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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冰河万丈(三)


顾蓁蓁没有无聊太久,她垂着头发了会儿呆,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就看见萧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杨韬似乎在跟他说什么话,但他面无表情,并没有想要应和的意思,而方才同他们在一起的许慎言却不见踪影,好像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进来。

        与顾蓁蓁相同的是,对于萧晅的看法,众人间也流传着两套说辞。一是没见过萧晅的,靠一些口口相传的风言风语,对他是个生性风流爱好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深以为然;而认识萧晅的呢,却觉得他为人冷漠,不怒自威且不近女色。人人都晓得他同未婚妻顾蓁蓁貌不合且神离得彻底,便是这桩婚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已过去了十多年,也不乏一些有心之人试图凭借姿色或是才情跃跃欲试,想要攀上丞相府的高枝,甚至有不少为萧晅的相貌而一见倾心的大小姐,竟愿意自贬身份,觉得能在他身边当个妾室也好,也曾成为京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过——最终无一如愿以偿。她们中最成功的那一部分,也只是有幸同他说过几句话,春心怦然间以为这便是他的默许了,结果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下一回见面,他看她们的眼神一如既往,陌生的,冷淡的,遥远的。

        萧晅就在那里,他今日穿了一身绣着黑色流云纹滚边的素白锦袍,本就颀长的身量便在人群中显得更加挺拔和显眼,头上戴着的金镶玉发冠是很简单的样式,只是为了把头发束起,却尽显意态风流。素白袍,金玉冠,此外便不加修饰,本该是寡淡的,而他是十二月间山间的寒潭,清冷,却不会因玄冬飘雪而令人兴致阑珊,只会因为琼芳碎堕而越发出尘,世人对他唯一高度一致的评价便是他的相貌和气度无人可出其右,他便是那样的人,是那样的存在,风流也好,疏离也罢,未曾见过他的人凭借道听途说勾勒一些他的影子,认识他的人也只能止步于他以冷漠筑成的壁垒前,城墙后面究竟是如何风光,欲探之而不可近,迄今无人知晓。

        顾蓁蓁不想说其实她抬起脸来的原因似乎就是感受到了他的逼近,依靠着一些从孩提时代便朝夕相处的本能,她总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快分辨出他的存在。或许是他们太熟悉,也或许只是萧晅太招摇了,沉默与张扬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是没有办法含蓄和内敛的人,顾蓁蓁注意到大家的谈笑声因他的到来都矮下去一截,她仰起脸,看着萧晅揽着许多的目光向她走来,他脸上全无笑意,看着有些冷,唯一有些情绪的便是微微皱起的眉头,那是不满,顾蓁蓁很快猜到那不满与她脱不了干系,虽然她仍旧不明白为何。

        这不满到了她跟前倒变了个味,听着有些扭捏:

        “你干嘛先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话听着像是男女之间暧昧的戏谑,而顾蓁蓁觉得她同萧晅之间无论如何不属于那样的关系,心中微微讶然的同时疑惑于萧晅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腔滑调,然而这也不需要问,她已有答案,便从字面上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是要找哥哥和小晴来着,只是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便自己先过来了。”

        萧晅看上去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但他也没就这个问题再计较什么,他不说话,但也不走开,顾蓁蓁等待着他的下文的同时得以细细打量他,微微抿起的唇,眼神飘忽,她在那飘忽的目光深处察觉出了一点为难,继而便听得萧晅的声音响起:

        “今天早上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稀奇了,她记得从前他做过的桩桩件件让她下不来台的事情,他都没有对此解释过分毫,近些日子却动不动就问她有没有生气,顾蓁蓁垂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脚边垂着的红色绫罗,淡淡地摇头,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

        “顾蓁蓁,昨天我真的不知道如烟会来找我,而且其实她也不是来找我的,她她”萧晅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因他自个儿也确实不知道如烟的难言之隐究竟是什么,是以说到这里便很难将这件事说得明白,而顾蓁蓁从未想要同萧晅要什么说法,也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便在此刻打断了他:

        “好,我明白的,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萧伯伯。”

