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章
太后去扶卫夫人。“宁芬，你是心善的人，比秦太妃可强太多了。你先起来。”
黄姑姑急忙上前去搀扶起卫夫人，手下不轻不重在卫夫人胳膊上捏了一把。“太后和殿下慈悲，连逆太子的家眷都善待着，宁远候夫人快请起。”
卫夫人依言起身，太后沉吟片刻问道：“我记得凤成周是个教书的，不是很受先帝推崇，犯了什么罪？”
“臣妾还真是说不清。只听说交给刑部拘押了。”
太后倒也干脆。“哥哥有罪就治哥哥的罪，也不必牵连她，就算以后不能进宫，让她在民间继续做个医女，也算给她哥哥赎罪了。”
卫夫人心中一喜，“娘娘慈悲，凤娘子今后救死扶伤，都是给太后和殿下积福。”
太后又道：“至于凤家的姑娘，管怎么跟你们家议过亲，若是连坐也损卫家颜面。我会跟殿下提一句的，凤家的女子若没大错，能放就放过吧。”
卫夫人心里落了底，千恩万谢，又说了几句治丧之事，再三请太后保重凤体，磕了头，告辞出来。
黄姑姑亲自送，走到回廊下僻静之处，卫夫人回身拉住她的手，感激不尽。
“多谢你送我出来，也多谢你帮衬。”说着便将手上一汪碧绿的翡翠镯子褪下来。
黄姑姑浅笑着接过镯子，用帕子轻拭了几下，却又给卫夫人戴了回去。“夫人没有光想着避嫌，这才是真正的心慈，我不过投桃报李罢了。”她在卫夫人身后略逊半步的位置，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您不知道，也是十年前了，那会儿昭阳殿原本的老姑姑上了年岁，要送出宫荣养，选了一批年轻的进来，我是其中之一。不想就在档口上，身上开始起疹子，高热不退，差点病死了。请了太医也不得章法，渐渐没人理我了。”
黄姑姑如今已经是后宫女官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想不到早年也受过这样的冷眼。
“我身上的疹子长的地方不好，也不敢给太医看，连与我同住一屋的小姐妹都避之不及。”
卫夫人问，“可是凤娘子给你诊治的？”
“是太医院一个姓宋的小医官。他没像别人那样，三言两语打发了我，而是仔细给我诊了脉。问了我吃过什么奇怪东西，或是碰过什么奇怪的花草。他还悄悄请来他师妹，认真瞧了我身上的疹子，又帮我配了药，让我每日药浴，一个多月才好了起来。”
“后来我到太后身边伺候，自觉也能报答他一二了，再让人去打听，太医院却没了这个人，原来他去西南采买药材，路上亡故了。”
黄姑姑透着遗憾和伤感，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张朴实无华，却带着关切的脸。她话未说尽，实则当年是与她同住，同样选入昭阳殿的女官，在被褥上撒了药粉。
人心叵测，人前与你姐妹相称，背后却招招致命。当时身旁都是嫌弃鄙夷的目光，旦夕之间就会被抬出去等死。还好，绝望中，有个年轻的小医官对她施以援手。
“只是遗憾，他都不在了，我才得知他的名讳——妙手回春，宋妙春。”黄姑姑嘴角有了一丝浅笑，“我也吓了一跳，原来当年帮我宽衣解带查看病灶之处的师妹，是当朝太傅之女。”
卫夫人这才明白她为何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药茶和凤芙珍。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种了善因，真的会有善果。
～～～
从皇宫出来，宁远候府的车队向卫府所在梧桐巷行去。卫夫人给儿子讲起太后的伤感、黄姑姑的知恩图报，又提起济北王妃回京之事。
卫翎默默听着，心里颇为无奈，太后面前，只能通融女眷，如此一来小凤宣还是危险。卫夫人便说男丁与女眷不同，若是再求，太后定然会多想，说不定适得其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娘俩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下。卫翎挑起帘笼，前方一群人堵在路上，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小山，去看看什么事。”
卫小山答应一声，挤进人群去打听，少顷又挤了出来，脸色有些不好。
“世子，说是刚才刑部奉旨正式查封白山书院。有羽林卫的人指认了二十多个动手的学生，都锁拿了，书院其余人等就地驱散。”
卫翎心中一紧，沉声问，“凤家人呢？”
卫小山垂下头，不敢看主子。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也一起拘拿了。前方正将他们押送刑部，百姓们堵着看热闹。”
卫翎起身便要下车，被卫夫人拉住。“别去，若是碰上，那孩子得多尴尬。”
卫翎轻轻挣脱母亲的手，“我在人群后面看看就回。”
他带着卫小山走到街旁高地，向前方张望，见刑部官差手持棍棒，押着一队垂头丧气的学子由远及近而来。
