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难缠
黎明成最先开口：“你该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孙并不是什么踏实的依靠。”
姜嬿笑了下，带着些涩，“殿下觉得魏王府是么？”
四人不说话。
姜嬿接着道：“黑暗总会过去，有些人只要足够坚强，终究能迎来光明，可是，有些人看似活在光耀之下，却终究要走向黑暗，没有人可以力挽狂澜。”
纵使是权倾天下的女帝，一人之力何以对抗千百年来早就织成的网，她自己都被缚在网中。
四个男人都了然她话中深意。
姜嬿看几人沉默，再次看向黎明业：“殿下还是不愿意么？”
黎明业不说话。
姜嬿心里恼死了，这群人真是不好对付，她又是装可怜又是拍马屁，他们竟不为所动。
男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
真要把她浑身解数榨干才成么！
黎明业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被黎明成和卫辰同时一瞪，又紧紧抿了唇，继续沉默。
但姜嬿捕捉到了，她知道黎明业有些动摇了，接下来就是比谁更有耐心。
敌不动，我不动，姜嬿垂眸喝茶，神色看着十分挫败沮丧。
“为什么是五年？”卫辰突然开口问道。
姜嬿心底窃喜，面上却不显，娓娓解释道：“于情意来讲，五年足够殿下想清楚要不要留下小婍，于形势来讲，我应该有能力照护她了。”
“什么样的形势，让你这样有自信？”黎明成问道。
姜嬿抿唇，不说话。
“姜姑娘，谈判需要诚意。”黎明成道。
“这是我的事。”姜嬿迎着他的目光，从容说道。
黎明成笑了声，打算起身，却听姜嬿道：“难道我问殿下打算如何从黑暗走向光明，你也会如实告诉我么？”
黎明成刚刚抬起的屁股重新坐了回去，眼神看向姜嬿。
她松了口气，这场谈判可以继续了。
黎明成看着她，忽然开口道：“终究你是想给小婍姑娘一份婚姻之名的守护，我安排人去提亲不就成了？”
安排人去提亲，何必这么麻烦？她不信他们想让更多人知道这桩交易，她不信以他们的谨慎和能耐想不到黎明业是最合适的人选，既有乐游园的铺垫在前，且继室并嫡，小婍也算担着魏王嫡女的名声，配黎明业虽是高嫁但并不离谱，他们上哪儿安排这么合适的人去？
姜嬿按下心底不耐，微微抿唇。
这几个男人真个是做大事的，一桩简简单单的议亲，只要他们提条件等价交换，多容易解决的事情，可他们就是什么也不先说，一个劲儿咬着提亲的艰难险阻不放，看似被动，实则拥有所有主动权，要把她的底牌一张张掏空才肯罢休。
姜嬿许久不说话，只脸色难看，黎明成便笑了笑，打破僵局，问道：“你不愿意？”
“我累了，不想再去考察你们安排的人妥当与否，且，只有五殿下去提亲，小婍的嫁妆才能相对容易地要回来。”姜嬿叹口气，捏了捏眉心。
沉默了许久的卫辰突然开口：“姜姑娘这般筹谋，没有一点私心么？”
姜嬿看向他，人应该更愿意和有私心的人谈交易，太无欲无求叫人捉摸不定，没法仰赖，比如卫辰。
“有啊，等小婍的嫁妆要过来，我会做那两个铺子的掌柜，帮她经营。”
姜嬿坦荡说道。
“吴世子能得到什么？”卫辰又问。
姜嬿从容笑道：“作为掌柜的我。”
四个男人都笑了，带着些怒意。
姜嬿也笑了，终于有了些微轻松的感觉，他们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还是黎明成先开口，“怎么看，这桩交易我们都吃亏。”
嫁妆没他们的份儿，反而帮敌人筹备了收买人心的资财。
“我确有私心，但这私心并不为吴世子，我做掌柜是为自己谋生，毕竟，我也需要钱，殿下不必担心以身饲虎。”姜嬿辩解道。
卫辰笑哼了声，看着她，“姜姑娘可是吴世子的人，你来做我的人，我就信你。”
