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谈判
气氛僵了片刻。
吴钧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辩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嬿嬿，假的么？”
他拿着礼单，故作毫不知情，意外又带着恼怒地看向姜嬿。
这是把锅甩给她了。
三个男人齐齐盯着她。
姜嬿垂下眼眸，咬唇沉默片刻，终于委屈地点点头：“表哥，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份是我手抄的，但我保证，这份和原件一模一样，你若不信，我今晚回去就给你看原件。”
吴钧皱皱眉，假意训斥道：“你怎么能做这等事，叫卫兄如何信咱们的诚意，还谈什么谈，走！”
说罢，站起身来一脚踢翻凳子。
姜嬿配合着抽搭起来，真个泪如雨下，看着卫辰道：“卫公子，我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那原件年头太久，我怕弄破了皱了，这才没有带出来，你要看，明日我带过来给您看，求您相信表哥。”
美人这样哭，王徽有些看不下了，看看卫辰：算了吧？
卫辰问道：“姜姑娘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姜嬿抽噎着道。
卫辰看一眼吴钧，似是在判断真假。
“卫兄，明日我把原件拿给你看。”吴钧表忠心。
卫辰不置可否，默了会儿，看向吴钧：“我想跟姜姑娘单独谈谈，可行？”
吴钧想了想，看看姜嬿，见她无辜地看着自己，狠狠心，答应道：“行，我出去等。”
“表哥！”姜嬿满面忧容看着吴钧，不想他撇下自己。
“没事，你实话说与卫兄就好。”吴钧道。
王徽起身，“那我也回避一下。”
说罢，和吴钧一起出了雅室。
待房中只剩二人，姜嬿擦去眼泪，平静地望向卫辰，与方才楚楚可怜的女郎判若两人。
“戏不错。”卫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姜嬿注视着他，看看他右手腕，那里有一道四指宽的伤疤。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注意到他的伤疤了，还有他那双眼睛，虽然平静许多，与当年扬州林子里杀气腾腾的模样完全不同，却有着相似的孤绝冷傲。
她对那双眼睛记忆深刻。
女郎不开口，卫辰重新拿起嫁妆礼单来看，问道：“我真能分到一半？”
“一分也拿不到。”姜嬿漠然说道。
卫辰看向她，唇角噙笑：“你想空手套白狼？”
“我要套的不是你，但你能帮我。”
卫辰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手上的疤怎么来的？”姜嬿问道。
卫辰扫一眼手腕，神色平静，“跟人打架，被砍的。”
“不是在扬州被人砍的吧？”姜嬿笑了笑，盯着卫辰眼睛。
他眼中一丝冷意倏忽而逝。
“姜姑娘想说什么？”
他看着那双因刚刚哭过还雾气蒙蒙的眼睛，看不到柔软可欺，也看不到楚楚可怜。
“十年前，扬州郊外的林子里，有个男孩儿受了伤，浑身是血，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儿被官兵护送经过，她方便时发现了男孩儿，男孩儿充满杀气地盯着她，她没有跟官兵说，只是悄悄把自己所有干粮留给了他，不知，他还记不记得？”
卫辰仔细打量她，但是，女大十八变，确实认不出来了。
见他怀疑，姜嬿接着道：“五个大芝麻烧饼，十二块糖果，记得么？”
那是当年她留给他的干粮。
卫辰默了默，问道：“你想做什么，要我报恩，娶你的妹妹？还是向官府告发我，叫他们杀我？”
“当年我没有告发你，如今也不会，说到底，你是谁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确实有事要你帮忙。”
卫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我想让琅琊郡王上门求娶小婍。”
说罢，她把真的嫁妆礼单推给他，“这单子上的东西，一分不少，都会是小婍的陪嫁。”
卫辰扫了一眼，比先前给他的那份多出两个铺子。
两个非常赚钱的铺子。
“这份是真的？”卫辰似笑非笑，叫人看不出情绪。
“真的，给吴世子看的就是这份，我要靠他把嫁妆要回来，自然不会给他看假的。”
卫辰叹口气，“很诱人啊，可惜，你找错了人，琅琊郡王怎会听我的。”
看眼姜嬿，“再说，又不是给我的，我可不去费这个劲儿。”
姜嬿沉默。
卫辰笑着看她，“你若真想让我报恩，不瞒你说，我只有这一副身板儿，只能以身相许，其他的，一概没有。”
意思就是，你想都别想。
姜嬿漠然望着他。
“卫公子，十年前，有一桩谋反大案，英国公之孙黎景晔不满女皇陛下窃鎕为周……”
话未说完，姜嬿脖子被卫辰牢牢掐在手中。
他的怒气终于爆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无谓挣扎的女郎。
