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护卫们收了兵刃，却不敢放女子过去。
好在那名女子无意过去，站在原地，说话陈琬琰也能听到：“民女要告营中吴胜及一干人等，做海寇时，曾杀我亲族之事。”
“吴胜？”陈琬琰闻言疑惑。
“此人做海寇时顶的是这一名号，进入军营后，便化名陈三。”女子咬着牙，语气悲痛道：“只因招安时，过往有杀人罪行的不可留，所以他改名换姓，入了军营。”
梅窣在一旁提醒：“王妃，当日在饭店里遇到的那几个兵卒，其中有一人就叫陈三。”
“为首付钱的那个？”
“是。”
乱军首领。
原以为这一世，旭京城还没破，无法将其定罪，只能作罢，却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转机。
陈琬琰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能将前世屠城的元凶抓住自是欣喜，可这样一个凶徒，竟好端端地活到现在。
睢泠郡之官员，作孽太甚。
与此同时，营内的吴胜及其手下也看到了前来告状的人。
手下们惊慌道：“老大，是那个婆娘——之前她去郡守府告状不成，又来了！”
吴胜自然也认出了那名女子。
他们在海上为寇时，杀了多少人自己都不计数，却在其中一次劫船的行动中，留下这样一个祸患。
进入军营，李都尉看管甚严，即便知道那女子去郡守府告状不成，却也无法下将其灭口。
好在那郡守生怕自己招安海寇贪没军饷的计划败露，敷衍了这桩案子没有详查，他们才逍遥法外至今。
现在看来，怕是只有先行跑路。
“镇定些，别让人瞧出破绽，散开，偷偷溜出去。”吴胜低声吩咐道。
手下们应声散开，偷偷往营地另一个方向的门口走去。
梅窣警觉非常，当那些人散开时便已发现了异样，转头询问地望向季明诚。
“抓人。”季明诚气定神闲地吩咐道。
梅窣立即飞身而出，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几名王府护卫，分别去抓想偷偷溜走的其他人。
海寇们与护卫一番打斗，没打几下便败下阵来。
季明诚站在原地未动，李都尉赶紧跑过来询问：“殿下，这是——”
“他们几个背负命案在身。”季明诚指了指告状的女子道：“具体事宜问她，此事你来处理。”
“是。”李都尉一听是命案便不敢怠慢，赶忙应道。
“上车吧。”季明诚对陈琬琰语气轻松说道。
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干净利落得，倒真有几分传说中晋王殿下打压政敌时，雷厉风行的样子。
陈琬琰回过神，乖巧地应了声“好”。
事情管到这里已是差不多，若是再插手刑狱，就的确显得有些过分。
她扶着季明诚的手上了马车，飘逸的湘色裙摆悠悠拂过车辕。
裙摆留下的残影在吴胜眼中一闪而逝，映出贪婪的神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随心所欲便可拥有此等人间殊色的权力，才真叫人着迷。
随即，吴胜被兵卒提起来带走，转去了军中的监牢。
马车在海岸附近的官道停下，陈琬琰很着季明诚看过码头搬运货物的繁忙景象，还想去海滩边逛逛。
此地物产丰富，海水退潮以后，沙滩上会留有不少贝类虾蟹，本地人经常过来拾取。
陈琬琰瞧了一会儿，跃跃欲试：“我能不能过去捡？”
季明诚闻言，转头吩咐随行官员：“去将海滩清出来。”
“等等——”陈琬琰赶忙阻拦那名准备离开的官员，表情严肃地对季明诚道：“我去不过游戏，百姓们却需要那些东西果腹，怎可如此？”
因自己游戏而耽误了百姓日常生活，与她幼时所受的教育不符。
她此时总算有点理解朝中为何对这位晋王殿下颇多不满。
季明诚望着她挑了挑眉，不知想起什么，唇边掠过一缕笑意：“罢了，找处人少的地方吧。”
陈琬琰心下松了一口气。
季明诚命人取来襻膊，替她束起衣袖，双手环过她的腰系绳时，在她耳边解释道：“海边浪大，衣裳湿了，回去容易受凉。”
“哦。”陈琬琰讷讷地应了一声，感到他低头时热气扑在自己耳上，有些热。
她倒是也想帮季明诚束一束衣袖以显示自己的贤惠，但今天季明诚戴着束腕，她想表现也不成。
陈琬琰头一次来海边，对许多必要的准备事宜不甚懂，等她被季明诚带到海边的礁石坐下，看见当朝辅政亲王蹲到面前替她绑裤腿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殿下……挺会照顾人。”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我是家中长辈，自然有小的要照顾。”季明诚低着头，随意开起玩笑。