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条件。
姜嬿笑了下，冷静从容又带着戏谑的看向卫辰：“卫公子若愿意三媒六聘娶我为妻，我倒愿意变成你的人。”
卫辰敛去笑容，一丝嫌厌掠过眼底。
其他三个男人笑着咳了咳。
姜嬿看够了卫辰掩盖窘迫的漠然，适时道：“卫公子不愿，就算了。”
叫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轻佻话么，谁不会说，无非比谁不要脸。
卫辰却在这时再次开口，“姜姑娘未免操之过急，不如，咱们一步一步来，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三书六礼，如何？”
王徽也看向姜嬿，附和卫辰：“姜姑娘，你是吴世子的人，可也没见他三媒六聘啊，怎么到了我们这儿，一上来就三媒六聘，这，不厚道吧？”
姜嬿听出男人话中轻浮的讥讽，垂眸忍下忽然泛上来的酸楚，默然平复心绪。
见人这般黯然，王徽也觉言语有些过分了，想她一个女郎已经没名没分委身男人，竟还要被旁人拿三媒六聘来戳痛处，确实有些可怜。
只是，她再可怜，也轮不到他们怜惜，是吴钧那个混球不懂得怜香惜玉。
四个男人遂都垂首喝茶，神情自若。
“我明白，你们不会轻易信我，若我是你们，也会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我愿意先办一桩事，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
姜嬿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平静，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委屈心酸，有的只是从容淡定。
四人暗暗钦佩她如此深邃的忍耐力，看向她，等她继续说。
“濮王妃厌胜诅咒一事，我可以确保不会牵连太广，只限于二人。”
四人心中一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有心人罗织罪名攀咬其他黎鎕宗室，势必又是一场以谋逆为名的腥风血雨，说不定连女皇陛下的亲儿孙都得站出来表表忠心。
不过，办这桩案子的是吴钧，或许姜嬿真有这个能耐吹吹枕边风。
“姜姑娘手可通天啊！”黎明成冷笑道。
姜嬿不置可否，当作没听到他的话。
“既然姜姑娘这么有诚意，我们，静候佳音。”黎明成道。
这是，谈成了？
姜嬿狐疑地看向黎明成，等着他给明确的答复。
他却只是笑。
卫辰道：“姜姑娘，等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咱们再来谈，届时必定给你个答复。”
姜嬿真想一口啐他脸上，从没有见过这么狡猾难缠的男人。
可最后，她还是只能没脾气地说：“好，等这桩案子了结，咱们再来谈。”
说罢，姜嬿起身要走，卫辰又问：“姜姑娘一个人来的？”
姜嬿嗯了声，并没停下脚步。
“我送姜姑娘吧。”
卫辰起身，见姜嬿回头意外地看着他。
那意思，你这么好心？
卫辰泰然自若笑了笑，“姜姑娘是我的恩人，我总该表表心意。”
姜嬿好像听了个笑话，嘴上没饶他，“卫公子真想报恩，不如痛痛快快应了这桩交易？”
卫辰无奈地看看黎明业，非常抱歉地看回姜嬿：“要提亲的人不是我，爱莫能助。”
姜嬿给他一个白眼儿，懒得理他的假惺惺。
才出紫金阁，碰上了来接姜嬿的吴钧。
姜嬿立即扮作欣喜又受惊的小白兔模样冲吴钧跑去，抓着他手臂先打了他一下，嗔道：“表哥，你怎么才来啊！”
吴钧见卫辰跟在后头，立即撇开姜嬿的手，冲卫辰拱手见礼：“卫兄，表妹没闹脾气吧？”
