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选择在你

当玫瑰色的火烧云被织入深蓝的夜色中，高二的放学铃声也适时响起。和其他班画风一致，三班不上晚自习的学生这会儿动作利落地把书包收拾好，有几个男生单肩背着书包就从前后门冲出教室。

        那一瞬间梁瑾觉得，徐越当初鼓励男生报名运动会项目时，这些人之间的谦虚推辞举荐都是装的，其实都实力满满，就是不想上罢了。

        上晚自习的学生不需要收拾书包，铃一响，人就跟着自己班或其他班相熟的朋友一起往食堂冲，是以梁瑾收拾好书包准备走的时候，班里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其中就包括同桌陈星凝和后座季瑟。

        “你不去吃饭？”季瑟晚上很少去食堂梁瑾是知道的，再看男生从书箱里摸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后又戴上蓝牙耳机，点开音乐软件的样子，梁瑾就没多嘴问他，直接问陈星凝。

        陈星凝起身，把椅子推好给梁瑾让路，道：“我让徐越帮我带了。”

        梁瑾点点头，快速瞥了眼徐越放在书桌中央的快写完的班会记录，又回过来看了下三班的团支书陈星凝同学，没再多言。

        陈星凝和徐越之间的这点粉红泡泡全班都看得出来，她就算再不关心，再反应迟钝，也不是个瞎子。

        据小道消息，前几年撷华早恋的人还挺多的，甚至多到引起了校方的注意。不知从哪一届开始，年级采取了极其严格的措施，早恋的人数明显锐减。

        就拿他们这届来说，都一年半了，梁瑾看到的顶风作案的情侣屈指可数。

        梁瑾一向对八卦没什么兴趣，也很少把别人的八卦当做生活中的“调剂”，自然，也尽力避免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八卦对象。

        前提是，她和异性相处时的做法真的逾矩了。

        撷华一中以相当优异的理科成绩出名，于2016年以极高的一本率成功跻身重点中学。顾名思义，撷华的理科师资十分雄厚，文科虽也不差，但放在全市，相比其他重点高中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自撷华建校以来，历年的文科生中虽有佼佼者，也仅是少数。

        梁瑾和季瑟一样，以文科生的身份为基础，以稳定的数学成绩和主动调出一班这两件主要事迹出名。过去同学们一提到梁瑾，第一反应总会是“三班那个数学超级好的学霸”，然后就会无缝衔接想起三班另一个“数学超级好的学霸”，也就是季瑟。

        当然，那是过去。

        梁瑾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她伸手拨了几下，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下午那会儿季瑟站在后门，一脸纠结地告诉她，自己有暖宝宝。

        当时季瑟的表情，差点让梁瑾产生一种错觉，季瑟明明跟她说“需要就自己拿”，可他最初的表情，简直是毫无遮掩地把他的潜台词告诉梁瑾。

        “我就跟你客套客套，你别当真。”

        至于为什么后来季瑟又不纠结了……梁瑾捉摸不透，也不想费那功夫。

        只是由这个小插曲，她想起了一些之前曾被同学们反复提及的事情。

        那时候她和季瑟一起被调进三班，赵为民给他们安排成前后座，也是从那时起，她和季瑟渐渐有了交集。

        梁瑾的社交圈本就不大，相熟的男生更是寥寥无几，季瑟便是其中一个。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没人嗑他们俩。日常的聊天就不用说了，就连讨论数学题这种在三班众文科生看起来枯燥得不能再枯燥的事，一旦主角是梁瑾和季瑟，也变成三班同学日常的糖分。

        只是梁瑾是真的没有感觉，可能季瑟在这方面也是个直男，若不是罗婧频繁的旁敲侧击，梁瑾根本不会意识到她和季瑟被其他人置于粉红色的暧昧滤镜下。

        但她也并没有因此改变和季瑟的相处方式。

        清者自清，她一直知道，而且同学们嗑cp，这在年级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梁瑾司空见惯，也并不觉得这是需要解释的天大的误会，或许有点冒犯，但大家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假的就是假的，总有被放弃被遗忘的那天。