书院之变时，他们有多少莽撞和锐气，此时便有多少狼狈不堪。人群中响起一片嗡嗡之声。
“都是读书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说是闹事造反。这帮读书人不老老实实做学问，何苦跟逆太子瞎折腾。”
“你懂什么，唉，成王败寇罢了。”
卫翎眉头紧锁，看着白衣学子们在面前走过，队伍最后忽然出现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凤宛牵着凤宣走在队伍最后，姐弟二人都是一身衰服，即便身边都是指指点点，他们仍尽力维持着神色平静。
有人惊诧，“怎么还有女人。”
“是谁的家眷吧。”
“真是可惜了，长的这么好看。”
便有人猥琐一笑，“说不定就送进教坊做官妓，你好好混，混得一官半职还能去会会这女人。”
卫小山窜过去，一脚踢在说话人的屁股上，那人扑通跪倒，回头就要发作。见卫家主仆衣着打扮不是凡人，没敢声张，灰溜溜跑开了。
小小的骚动，引得凤宛略一侧头，隔着人墙与卫翎目光一碰，时空骤停，相对无言，卫翎只觉得血往上冲，满面通红。凤宛凝神看了他一瞬，面无表情移开目光，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凤宣却扭回头，死盯着卫翎，满是憎厌。
队伍渐行渐远，卫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母亲说，若是撞见，凤宛会有多尴尬，他却发现尴尬的自己——他替大梁朝堂上冠冕堂皇、借题发挥、蝇营狗苟的“大人”们脸红、尴尬。
回到马车，卫夫人见他情绪低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太后已经答应了，殿下仁孝，一定会赏这个人情。那孩子很快就会放出来，你别难过。”
卫翎的嘴抿成一线，沉闷地“嗯”了一声，把脸埋在臂弯里。
～～
回到宁远候府，卫翎搀扶母亲下了马车，眼神一瞟，就见大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个小丫头挥舞着细溜溜的胳膊，冲这边招手。正是虎姑婆柴大娘的闺女柴丫。
连卫夫人都瞧见了。“那是……”她带着疑惑看儿子。
卫小山赶忙过来回话，“回禀夫人、世子，是我一个同乡的妹子，不大懂规矩，夫人见谅。”
卫翎冲他使了个眼色，先跟卫夫人进了门，卫小山趁人不备小跑过来，“你叫柴丫对不？你怎么来了？”
柴丫今日穿了件翠绿袄，头上戴了朵粉艳艳的花，这番打扮让卫小山怀疑是不是出自胭脂铺老板之手。见跑来的是卫小山，她有些不悦地嘟起嘴巴，“你家公子咋不过来？”
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卫小山尽量不去看她头顶那招摇的花，“他身边就是我们夫人，那些事不能让夫人知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你叫啥？”
“卫小山。”
柴丫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不情不愿的。“白叔让我告诉你们，他师侄说，你们公子要看的尸体就在刑部验尸房，他师侄明晚值夜，二更天我领你们过去。
卫小山苦着脸，“二更天？怎么又是晚上，你们鬼市的人是不是都属夜猫子。可是我们家公子，晚上他真的不容易出去呀。”
“那可没法子，求人办事就别挑肥拣瘦了吧。”柴丫白了他一眼，干脆利落，“明晚上二更天我还在这等，可别迟了，迟了我就不等了。”说完，小丫头撒腿跑了。
卫小山无奈地看着她心中暗想，还好，明日一早侯爷就出发，侯爷走了，这宁远侯府大概其就是世子爷的天下。
～～～～
第二日清晨，西风料峭，秋雨连绵，宁远候府上下人等，送卫仲卿踏上征程。宋妈妈撑着伞，扶着卫夫人送到府门外，卫夫人落了泪。
卫翎与卫川一起上马，跟在队伍后送到城门口。此时，京城东边广渠门大开，城门外集结北大营、东大营四万兵马整装待发。新君亲自登上城头，将刚刚宰杀祭天的牛羊牲血涂抹在战旗、战鼓之上。卫仲卿举长剑在手，喝令三军，“此去奋勇杀敌，不用命者斩之。”
梁军声动四野，高呼三次。“奋勇杀敌！奋勇杀敌！奋勇杀敌！”
山呼海啸之中，卫翎站在城头一角，也被这番气势激得心潮澎湃。辰正时分，四万大军带起一阵烟尘，往北而去。
https://www.xxyanqing.net/book/82381970/5605558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xxyanqing.net 言情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2.xxyanqin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