怕卫辰介意，连嬿嬿都不敢叫了。
姜嬿心里翻给吴钧一个白眼儿。
卫辰温笑：“吴世子好福气，姜姑娘讨喜的很。”
吴钧喜出望外，“卫兄答应了？”
卫辰呵呵一笑，“吴世子问姜姑娘吧，本有意送姜姑娘一程，既然吴世子来了，卫某就不献这个殷勤了，告辞。”
吴钧面子上笑着告别，心里却有些悔了，暗道不该来这一趟。
一上马车，吴钧就迫不及待问结果如何。
姜嬿不悦道：“表哥真是好眼光，选来选去选了这样一个难缠的人！”
吴钧皱眉，“嬿嬿，你没答应他的条件？”
姜嬿怔了下，想起自己撒的谎，立即道：“我听你的话，答应做陪嫁婢女了。”
“那他如何回应？”
姜嬿怒容道：“他说我们没诚意，我们什么都答应了，他还说没诚意，你说他是不是难缠！”
吴钧不说话，看着眼前水灵灵的美人出神。
嫌他没诚意，这是在暗示？想要一亲芳泽才信他的诚意？
“你别管了，我来谈吧。”吴钧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姜嬿担心地问道：“表哥，你不会？”
又想把她送出去吧。
吴钧笑着哄她：“不会，别担心，谈交易还得用男人的方式。”
姜嬿笑了笑，眸光清亮。
吴钧不会私自去找卫辰谈吧？就算去谈，依卫辰的奸猾应该不会露馅儿吧？
“你们刚谈完？”吴钧突然问道。
姜嬿摇摇头，“早就谈完了，他们不肯答应，就在那儿扯皮说闲话！”
“他们？”
姜嬿点头，“对啊，你说卫辰是不是好男风，去哪儿都带上王六！”
吴钧不意外，又问：“他们对你？”
姜嬿双眸一暗，委屈道：“表哥下次再叫我一个人来，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他们轻薄你了？”吴钧带了些恼怒。
姜嬿摇摇头，吧哒吧哒掉泪，“他们嘲讽我假清高，还说表哥都没三媒六聘，我就甘愿这样为表哥抛头露面，说我不知廉耻……还说，还说，叫我……做他们……的人……”
姜嬿越哭越伤心，话是半真半假，委屈却是真真切切，哭到最后，一句整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吴钧连忙抱着她哄道：“嬿嬿，知道你受委屈了，表哥以后一定给你报仇！”
卫辰回到紫金阁，与三人说了姜嬿被吴钧接走的事。
“依你们看，这个姜姑娘到底想做甚？”黎明成道。
“她的话有真有假，很难分辨。”卫辰凝眉，头一次见这般让人头疼的女郎。
黎明业：“你们真相信她能左右吴钧，叫他不要罗织罪名打击政敌？”
黎明成笑了笑，“五弟，不要小看枕边风的力量。”
黎明业头一缩，“那位小婍姑娘能娶么？”
他可不想娶回去一个天天算计他的女人。
黎明成拍他肩膀叫他放心，“能娶，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好吃嘴的，乖巧诚实，不像那表姑娘是个人精，你放心娶回去，说不定还能套出话来。”
黎明业这才松口气，能娶就成。
王徽笑了笑，忽而道：“或许正因这位表姑娘是个人精，那位小婍姑娘才能做个乖巧诚实好吃嘴的。”
卫辰看向王徽，“你又心疼美人了？”
王徽哈哈一笑，“有感而发。”
黎明成又问卫辰：“那个姜简的事安排的怎样了？”
他们早已把姜嬿姐弟身世调查清楚，只等这事定下，让姜简入神武营，也算是制约姜嬿的一个人质。
卫辰：“随时都能接他入营。”
黎明成：“等这表姑娘把事情搞定，以后和她接头的事就由你负责了。”
卫辰颔首应下。
王徽打趣道：“怎么不交给我？我更讨女郎喜欢。”
卫辰看他一眼，“你心志不定，容易被拐跑。”
四人哈哈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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