        事实究竟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至于为什么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要嗑cp……

        梁瑾想，只要没有对她的生活产生干扰，那都是同学们的自由。

        毕竟，同学们平常也不会故意开她和季瑟的玩笑，让他们难堪。

        只是季瑟怎么想的，她拿不太准。

        这人一向张扬，但相处下来，梁瑾也知道他很有主见，很细心，也很……用罗婧的话说，很守男德。

        这样的男生，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就算打算等毕业再表白，应该也不会容忍同学们嗑他和梁瑾的cp。

        仔细想来，季瑟的想法和她的应该差不多，他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两个人之间的“绯闻”。

        但是最近几天，梁瑾能感觉到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的视线少了很多，变化太明显，以至于刚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突然从聚焦点变成背景板的落差。

        可能同学们并不喜欢看自己嗑的cp天天讨论数学题吧……或者说，讨论数学题已经不是他们的点了。

        这样也挺好的。

        梁瑾想着，把刘海别到耳后，走出校门，远远地就看见妈妈那辆即使在傍晚也十分显眼的红色suv。

        路上学生很多，走在梁瑾前面的女生带着耳机，似乎在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聊天，走得很慢。梁瑾只能把自己的步速放慢，缓缓移到suv的副驾驶座，打开车门。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些请假？”梁暮关切地看着女儿，“又吐了是吗？”

        梁瑾把书包放在腿上，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温水，点点头，又冲梁暮安慰一般笑了笑：“体育课跑得太猛了，缓过来就好了，您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你这胃口忽好忽坏的。”梁暮担忧的视线落在梁瑾的腹部，叹气道，“你说你，高一快期末那会儿那么拼命地学，晚自习连饭都不吃，长时间下来身体怎么受得了啊。要不是我月底给你的饭卡充钱顺便看了一眼，你是不是都打算不告诉我啊？”

        “妈，咱不提这个事了，是我错了。”梁瑾握着梁暮的一只手，轻轻晃动着，语气也跟着放轻，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猫，“我现在每天都有好好吃饭，一点没亏待自己。今天应该就是体育课练八百米，一不小心来劲了，就……”

        梁瑾平时在学校里淡漠的样子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她歪着头，眼睛亮亮的，脸上写满了“我错了，我不敢了”几个大字。

        “你明天还是带着胃肠安上学吧。”梁暮实在抵挡不住梁瑾用这副表情看她，结了冰霜一般的表情骤然灵活起来，无奈地伸手敲了一下梁瑾的额头，“你哥应该没把它带走。”

        “他带那个干什么啊，身体素质比我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梁瑾明白梁暮这是为她好，揉了揉额头，还是应了下来。

        梁暮又看了梁瑾一眼，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梁瑾听话地转身去拉安全带，却听见身后梁暮的小声嘟囔：“你学得这么努力，为什么又主动提出转出一班呢？”

        梁瑾仔细想来，也觉得这事挺虎头蛇尾的。

        当初中考，她少写了一道数学大题，等发现的时候，离收卷就剩一两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写完第一问已经是万幸。

        也幸好这个失误对她没有造成太大的心理影响，转天的物理化学还有英语，她发挥得很稳定，成绩出来也都非常好，最后算上体育分，梁瑾的总成绩也超过了撷华一中当年的录取分数线足足三十分。

        可惜因为不应该出现的失误，梁瑾与一班失之交臂。

        梁瑾至今记得，当时自己站在撷华的布告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三班的学生名单中，溢满胸腔的不服气。

        尤其是军训时她偶然听说，压线进一班的那个学生的中考成绩，除去体育分，只比她高了五分。这种不服气日益见长，最后变成激励她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学习的动力。

