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愈靠近西北，沿途的城市便愈繁华。
其中西北诸郡之中又以睢泠郡最为富庶。
到达睢泠郡郡邑，季明诚和陈琬琰便下马徐行，沿着街边的商铺闲逛。
因为沿海，许多从海外带回的货物都会在此集散，不过这些稀罕之物对身在都城之中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唯一的优点或许仅在于海味比较新鲜。
在一家店外等烧烤的海味时，陈琬琰主动开口与店家闲聊：“店家，今年收成如何？”
店家是位年轻女子，听陈琬琰这么问，不由得笑问：“贵客从旭京来？”
“如何看出来的？”陈琬琰好奇道。
“贵客的口音像中原之地的，一来又关心我家收成——”年轻女子笑眯眯地将烤好的海味递给她：“只有都城的人才喜欢聊这些话题。”
陈琬琰将先烤好的蛏递给身旁的梅窣，并在对方想推辞时温柔地道：“你先吃，我还要跟店家聊几句话。”
梅窣这才收下。
“我们睢泠郡每年所产谷物都颇丰，经常供应别郡乃至其他州县，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一直很好。”年轻女子笑着答道。
“我沿途所见也是如此，就是不知所获颇丰，会否致使谷贱伤农？”陈琬琰细致地问。
“郡里的富商每年都要购进大批口粮，这几年的粮价倒没特别低贱过。”
“哦……”陈琬琰闻言若有所思，接过店家递来的海味，道了声“多谢”。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护卫，好奇地问：“你们真不要？”
身后那批护卫慌忙摇头，不约而同退出一点距离，却又因为要保护王妃，不敢退太远。
“他们受不得海腥味——”梅窣替那批护卫解释道：“主上曾请府里的人吃过一回，奈何他们没胃口，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
跟着晋王殿下从别家店铺逛回来的崔峰听到这话，幽幽补上了结局：“结果她吃得太多身上起疹。”
梅窣乜斜了一眼崔峰。
陈琬琰讶异地看向梅窣：“你对海味过敏？”
梅窣摇头，生怕陈琬琰不让她吃：“少吃点没事。”
她不说话时冷冷的叫人觉得不好接近，却在吃海味一事上显出几分执着的可爱来——陈琬琰见状莞尔一笑。
季明诚将一盒面膏递给陈琬琰：“据说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款，还加了珍珠粉。”
自己在这里买吃的，倒累得晋王去替她买面膏。
陈琬琰不由得失笑，打开面膏闻了闻，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夫君怎么会想起买这个？”
“不过是去闲逛，顺手而已。”季明诚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虽是去闲逛顺手买的，但他还是特意向店家打听了一下，近几日出行晒过太阳的人适合抹什么。
陈琬琰刚道完谢，就见官道上出现了一群人，似是本地的官员。
领头的几人看到晋王便催促马匹向这里奔来，依他们身上的官服来看，应该是掌管睢阳郡的郡守及州刺史。
“不知贵客亲临，有失远迎。”州刺史到得近前立刻下马向晋王行礼。
季明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官员们不知陈琬琰身份，但看晋王与其举止亲密，便也猜到她是新近册立的王妃，也恭敬地向她见礼。
陈琬琰颔首回礼。
“还请贵客移驾——”州刺史伸手邀请着道，指向身后的马车。
“近几日马车已经坐得够多，步行即可。”季明诚说：“顺便，我也想见见此处的风土人情。”
州刺史立马命人将马车带回，主随客便：“既是如此，请——”
卖烧烤的店家望着一群人来了又去，甚至连堂堂州刺史都要向着那名浑身贵气的男子行礼，惊得目瞪口呆。
旁边店铺的人好奇凑过来打听陈琬琰和季明诚的身份，卖烧烤的店家只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从旭京而来，有资格让州刺史行礼，却又身着便衣，贵客的身份地位其实已经明了，只是店家觉得此时理应三缄其口，以免惹来什么祸事。
陈琬琰和季明诚一路缓步慢行，登高远望，可见码头人声鼎沸，货物不断在此流转，一片繁忙景象。
“殿下此番前来，可是要视察军务？”州刺史主动询问季明诚。
“确有此想，就是不知刺史方便否？”季明诚点头道。
“没什么不方便，本地驻军多在窑锱县——”州刺史说着，向季明诚介绍身后队伍中的一人：“李都尉便是主管军务之人。”
被点名的李都尉愣了一下，随即将脸上怔愣的表情掩盖过去，出列向季明诚行礼。
“既方便的话，就趁着时间还早去看看吧。”季明诚说完，回头看向陈琬琰：“王妃可愿同去？”