        这是她能想到的萧晅如此为难的最好的解释。她这话一说,萧晅竟愣了下,瞳孔放大了一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个怪物。顾蓁蓁懒得管他这反应是不是惊讶于她猜中了他的心事,她的目光绕开萧晅看见了顾蔚和萧晴:“哥哥和小晴在那边。”

        她说罢轻轻绕开萧晅走了,就像她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直到她垂在身后因步伐而飘起的青丝蹭到了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发现面前已然空空如也。顾蓁蓁走到了顾蔚和萧晴跟前,脸上方才露出一些笑意,浅浅的,漩成两个极淡的梨涡,悄悄地绽放在两靥。

        意识到顾蓁蓁避开了这个话题的萧晅慢慢回过神来,她果然不在乎,他想,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然而早有预料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预料没有落空,可是期待却落空了,萧晅的眉头慢慢地越皱越紧,方才只是冷然,此时更像一块僵硬的冰,阴森森地冒着寒气。

        也就杨韬胆子大些敢主动凑上来:“怎么样?”他方才听萧晅给他讲了一遍昨天的事情,道歉也是杨韬提议的,虽说萧晅认为说了顾蓁蓁也不会听,但他依然强调道歉对女人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即便是她嘴上说着“我不听我不听”,终究是会在心中有所触动的,因此他颇为关心萧晅道歉的结果:“顾大小姐原谅你了吗?”

        萧晅没好气:“她能原谅什么?木头有什么可原谅的?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你以后也少在我面前好为人师了,有这点本事忽悠你那哥哥去,别烦我,我现在不想说话。”

        杨韫是杨韬从小到大逃不开的心理阴影,听到萧晅提起他的痛处,也忍不住生气了:“我同你好声好气的,你提他干什么?萧晅,我也是关心你和顾大小姐。”

        “关心什么?关心她?她才不稀罕你的关心,她只关心她自己,关心她的祖父她的父母她的哥哥,除了这些人对她而言都跟路边的乞丐差不多。”话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有一次撞见顾蓁蓁和一个乞丐相谈甚欢的模样,冷哼一声,更加不耐烦了:“我甚至还不如乞丐!”

        这是萧晅气急败坏的口无择言,而此刻杨韬终于茅塞顿开,彻底捋明白了这些时日萧晅的反常,那些口是心非和狡辩,那些小心翼翼的询问和试探杨韬瞪大了眼,随即原谅了萧晅的无心之言。他难得清醒了一回,刚想说什么,又意识到此时逼着萧晅承认是不可能的,甚至或许他自己心里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斟酌了一番,安慰道:

        “萧晅,你先别急,我说真的,若你真的有意道歉,顾大小姐必然会感受到你的诚心,即便是嘴上什么都不说,至少在心里会犯怪。能觉得奇怪其实你便赢了,你想想看,你从前做过那么多混蛋事,什么走路走一半把她扔大街上,在香囊里放虫子吓她,在萧大人面前承诺第二日同她一道出去结果让她在城外白等一天,把她晾一边同别的姑娘聊风花雪月,更别提如烟那件事了数都数不过来,哪一桩你同她道过歉的!所以只要如今你有心,顾大小姐定然”

        杨韬正滔滔不绝,自觉讲的相当在理,不由得越说越投入,没有察觉到萧晅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闭嘴!”

        萧晅气得大脑发昏:“我都做了那么多混蛋事了,数都数不过来,干脆也就不去求她的原谅,她要怎么样怎么样好了,反正我是要跟她退婚的,随她怎么想去!”

        萧晅许久没有提过要跟顾蓁蓁退婚的事情,说出这句话后连他也愣了一瞬,居然有些恍惚感,杨韬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萧晅不想听他说,不耐烦地独自走开了,此时逸王牵着他宠爱的美妾走了过来,脸上堆着一褶子的笑:

        “诸位,谢诸位赏我宋圮的光,能应邀来参加我宋圮的回京宴。我这次回来得匆忙,回家一看,这府上的花都谢了一半没人扫,坏掉的悬梁吊柱什么的也尚未来得及喊人修缮,让各位见笑了。招待不周,愿各位见谅,千万不要拘束,想如何便如何,玩得尽兴便好!”