        她始终有一颗进一班的心，尽管她并不讨厌三班的大家，甚至还交到了好朋友。

        或者说，就算她当初如愿以偿进了一班，她还是会这样按部就班地学习。

        她求的不过是自己有资格匹配的最好结果。

        当时三班的班主任还不是赵为民，而是她的物理老师，一个剪了短发，十分飒爽的女人。梁瑾记得，当时的班主任曾经和她谈心时，说梁瑾是一个目标坚定，不轻易服输的女生，她很欣赏梁瑾身上的韧劲。

        梁瑾也确实如她所言，以高一两个学期，平均成绩年级第十的“优等生”的身份进了一班，圆了她的梦。

        至于为什么又主动离开一班……

        或许真的是因为一班的环境和氛围不适合她吧。梁瑾想。

        不过不论如何，自己已经把一个完美的后续送给了高一时的自己，也受到老师的青睐，收到同学们的赞美。

        接下来的路，就带着这些青睐，看中和称赞，继续一往无前吧。

        回到家吃过晚饭，梁瑾感觉好点了，就进屋去写作业。

        她打开手机，本意是确认各科班群里有没有老师发消息，结果看了一圈，唯一的一个红点竟然是季瑟给她发来消息的标志。

        梁瑾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那时自己应该还在车上补觉。也不知道季瑟发了什么，她点进去看了一眼。

        “梁瑾，还好吗？”

        “刚才陈姐过来，说明天要交一篇小论文。”

        “「图片」”

        “题干给你发过去了，你要是好点了就看一眼。”

        “当然了，你今天最好是好好休息，作业学习什么的都是后话。”

        陈姐是他们的历史老师，因为年轻漂亮被三班学生认作姐，也是最受三班学生喜欢的老师，不管这个学生学不学历史。

        对于这种消息，梁瑾一般都直接回一个“谢谢”，最多再加一个可爱的表情包了事，多余的话从来不说。

        不过也许是因为不舒服，也许是因为难得请假回家，这会儿梁瑾竟真的有了点倾诉欲。她看看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是在课间休息。

        也不知道季瑟在没在看手机。

        梁瑾这么想着，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让我好好休息还给我发历史题，你挺自相矛盾啊。”

        季瑟确实在看手机，他正刷着篮球资讯，梁瑾的信息跳出来。他点开看了眼，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把坐在他旁边的徐越下了一跳。

        “季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季瑟冲徐越摇摇头，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尽。

        他轻快地敲击键盘，回复梁瑾：“这可不是自相矛盾，这是把选择权交给你。”

        另一边的梁瑾挑挑眉，知道季瑟话还没完，也就没回他，只静静等着。

        果然不出她所料，季瑟又发来一段消息。

        “以你的性子，除非实在难受，否则你是不会放着一堆作业不管的。放学那会儿我看你气色还行，与其让你明天早上用补觉的时间写，不如我提早发给你，你不写也可以看看，就当预习了。”

        预习？亏他想得出来。

        梁瑾没忍住，无声笑了一下。

        她每天早晨到校后，都会把早读前后的时间用来补觉，归结起来还是因为高一那会儿天天熬夜学习，只能转天早晨来了趴一会儿。尽管高二她已经没有高一那么拼命，但毕竟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早就形成生物钟了，除非实在不舒服，不然让她早睡，可是有点困难，就算躺床上了，也得胡思乱想一会儿才能睡着。

        季瑟还真是了解她，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也是，就算高一不知道，她现在也是他的前座，前座天天早晨趴着补觉，不管怎么样都会注意到的吧。

        不过……他还真挺仔细的，毕竟早晨补觉这种事，在他们班其实挺常见的。梁瑾还以为，大家对这种情况都不会太在意呢。

        她把季瑟拍过来的照片保存到相册，看着时间，赶在晚自习铃响前给季瑟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又破天荒地加了句话。

        “季瑟，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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