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是我的英雄主义
“高凤超？”
新月刚拐上三楼，就看到了倚在窗边发呆的高凤超，听到她的声音后回头，眼神木木的没有焦点，像是灵魂出窍到了半太空。
“哦你来啦。”
高凤超转过身，挤出一个不知是不是笑容的笑容，讷讷地跟新月打了个招呼。
新月微笑着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你在这里干嘛？”
“宿舍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高凤超似乎终于灵魂归位，她也微微笑了笑，和新月一齐站在窗边望着楼下走来跑去的人。
有些冷场。高凤超正琢磨着找个话题来说，眼角瞥到了楼下左边的篮球场上，里面有一个她比较熟悉的身影，她碰了碰身侧新月的胳膊，抬手往那个被树影挡了一小半的篮球场指去，“你看，那个好像是辛烨。”
新月顺着她的目光只是垫脚看了看，看完了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没打算要说点儿什么。
又冷场了，高凤超想。
今天的阳光过于明媚，明媚到眼睛有些被晃得睁不开，高凤超看到篮球场里七八个男生卖力地追一颗球，短袖t恤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这里！”
男孩子清越的声音无阻隔地传来，冲破了沉默和寂静，即使隔了一定距离，高凤超还是听得很清楚，她看到辛烨高高地跳起接住了队友扔来的球，灵巧地避过拦截，成功将球投进去的那一刻似乎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真的笑了？高凤超眯了眯眼睛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辛烨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淡然和冷静了，仿佛方才灿烂的笑容是她的眼花，高凤超偏头装作不经意地抻了抻自己的胳膊，偷瞥到新月同样是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即使她的视线始终在看往篮球场的方向。
她无声叹息。
高凤超已经忘了他们五个人在辛烨家写作业吃泡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她很怀念他们五个人的小团体在一起的时光，大多数时候，她身处其中都是愉悦的，甚至曾经会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心底点点雀跃，期待着周末的到来。
新月和朱思嘉总是很喜欢吃她下的泡面，吴森会甜甜地跟她笑着借数学作业、化学作业，辛烨虽然并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然而每次分零食也不会忘记她的份，傍晚从辛烨家离开时，她会和新月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路，翠绿的爬山虎铺了满墙，偶尔也有茉莉花的香气幽幽飘出来，只是闻到，就会很开心。
那些轻松而令人期待的时光里，高凤超感觉到了被人需要和被人重视的愉快，即便后来临近毕业大家几乎很少再聚在一起，即使后来辛烨和新月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吵架，不管如何，高凤超总是在期盼着他们五个人还能在一起见面，吃东西，笑着玩游戏，看搞笑的电视剧。
曾经有一次，吴森特别八卦地悄悄问她，你觉得辛烨和朱思嘉谁长得更好看？
高凤超望了鬼鬼祟祟的吴森一眼，有些脸热地推脱着，顾左右而言他，坚决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
她觉得辛烨长得比朱思嘉好看，不过，她更喜欢朱思嘉多一点儿。
因为这个男孩子很有义气。
所以当他们初中毕业，朱思嘉要出国的时候，高凤超着实伤感了好几天。
朱思嘉曾经当过一次她的勇士，即使很有可能，勇士都不知道自己是勇士。
高凤超记得那是在辛烨家，他们都饿了，可是泡面吃完了，朱思嘉大手一挥，很豪气地请了他们所有人去吃肯德基。
那是高凤超人生中第二次去吃肯德基，她喜欢将汉堡分开，先将上下两片面包吃完，最后再吃中间的肉，从很久之前妈妈带她和弟弟第一次吃肯德基的时候，高凤超就开开心心地发明了这种吃法，并兴冲冲地盼着妈妈再带她来吃一次肯德基，只可惜，后来的时光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
“你怎么这么吃汉堡啊？我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吃汉堡，新月你快看！”
然而当吴森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讶地指着她，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她手中那两片快吃了一半的面包片上和盒子里被特意留出来的炸肉上时，高凤超的脸腾地一下不受控制地红了。
那时她和吴森的关系已经好了许多，即便知道吴森没有恶意，可是被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指着，吴森简单的两句话还是让高凤超感觉到了无比的尴尬和窘迫，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高凤超后来想过，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慌乱窘迫呢？只因为自己跟别人吃汉堡的方式不一样吗？可是，又有谁规定了汉堡只有一种吃法？她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谁也管不着。
但当时的高凤超只是满脸通红，全身僵硬地任凭吴森满脸惊奇地嚷着让大家看，舌头好像没有了，怎么也说不出话。
似乎那时新月感受到了高凤超的无措和难堪，把吴森往后拽了拽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她的尴尬，坐在辛烨旁边的朱思嘉毫不客气地对吴森连连翻白眼，他的嘴巴里塞着原味鸡吃得满手都是油，声音含糊不清，大大咧咧。