        话音未落,方才一直站在旁边装作与人说话、实则一直注意着萧晅这边动静的姑娘走了过来,虽说她基本上什么都没注意明白,萧晅那句气急了而大声些的“反正我是要跟她退婚的”却被她听见了,这便够了。

        这位高小姐自幼习琴,一直资质平庸,近来母亲狠下心花天价请高人点拨,得以琴技更上一层楼,被几个闺中密友连连称赞,觉得她定然比京城第一才女顾蓁蓁弹得还好,这大大鼓舞了她,再加上她生得也担得起眉眼如画,近来家中不太平,爹爹又纳了一房妾,很需要她出出头为母亲争些面子回来,高小姐心中打着盘算,款款向萧晅走去。

        “萧公子。”她矜持地在离他几步远处停下,微微低头欠身:“不知道萧公子可还记得我,那日玉泽园,我们见过的。”虽然她也只是当时围在萧晅身旁的莺莺燕燕里毫不起眼的一只,事实上连话都没同他说上。

        萧晅闻声短暂地打量了她一番,果然是不记得的:“抱歉,我记不得。”

        高小姐倒也丝毫不畏怯,她敢上来搭话便是壮了胆子的,她也并不指望萧晅能够待她另眼相看,能让别人瞧见她同萧晅说了话,人前出一出风头,替家里的母亲长长脸,目的也就达成了,故而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萧公子不记得也是自然的,那日我并未能有幸同公子说上话。”

        萧晅心中微微惊讶这姑娘的落落大方,但也不是很在意,他余光瞥着顾蓁蓁那边的动静,见她仍和萧晴说说笑笑的,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不觉有些气馁,又有些赌气,便看向了这姑娘:

        “抱歉,那日是我疏忽了,怠慢了姑娘。”

        高小姐心中诧然,但仍在面上妥帖地笑不露齿:“萧公子言重了,沛菡不敢当。何来怠慢一说?是我自知平庸,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华,才不敢同公子搭话的。”

        “说个话而已,要什么才华。”萧晅不以为意。

        “谢公子安慰。”高沛菡把这理解为安慰,也不在乎他话中的敷衍了,接着说:“前些日子家中为我请了一位老师,习了几日琴,有了一些感悟。听闻公子在此方面亦颇有造诣,不可知否能为我指点迷津。”

        “我?”萧晅疑惑不已:“你听谁说我在弹琴方面颇有造诣的?”

        这是诚心诚意的疑惑。别谈颇有造诣,他从未习过琴,根本一窍不通,顶多是听过不少琴,而那都是顾蓁蓁弹的,他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并非全在吵架,吵完了便各干各的事情,他看看书,顾蓁蓁有时就会弹弹琴。琴音悠扬,宁静雅致,清幽绵长,不仅不会觉得吵闹,反而她的琴声有一种别样的温柔,那是顾蓁蓁从未对他有过的温柔,能让他的一整颗心都安定下来,更静得下心去探索书中的黄金屋。

        萧晅当然不知道这也是坊间关于他的诸多传闻之一,源头也是烟花柳巷。因他有一回喝大了听兰香阁的鼎鼎大名的春儿弹琴,既然听到了,便忍不住在心里同他曾经听过的比较一番,比较下来的结果是顾蓁蓁各个方面都比她好,便忍不住说了一嘴“弹得一点都不好”,气得春儿当夜便砸了琴数日不肯见客,属实让兰香阁的妈妈为难了一番。事后杨韬好说歹说赔了那位妈妈好些银子,且再不拉萧晅去那里了,这事才算完了。

        只是不曾想这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萧晅就成了通晓音律的高人,理由也简单——他可是驳了章台路第一才女春儿面子的人!若是不通音律如何能放下如此大话?

        然而其实真相仅仅是因为他自幼听的就是京城第一才女的琴音,章台路第一才女和京城第一才女比起来,那还是掉了一个档次的,春儿就是吃了这个亏,若是她反应过来,说不定还会为自己能同京城第一才女比上一比而欣慰,想来也就不会砸了那价值千金的古琴。

        萧晅正欲为自己澄清,余光里的顾蓁蓁却别过了脸去,萧晴挽着她的手,两人似乎要离开了,他一阵慌乱,来不及多想随口答应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边走边聊。”

        说罢便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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