陈琬琰笑着摇了摇头：“军事重地，我去多有不妥，不如……劳烦李都尉的夫人陪我逛逛？”
官员来迎接晋王，不少人带了家眷，李都尉的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李夫人闻言也是一愣，与自己丈夫对视一眼，随即恢复如常的神色，走上前落落大方地同陈琬琰道：“王妃客气了，妾身理应奉陪。”
在郡邑之内，又有梅窣跟着，季明诚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同护卫交代几句，便与州刺史及郡守上马往窑锱县行去。
“窑锱就在郡邑之西不远，半日可回——”李夫人看着陈琬琰目送晋王离去，在身后安慰道。
“啊……我倒不是担心这个。”陈琬琰收回视线道。
正相反，她担心季明诚此去一路顺遂，以致查不出什么。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同李夫人说。
陈琬琰转移话题道：“夫人可知这郡邑之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能否带我去逛逛？”
李夫人想了想，伸手道：“王妃请——”
她带着陈琬琰一行人来到饭店前，边往里进边道：“都城来的人多半会觉得这里的口味有些偏咸，这家店倒是会将盐放得轻些……”
话音尚未落地，一群兵卒模样的人便先一步走进店内，领头那人道：“小二，来盘香酥鸡——”
饭店掌柜闻声从店内走了出来，对这群人赔着笑道：“各位军爷……各位军爷之前已经赊过几回账了，小店这是小本生意，实在是……”
“瞧你扣扣搜搜那样——”领头那人将一把铜钱“啪”的一声放到柜台上：“这些，够不够清之前的帐？”
“够了够了——”掌柜见状立马喜笑颜开，亲自引着几名兵卒入座。
陈琬琰看到兵卒们进店的样子，怔在原地没有说话。
领头之人的声音，瞬间将她前世的记忆唤回——乱军首领就是这样的声音！
虽然前世没能看清乱军首领的脸，但仅凭声音她就能够确认，领头之人是前世的乱军首领无疑。
她压制住内心的慌乱，迅速整理清楚思绪。
此时他应该还没有那十万乱军追随，何况这里是郡邑，自己身边又有梅窣，暂时不会有危险。
李夫人见到那几名兵卒，看看陈琬琰，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此处人多不清净，不如换——”
“既然饭做得好吃，那定然会人多，为何要换？”陈琬琰笑着反问道，“就在这里吃吧。”
“……是。”
陈琬琰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怔然只是旁人的错觉。
坐下的兵卒见有人进来，转头看到李夫人，表情有些尴尬，起身冲着李夫人抱拳行礼：“见过夫人。”
此处驻军皆由李都尉管辖，兵卒自然也都认识李夫人。
李夫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们是——”
几名兵卒似是想解释自己为何会在此，却被李夫人打断：“我知道，坐吧。”
她把兵卒们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转头笑着请陈琬琰安座，热心的替她布菜。
这位李夫人，像是故意要隐瞒些什么。
陈琬琰觉察到这一点，也看出李夫人故作轻松的表情下藏着某些心事，却并未多言，只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几名兵卒因为有李夫人和陈琬琰在场，吃得相当不自在，直至她们吃完出门以后，身上紧绷的神经方才放松下来，凑到一起小声讨论：
“不是说今日有贵客至，都尉郡守还有刺史都去迎接了吗？怎么李夫人会来这儿？”
“你傻啊，没看见刚才李夫人在给另外那名女子布菜——”
“那又怎么？”
“要我说，那女子多半是今日贵客的夫人，刺史他们陪贵客，县尉夫人陪贵客的夫人呗。”
“哦——嗐，他们朝廷里这帮人，就会阿谀奉承……”
“你我如今也是朝廷里的人。”
“诶，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说话的几人发出一阵哧哧的窃笑。
“话说那女子是真美，以前我瞧着李夫人也算是个美人，结果今日一见……啧啧。”
“那女子通身的气度，多半是世家大族的女儿，高门显贵的夫人，你竟也敢妄想？”
“切，想想又怎么了？若是以前——”
“——好好吃饭。”几名兵卒的领头之人冷冷打断道，制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话。
他的话对几名说话不着边际的兵卒倒甚为有效，其他人立马止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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