为我有一些问题想像您请教。”
“有问题要问我？”阿姨不解：“您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里的老师，我能帮您解决什么问题呀？”
“这跟那个没关系啦，就一点私人的事情想请问您。”
“私人的？”阿姨一脸茫然地被欧阳夏请进了屋。
欧阳夏拿了副干净的碗筷摆在了阿姨的面前，又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
阿姨连声道谢，显得很是拘谨。
欧阳夏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阿姨，您认识秦教授多久啦？”
“从我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起，就认识他了。”
“您跟他很熟吗？”
“也不算熟吧，只是见面会打个招呼。”
“那他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您了解吗？”
阿姨笑道：“要说这秦教授啊，可是一个大好人呐。我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虽然名气大，但是却很谦虚，很低调，也很随和。”
“随和？”欧阳夏瞪大了眼睛，仿佛很难把这两个字跟那副高冷面孔联系起来。
“对啊。虽然秦教授平常不怎么爱说话，但性格其实还挺好的，对人也很善良。”
“性格好？怎么个好法？”
“嗯，比如他还经常给我小孩辅导数学功课，只要他在家，不管我小孩什么时候去问他问题，他都不会拒绝，而且还会很耐心地解答。我觉得老麻烦他不好意思，所以我想出点钱给他，当作是补课费，他都不收。”
“这么说，他很喜欢小孩子咯？”
阿姨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他人很好，从不摆架子。”
“有人说他生活自理能力差，是这样吗？”
“也还好吧。不过可能因为他工作忙，不太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也没什么讲究。平常屋里的卫生一般都是我帮他做的，但是他维护的很好。”
欧阳夏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说他平常工作忙，有多忙？经常都像今天这样早出晚归吗？回来了没多久又要出去？”
“不会呀，他的作息时间都还挺规律的。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出门上班，然后下午没事的话，都六点左右回来，然后一整晚就都待宿舍里不会出来了。不过这段时间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啦？”
“他一般回来后就不会再出去的。像今天这么晚还去学校，真的很少见。”
“哦？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就这半个月吧，以前都没有过。”
欧阳夏愣住了，在心中默默算了下时间，正好跟自己搬来的时间吻合。
她在心里咕哝：“什么呀，不会是为了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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