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误会解除
梁瑾也在苦恼，但她的苦恼主要源于她给自己的压力。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发现班上一个女生和隔壁班的男生谈恋爱，就当着全班的面发狠话，说看她考试考得怎么样。
那个女生的成绩在年级里能排到前五十，可能心态受了影响，之后的考试，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找家长，年级主任开年级会时不点名训斥。
但就算以“男生女生”来代称，学生们私底下也知道谁和谁最近有戏，谁和谁可能要分，更何况这事儿当时闹得还挺大。
最后怎么处理的，梁瑾不太清楚，只看得出来那个女生状态越来越差，后来就转学了。
转学之前，梁瑾和她聊过一次。
准确来讲，是女生主动找梁瑾聊天。
梁瑾记得，当时是体育课，她因为胃痛请了假。从卫生间回班时，班里空荡荡的，就显得里面唯一的一个人越发明显。
“梁瑾，”女生转过头，眼神中是梁瑾捉摸不透的情绪，“有时间吗？”
梁瑾以前和她没怎么说过话，但人家这么问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坐到她前面的那个空位上。
“我要转学了。”女生说。
梁瑾闻言非常意外。在她看来，就算早恋不好，但也不至于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等着女生的后续。
梁瑾知道，她只是压抑太久了，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而她，作为倾听者，不需要发表过多见解。
女生和梁瑾讲了她和隔壁班那个男生怎么认识，怎么熟悉，怎么确立关系。讲这些的时候，梁瑾能在她脸上窥见几分惋惜和不舍。
女生不紧不慢地讲着自己的故事，有时停顿，有时哽咽，有时生硬地结束，目光游移。
梁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怀念曾经的快乐，或许是后悔当初的冲动，又或许是，两者兼备。
她给女生平复心情的时间，没催促，也没走开。
那天窗外天气晴朗，阳光让梧桐树为户外的学生提供荫蔽，也透过窗户照在教室里的桌椅上。但也许是因为她们坐的地方是最靠墙的那一排，梁瑾看着阳光延伸到她旁边的那张桌子上，此后，再无动静。
她一向自认为共情能力差，当时却萌生了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感受。
像是面前女生的迷茫，透过眼神进入她的心里。
那节体育课四十分钟，女生就和一直和她讲到下课铃响。到后来，她讲述的内容时间已经很乱了，有时还颠三倒四。可是很奇怪，梁瑾就是能从她的话中找到那根串联起整个故事的线，进而梳理脉络，清晰地了解她想告诉她的一切。
下课铃响，女生恰好讲到故事的最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低下头去翻自己的英语书，仿佛无事发生。
“什么时候走？”梁瑾张了张嘴，问道。
“下周一。”
梁瑾见她再没有开口的欲‘望，点点头，便默默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旁。
那是被阳光照耀的其中一套桌椅。
梁瑾还没坐下，忽然听见女生又开了口。
“梁瑾，如果你以后对某个人心生好感，千万不要冲动。等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梁瑾看向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女生泛红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梁瑾朝她点了点头。
她看见女生缓缓露出一个笑，笑容腼腆又满含热情，一如初一时，她们第一次交谈那样。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女生的这句话被逐渐逼近教室的脚步声掩盖住。
可梁瑾就是听见了，站在书桌前，罕见地露出一个笑。
“祝你一切顺利。”
当时的梁瑾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原本一直认为，自己和“早恋”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
撷华这几年抓早恋抓得特别严，梁瑾不太清楚年级怎么处理疑似早恋的学生。但她想，至少不能让自己的成绩有较大的退步，不然，岂不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梁瑾一向是个把想法付诸实践的人，想好这一段时间的生活规划后，她掏出便签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调整心态，专心学习。”
她撕下便签，把它放进透明笔盒的上层内部，用胶带贴好。
这样的话，不论在学校还是回家，她随时都能看见，也就随时都能提醒自己。
放学时间如期而至，班里的同学收拾的收拾，去食堂的去食堂，季瑟跟徐越走出教室的时候，梁瑾还埋着头奋笔疾书。
明明可以直接从后门走，季瑟偏绕远走到前门。经过梁瑾身侧时他扫了一眼，蓦地驻足，一脸不可置信。
“你这是什么魔鬼速度啊！”四十分钟，一套不含听力的英语卷子除了作文全写完了，还订正完了，正确率还挺高。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这么亢奋？”季瑟见惯了梁瑾平时慢悠悠做英语试卷，卡点写完笔试部分的样子，现下这番操作不免让他觉得陌生。
梁瑾放下红笔的同时看了眼手表，对自己的用时和正确率也感到满意。
她抬起头直视季瑟：“总卡点不好，练练速度。”
“话是这么说……”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还不去吃饭，食堂怕是没什么好菜了。”梁瑾打断他。
“你不去？”
“我带了。”梁瑾从书箱里掏出一个蛋糕盒，打开来是两块有点变形的芝士蛋糕，几乎占据了整个盒子的内部空间。
“那我先走了。”季瑟说着就往前门走。
这人要是只想看她写了什么，这会儿不就已经达成目的了，还从前门走？
纸条已经给了，想来季瑟也明白她的潜台词。梁瑾猜是自己太敏感了，想太多，自嘲地摇了摇头，拿出小叉子开始吃蛋糕。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灿烂的火烧云此刻只剩薄薄一点，供人想象之前的绚烂夺目。
“要不买回去吃？”徐越问。
“行啊。”季瑟随口应着，梁瑾那张英语卷子还在他脑子里转悠。