“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拉屎放屁啦？好好吃你的吧，管人家怎么吃呢，闲出屁来了。”
吴森听他满嘴屁啊屁的，凶神恶煞地冲过去，和嘴里塞满原味鸡的朱思嘉扭打成一团，朱思嘉也不肯示弱，辛烨和新月两个人头疼地在两个人身边拉架，原本身处暴风中心的高凤超愣了半晌后，心里沉沉地松了口气。
没人再关注她，在意她到底怎么吃东西，这个小插曲就这样翻篇，是朱思嘉帮她缓解了窘迫和不安，不管是好心还是脾气差，无论如何，高凤超心里都是感激朱思嘉的。
现在，再也回不到五个人的时光了，况且，还有两个人已经闹掰了。
高凤超不明白新月怎么就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觉得难受，几分钟过去了，她已经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辛烨球打得挺好的”
没话找话，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两个怄气的朋友面前提起另一个人，好半天，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
好在新月没什么不快，反而有些好奇地问。
“啊你会看球？”
“不会”高凤超不好意思地摸头，“我也就是瞎看。”
“你们在看什么？”
楼梯上传来不小的动静，一个女生忽然从四楼冲下来，高凤超刚回头，一张陌生的脸就近在眼前，她差点儿被吓晕过去。
“新月你怎么一直没去宿舍？班主任刚才还在找你呢。”女孩子大声问。
吴潇好像完全不记得两人之前的不快，没事人似的照常跟她打招呼，新月也不点破。有些时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需要也不值得撕破脸皮，远远地甩开丢在身后比气愤地正面冲突要来得省事许多。
新月微微转了身，“班主任说找我做什么了吗？”
“没说，”吴潇大喇喇地道，“估计也就是挨个宿舍点点名，别有失踪的人口。”
“你们还没说你们在看什么呢？”
高凤超搞不清状况，满脑袋问号，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们在看什么跟你有啥关系啊？
不过她扭头看看早已将视线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身上离开，重新望着篮球场平静到隐隐有些不耐烦的新月，高凤超识趣地也打算闭嘴不理睬了。
只是没想到，得不到回应的女生直接挤到了两人中间，硬生生把她和新月掰到两边，转过脸，兴致勃勃地发问。
“我刚刚听见你说辛烨打球好，你也认识辛烨吗？怎么认识的？你还知道什么？给我讲讲。”
高凤超有些傻，面前的女孩子自来熟得让人无力招架，对方有着一双和自己同样细长的眼睛，不过要比她的大一点，更好看一些。
隔的太近，女孩子说话速度又快又急，有几滴口水溅到了她的脸上，高凤超不悦地抬手抹了抹脸，还没和对方说一句话，她就本能地反感眼前的这个女生，和班里那些咋咋呼呼，八卦矫情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从来只关心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这样的女生，真的让人讨厌。
“我们班的同学，叫吴潇。”
“这是我朋友，高凤超。”
新月好像才想起来给两人介绍似的，简洁的两句话介绍完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把高凤超轻轻揽到了自己身后。
“你好，”吴潇无所谓地点点头，执着地盯着高凤超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认不认识辛烨？”
高凤超看了新月一眼，新月笑着朝她摇摇头，意味不明，高凤超愣怔半晌，这个叫吴潇的女生好像并不知道她们和辛烨的关系，看样子新月也没告诉她，她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离奇的优越感，优越感的纹路里夹缠着一丝一丝的虚荣心，让高凤超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忽然之间变得亢奋起来。
高凤超一直没吭声，新月似乎懒得再开口，吴潇闲闲地瞥了她们一眼，一个人占据了窗户中间最宽敞的地方，她托着下巴往篮球场看，一边看一边说。
“那你们知不知道？他是咱们教育局局长的儿子。”
“啊真的假的？我不知道。”
新月忽然开了口，然而语气夸张地诡异，高凤超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你都不知道。”
吴潇的嘴角有一抹冷冷的笑，眼神却兴奋地明亮，“人家关系硬着呢，说是靠体育特长进来的，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吴潇的声音飘飘悠悠的，像一条扭动的长虫，钻进耳朵里黏糊糊的难受，让高凤超觉得诧异的是新月的表情。
高凤超从来没有见过新月这样笑眯眯地对着人笑，她耳垂延伸到脸颊后侧有层娇艳的红，眼神灿烂明亮，深处却有两簇火苗在燃烧。新月很少生气，新月从不生气，言新月的异样忽然给了高凤超一股同仇敌忾的莫名激昂感，她紧紧盯着言新月的嘴巴，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了声音。
只有再也按捺不住的亢奋。
人一旦亢奋，胆子就变大，高凤超在言新月粲然一笑要开口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再也拦不住，呼之欲出，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听到自己在快速心跳里冷冷的声音。
“你想靠关系，还没有呢。”
冲动是愚蠢的英雄主义。高凤超看见汹涌的碧色海浪从远方的天际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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