姜嬿掐他手臂，他岿然不动。
姜嬿快喘不过气了，扬手朝他脸上挠去。
她指甲长，又拼了全身力气，登时在那张脸上挠出一道食指长短的血沟，从他鬓角贯穿至下巴。
给他毁了容。
他不可能在这杀了她，所以，他放手了。
他要的就是她原形毕露，看看她知道多少，叫她不敢对自己藏着掖着，原来，她果真猜到他的身份了。
他甫一松手，姜嬿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本能躲到门口，怕他再扑过来掐她。
卫辰点点桌子，“坐下，我不杀你。”
惊惧过后，姜嬿平复心绪，坐回桌子旁，看着卫辰，“我无事，你才会无事，我若死了，你，王家，临淄郡王，琅琊郡王，甚至更多亲王郡王都要遭殃，恐怕比当年更为惨烈。”
卫辰默了片刻，直勾勾看着她，“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姜嬿笑哼了声，“我的确没有多少本事，可是，现在是非常时候，女皇陛下的密匭时刻敞开着，只要有个人往其中投一封信，说出你的身份，其他的罪名，自然有人张罗。”
卫辰笑着看她，竟还是个手段卑劣的恩人。
“我不想威胁你的，可你不报恩，我只能这么干。”
卫辰气笑，“是我逼你了？”
姜嬿默认，就是他逼的！
“你不怕琅琊郡王娶了你表妹，对她撒气么？”卫辰扬眉看着她。
“琅琊郡王不是那种人，他会明白此事与我表妹毫无关系。”
卫辰：“可我会挑拨离间，你应该明白，我能说动琅琊郡王娶她，就能说动琅琊郡王，虐待于她。”
姜嬿看着他，默了会儿，终于道：“我会补偿你的，我可以帮你报仇。”
卫辰挑眉，“你本事还真大。”
顿了顿，他接着道：“可惜我不想报仇，只想苟且偷生，不如，你来同我苟且，偷生吧。”
他故意“苟且偷生”中间顿了顿，听来放荡轻佻，一身的纨绔气。
姜嬿颦眉瞪他一眼，想了想，认真道：“换个条件，我在魏王府，你总会用到的。”
卫辰摇头，“我的命抓在你手上，杀又杀不得，只有把你变成我的人，咱俩同生共死，我才安心。”
姜嬿一怔，糟了，算漏这点了。
算到他会想杀她，没算到他要和她绑在一起。
“只要我平安，不会去害你。”姜嬿再次保证。
卫辰漠然看她。
两人僵持不下，传来敲门声：“嬿嬿，怎么样了？”
卫辰示意她去开门。
姜嬿看看他脸上的血，掏出手帕递给他，顺便收好那份真的嫁妆礼单。
卫辰接过，摆手叫她去开门。
吴钧和王徽进来，看见卫辰脸上的血和手里的帕子都怔了。
吴钧认出那是姜嬿的帕子。
“怎么回事？”他看着卫辰问道。
卫辰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看向姜嬿：“姜姑娘，回去好好考量我的话，还有，把指甲里的血洗干净，我的血臭，莫熏着你。”
吴钧疑惑地看向姜嬿。
姜嬿垂眸，眼中好似忍着泪花。
“表哥，我们走！”姜嬿扭头就走。
卫辰又道：“姜姑娘，三日后还来这里，我给你答复，你也给我答复。”
看向吴钧：“吴世子就不必来了，反正，跟姜姑娘一样谈。”
吴钧瞪了卫辰一眼，重重一拱手告辞，和姜嬿一前一后出了雅室。
卫辰笑了下，倒要看看这个女郎如何圆场。
她故意造假，为的就是单独与他谈，不止把吴钧耍的团团转，还算得滴水不漏。
可惜，她算漏一点，他绝不会把一个陌生女郎卷进自己的事情里来，哪怕她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会叫她插手半分。
交易越多，把柄越多，他不会叫自己和盟友陷入这样的危险，除非，她是个可以掌控的人。
王徽幸灾乐祸看着卫辰，啧啧惋惜道：“玉面郎君毁容了，唉，多少女郎该唏嘘了。”
笑话罢，坐在他身旁，“说说吧，怎么毁的容？”
卫辰盯他。
王徽笑道：“我猜猜，她逼你娶她表妹，你不允，她就毁了你容貌，叫你不能去勾搭别的女郎？”
卫辰继续盯他。
“不是这样么，我再猜，那是不是你想吞并所有嫁妆，她不高兴，所以挠你？”
卫辰接着盯他。
“我接着猜，是不是，你轻薄人家了？”
卫辰挥拳砸他，“吴钧的女人，你也不嫌脏！”
王徽哈哈一笑，“你没看上就好，那女郎姿色不俗，又聪慧善谋，我还怕你中了美人计。”
“你倒是挺会夸人，还懂怜香惜玉，人家一哭你就看我，你是不是动心了？”卫辰质问道。
王徽笑的更灿烂，“你嫌脏，我就不嫌脏？只能说，一颗好白菜叫猪拱了，我对猪拱过的白菜可没兴趣。”
说罢，又问：“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能叫你负伤，那女郎也够厉害。”
“她差点儿死在我手上，所以，到底还是她吃亏。”卫辰淡然说道。
王徽兴致更足了，“聊聊。”
“找个地儿喝酒，好好聊。”卫辰道。
两人站起来，王徽看看姜嬿留下的帕子，问卫辰：“不带上？”
卫辰嗤了声，“想带你带，我嫌脏。”
两人笑了笑，一前一后离了雅室。
帕子被风吹落在地，上面的莲花依旧清丽高洁，可有些人只看到她扎根于污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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