“哦……对，殿下是皇叔……”
季明诚比她年长没几岁，平日里她总是无法将季明诚与“皇叔”这个词联系起来。
如今想想，两人均是头一次嫁娶，季明诚或许也不知该如何对待王妃，便干脆把对待小辈的那一套用到了她身上。
这种在季明诚看来顺手且自然的事，落到随行的官员眼中，自是另一番震撼：晋王殿下对自己新娶的王妃，简直宠爱有加！
可京中传来的消息不是说……这仅仅只是一桩政治联姻么？
最终随行的官员只能用“政治联姻也不乏有真心相爱者存在”这一理由来说服自己。
季明诚给自己也绑好了裤腿，同陈琬琰一道脱去鞋袜，赤脚走上沙滩。
随行的官员及护卫都有眼色，远远地跟着，确保两人周围没有闲杂人等靠近就行，没跑上去去凑热闹。
海风吹拂，带来海中腥咸的气息，因为环境开阔，倒也不算难闻，反而增添了几分游玩的乐趣。
陈琬琰连扒了几个空贝壳，找到的活贝又过于小，都被她给放了。
“不带走吗？”季明诚看她又放了一只泥螺，开口问道。
“太小了，竭泽而渔非长久之道。”陈琬琰在水里洗了洗手，“再说我只是捡着玩，只要能挖到就开心，又不是非要带回去。”
难怪本地人都不往这边来，的确没什么东西可捡。
她的手浸在水里，感受着海浪阵阵打来，觉得很舒服，料想着脚站在里面应该更舒服，便干脆起身往海里走。
“小心——”季明诚几乎是预料到她会摔倒，伸手及时扶住她。
陈琬琰讪讪笑着：“多谢殿下。”
海里的沙子与石子明显更为光滑，她准备不足，踩上便滑了出去，幸好有季明诚扶着。
他的手臂沉稳有力，陈琬琰的手搭在上面，仿若搭着结实的栏杆那般放心，抬脚往海里走。
刚刚落脚，却又及时缩了回来。
“怎么了？”季明诚注意到她神色有异，垂眸望着她，奇怪地问。
“我好像踩着螃蟹，被夹了一下。”陈琬琰诚实地回答。
“疼吗？”
“刚才有点疼，现在缓过去了。”
季明诚确认她脚上没伤，把她拉到身后：“我走前面，你踩着我走过的地方。”
“好。”对于这种她不怎么熟悉的地方，她向来很听人劝，“殿下以前来过海边？”
“以前到睢泠郡只是视察军务，真正去海边是幼时去的南海。”
陈琬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季明诚接着说：“我那时年幼，去南海没做什么正经事，一心只想着游玩，取了当地上贡珍珠的其中几粒，带回旭京当弹珠玩。”
拿珍珠当弹珠玩……初听虽在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愧是眼前这位晋王殿下的做派。
“然后呢？”陈琬琰觉得这个故事还没说完。
“回京以后，我发现珍珠做弹珠并不好用，随手扔在殿里，被母后斥责我挥霍，之后便被母后拿去打造成一副耳环。”季明诚说：“就是送你的那副。”
季明诚口中的“母后”是太、祖之妻景德皇后。
景德皇后出身士族，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家中却提倡俭以养德，家中教育与陈家相似。
听到陈琬琰的话，季明诚总会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小时有些叛逆，对景德皇后的话时听时不听，景德皇后倒也不生气，只把打造好的珍珠耳环送给他：“日后这副耳环就用作你的成婚礼，望你时刻谨记，切勿铺张浪费。”
最终，这副耳环被送给同样反对他挥霍的陈琬琰，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
陈琬琰也意识到其中的联系，粲然一笑：“得母后亲赠，是我的荣幸。”
可惜景德皇后并未将这位晋王殿下的脾气纠正彻底，偶尔还是会展露其幼时顽劣的本性。
想到这里，她的笑中不由得带上几分无奈。
阳光洒下，海水波光粼粼，映着她的脸，形成一层静谧柔美的光晕。
额间的几缕发丝随海风吹拂，遮到了脸，她抬手往旁边拨了拨。
画面清新而自然。
季明诚感到心口处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腾而起。
眼前之人作为自己王妃的身份，让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了名正言顺的底气。
他看着陈琬琰，缓缓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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