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重逢
新月趴在窗台上越想心情越沮丧，她干脆跑出去帮奶奶脱了会儿地，又洗了两双自己的臭袜子，可是这种逃避现实的做法并没有让她郁闷的心情得到多少缓解，她还是不想学习，不想去做一个接着一个的背诵、抄写、做题任务。
完了，我小小年纪不会厌学了吧。新月苦恼地坐在凳子上抓自己的头发，她这厌学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点儿。
奶奶从阳台晾完衣服出来瞥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纠结着要看电视，于是都不理她，打开收音机听自己喜欢的评书。
新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她委屈地坐在凳子上扣着茶几玻璃下面压着的粗纹花布，其实，她很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是想了半圈，想不出一个人。
越想越委屈，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眼圈红了，眼泪越抹掉得越多，这一幕被奶奶看到后直接塞给她五块钱把她赶出了门。
言新月过后想想觉得很丢脸，她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有哭过鼻子，现在竟然在这种都说不出究竟是何原因的小事上落马了，真的是极其、非常丢人。后来这股短暂的惆怅和矫情被新月大手一挥，总结为青春期综合病症，典型发病表现就是，因换季而引起的情绪不稳定会间接导致患者抽风。
下午四点多，小区的广场上有不少老人和小孩，兴许是赶着太阳下山前的凉爽出来遛圈，新月绕着小广场走过，打算去旁边的便民超市里买两包奶奶吩咐的酱油。
她正低着头慢吞吞绕着小广场往便民超市走，视野里滴溜溜滚过来一个皮球，她眼疾手快地用脚挡了一下，没有让球滚到马路上。
新月弯腰捡起那个皮球，转过身，看到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欢快地跑过来，跑近了又有些胆怯地看着她。
“这是你的球吗？”新月微微弯腰，将球递到那个背着手的小朋友面前，笑着说，“给你。”
“谢谢姐姐。”
小孩子接过球一溜烟跑了，新月看着他摇晃的背影有点儿可爱，微微摇头笑了笑。
正要离开，目光不期然对上了站在小广场台阶上的一个人，那个人有着一双熟悉的眼睛和脸庞，认出了是谁后，新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静止交汇，接着变得有些黏稠，最后才像被皮筋崩到了一般，双双慌乱地避开彼此的视线。
新月没想到率先打招呼的会是高凤超，她正尴尬地盯着地面上的几片树叶紧急想开场白呢，高凤超已经朝她笑着轻轻挥了挥手。
“嗨。”
“嗨，”新月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她犹豫片刻，改变了自己原先的路线，几步上了台阶，稍稍走近了些，“你怎么在这里啊，真巧。”
“我、我大姑家在这里。”
“哦这样”
新月点点头，两个人又无话了，冷场的气氛让新月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儿笨嘴拙舌，不知道是不是对着电视屏幕看了一天的缘故，脑子有些迟钝，新月在这短短的几秒时间里异常难捱，竟然想不出该说点儿什么。
“我们过来点儿吧，好像挡着人家了。”
高凤超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在树荫底下的长木椅上，用眼神示意新月也过来点儿，新月乖乖挪了两步，回过头才发现几个小孩正滑着儿童滑板车满广场飞。
“坐这里吧，我刚才擦过了，不脏。”
新月走过去依言坐下，摇摇头，“没事儿。”
“你也住这里吗？”
高凤超正好侧过脸问她，距离近了，新月才发现对方变化了好多，她没有小时候邋遢的样子，虽然头发依旧是毛毛躁躁的，但整体都干净利落了好多，更重要的是，新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或许是眼睛里不张扬的自信，或许是整个人稳重的气质，总之，跟她记忆里的女孩子似乎判若两人。
“嗯，我和奶奶在这里租了房子，我现在在德馨附中上学，你呢？”
新月微笑着，刚才初时见面的局促过去后，此刻的说话交谈都感觉自在了许多，不管怎样，遇见以前的旧同学还是很开心的。
“我在德胜中学。”
“哇”新月睁大眼睛，“德胜中学吗？那是很好的重点初中。”
高凤超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散在她有些细长的丹凤眼尾旁，新月看到她提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下，再抬起头来时笑容有些谦逊的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我们小学只有一个指标，我是成绩达到了后，大姑又帮我找了关系才能进德胜的，要不是我大姑，像德胜这种好学校我进不去的。”
“那也很厉害啊，”新月笑了笑，由衷地说，“是因为你的成绩好才有这个机会的，要不然找多少关系都没用。”
高凤超这回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再次谦虚地笑了笑，新月想起当年第七街道小学拆迁时，只有高凤超和1班的两个同学被分去了最偏僻的小学，高凤超一定是很努力，才最终够下了那个唯一的指标。
真好真好，新月因为当年分别时而生出的遗憾和愧疚在这一刻慢慢消失了，她在感叹中竟然有股如释重负的愉快和开心，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仔细想清楚所有情绪的来龙去脉，合理与否。
人的感情在某些有时候像失去智商的傻瓜，我们总是不讲道理地生出一些莫名的愧疚心，就像我们后来又不问缘由地让这些愧疚心都消失。
“你知不知道严老师又有了一个小外孙，听我妈妈说特别可爱，严老师还提起咱俩，让我们俩去她家玩呢。”
“真的吗？”
听到严老师的名字，新月笑得很开心，她们接着聊起了几个同学的现状，大家都有了崭新的生活，第七街道小学原来的地方也已经盖起了一座小酒店，严老师小外孙的满月酒就是在那里办的。
聊着彼此都熟知的同学和朋友时总是很开心，高凤超比以前要健谈许多，人似乎也开朗了许多，她说起一个又一个以前的旧同学，新月这才惊觉高凤超原来知道这么多以前同学的消息，而她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新月听到旁边带孩子的奶奶催着自家的小祖宗别玩了回家吃饭时，才忽然发现已经快五点了。
“对了你着急回家吗？”
高凤超愣了愣，似乎犹豫了一会儿。
“不着急。”她说。
“那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两包酱油，不然一会儿超市就关门了。”
“好你去吧。”
新月点点头，从小广场渐渐跑远，她不知道身后有双眼睛几乎没有眨过的一直追着她的脚步，直至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谢谢。”
新月接过找回来的零钱走出便民超市，旁边的两个小朋友在买泡泡堂和数码宝贝卡片，她想了一下，又折返回去。
“阿姨，”她把两包魔法士干脆面和两包□□糖装进袋子里，“我还要这些。”
“呦今天不用把钱交给家长啦？”超市阿姨笑呵呵地打趣她，新月摇摇头，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我的跑腿费。”
新月攒的零花钱除了过年长辈们给的压岁红包，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跑腿费，给奶奶买酱油买盐需要跑腿费，给二哥哥买雪糕也要跑腿费，替大哥哥把书从东边的屋拿到西边的屋还要跑腿费，奶奶经常骂新月是个小财迷，新月只是乐呵呵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己小金库的钱，从来不辩驳。
新月拎着两袋酱油和两袋干脆面□□糖回到小广场时，高凤超已经不见了身影，她围着小广场找了两圈，直到一个滑着滑板车的小朋友经过她身边，好心地提醒她，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姐姐看到她走后没一会儿也离开了时，新月才不再继续找，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好像在一点一点黑下来，远处的乌云在青黑的天际边时隐时现，是不是要下雨了。
新月低头看了看右手提着的塑料袋，巴西烤肉味的绿色干脆面袋子从白色塑料袋里冒出了一个尖尖的角，戳在手指上，有点儿疼，有点儿痒。
该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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