“季哥，你刚才在班里跟梁瑾说什么呢？”徐越刚才一直在教室门口等季瑟，自然是听到了一些梁瑾和季瑟的对话。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有压力了。”季瑟把饭卡揣在口袋里，伸了个懒腰。
“你能有什么压力。”徐越不信，笑道，“诶，自习那会儿我可看见你俩传纸条了。没想到学霸也这么干。”
季瑟仰起头，活动了下脖子，说：“传纸条怎么了，这不跟小声说话一个道理嘛。”
“话是这么说，但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
季瑟挑起一边眉毛，把手臂打在徐越一肩：“你小子，这是把我神化了？”
“神化不至于，佩服是真的。”徐越的眼睛在渐暗的校园中越发清亮，季瑟便知道他不是在捧自己。
季瑟胳膊没拿下来，就这么搭着徐越往食堂走。他笑声爽朗，说话时语调拔高了点，自己都没注意到。
“行，就冲你这话，以后季哥罩你。”
“怎么有种老大的感觉。”徐越从自己肩上扯下季瑟的胳膊，用拳头轻轻怼了下他的上臂，“在学习方面带我飞就行。”
“我努力。”季瑟顺着他放下胳膊，转了转眼珠，凑得近了些，“问你个事，打算什么时候说？”
“说什么？”徐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见季瑟明显带着玩味的眼神才懂他的意思。
他敛了笑：“高考结束吧，到那时我要是对她还有心思，就告诉她。”
季瑟愣了一下。
徐越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表情从认真变得温和：“现在不行，不能影响她。我们聊过，她说她想一直考南方的大学，我在这时候让她分心，那成什么人了。”
“你考虑得挺周全。”季瑟说。
“也不算周全。比起一时兴起，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变得更好。”徐越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撷华管得那么严，如果因为我，让她有被年级主任重点关照的可能，那绝对不行，对我们俩的影响都很大。”
这是徐越的真心话。
季瑟忽然想到了被老赵叫出班谈话的梁瑾。
难以言喻的自责涌上心头，季瑟的胸口有些闷。他伸出手按了按，却丝毫没有起到缓解的作用。
就像有一条蛇在他胸腔盘旋缠绕，偏偏让他难受了，却不露出獠牙啃噬，像在故意玩弄。
“季哥，你吃面还是饭？”徐越撩开食堂的塑料门帘，问道。
几乎是瞬间的事，季瑟把饭卡扔给徐越，落下一句“随便买点就行”，便朝教学楼的方向飞奔过去。
徐越接住饭卡的时候季瑟已经在夜色中隐身，他一头雾水地进食堂，实在不明白他季哥怎么一惊一乍的。
教室里仍只有梁瑾一人，她刚放下叉子，盒子里还剩一块蛋糕。
她收拾好桌子，打算出门去卫生间洗个手，没想到刚站起来，季瑟就从前门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堵人。
梁瑾跟季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往身侧迈了一步，站在过道，问他：“吃这么快？你跑回来，不会难受吗？”
“我没吃饭。”季瑟说着走过去。
梁瑾没懂：“你出去不吃饭，就逛一圈啊。”真有兴致。
季瑟像是没听出她的潜台词，只盯着梁瑾看，眉头微蹙。
“怎么了？”梁瑾茫然不解。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季瑟微微俯下身，像一只意识到错误，求原谅的小狮子。
“啊？”梁瑾更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你还生气呢，也对，你应该生气。”季瑟不回答，只自顾自反省，“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
“打住！”梁瑾听得头晕，伸手拍了季瑟一下，“你跟我道歉是因为什么？”
季瑟揉了揉被拍的手臂，道：“你被老赵叫出去谈话了。”
“哦，这事啊。”梁瑾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哭笑不得，“我没生气，真的，确实情绪不好，但不至于生气。”
下午那会儿她确实情绪不好，连带着写纸条的回复时也带了点戾气，但不是针对季瑟。
没想到让他记挂到现在……
笑归笑，梁瑾心里的委屈和难受还是因为季瑟缓和了许多。就像听见心中坚冰融化，鸟鸣清脆，看见新叶萌芽，初春将至。
相识至今，季瑟都干了什么？
多次和她数学并列年级第一，跟她一起进一班，又一起出一班，和她成为前后座。而她，送了他费列罗，就连今天，也是因为徐越和陈星凝的事，还闹了个大乌龙，自习迟到也是如此。
季瑟有错，但梁瑾不至于因为这个和他生气，她主要气的还是自己。
她习惯了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因为疑似早恋被老师找谈话呢？为什么偏偏是季瑟呢？
刚才吃饭时她想了想，还偷偷给哥哥发消息，询问他的看法。
一个巴掌拍不响，季瑟有做得不妥帖的地方，她自己也难辞其咎。
但季瑟又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还能怎么办呢？
“你要是觉得苦恼，我可以找老赵申请换座。”季瑟的眼中诚意满满。
“换什么座啊，换了座我以后遇到不会的数学题还得走几步过去找你，哪有现在方便。”梁瑾忍俊不禁，“况且你都收了我的费列罗，你这一换座，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没有。”季瑟果断摇头，“费列罗还不了。”
“那正合我意。”梁瑾眨眨眼，脸上是少见的开朗俏皮。
既然被误会了，当然要想办法自证。
但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自己不是老师想象的那样？
“不让误会和矛盾留到明天”可不止一种方法。
她是习惯了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但不意味着自己的问题都有必要改正。
用她哥梁弈的话说，就是“内向这么久，乍一有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肯定很突然啊。但你也不能因为别人觉得突然就不要这个朋友吧。你们知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行为举止得体，大家也不会多想。况且，人都会变的嘛，你交到新朋友哥也为你开心。”
人不能学了一辈子，到头来反而忘记自己是谁，是什么作风。
既然如此，就好好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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