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叉领结
第二天早晨，梁瑾刚出家门就感觉到周身的寒意。她拢了拢外套，步行到公交车站。
到校的时候，班里已经有大半个班的同学在了。入眼的是清一色的白与墨绿，让暖色调为主的教室忽然变得多彩而雅致。
梁瑾以前就听说过，墨绿色是很高级的颜色，高雅，明朗，沉静，不暗哑，也不古板。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放下书包，她习惯性地去卫生间重新扎一遍头发——每次从公交车站下来，跑着到学校门口，人累的不行，梳好的头发也塌了。
洗手池前，季瑟正对着镜子打领带。从镜子里看见梁瑾来了，冲她招了招手，算是问好。
“你来这儿换的衣服？”一般不都是在家穿好再来学校吗。
季瑟打领带的动作一顿，他的目光游移了一瞬，理了理领子，说：“不完全是。起晚了，急着出门就没系领带。”
起晚了还比她来得早，季瑟住得离学校应该挺近的。
梁瑾整理好头发，拨弄着八字刘海，从镜子里偷偷扫了眼旁边，看着季瑟打领带的笨拙模样，总觉得再给他五分钟他都系不好。
她放下书包，问季瑟：“需要帮忙吗？”
“啊？”季瑟看他，手上的领带被折得有点皱了。
梁瑾实在看不过去，干脆伸手从季瑟手里夺过领带。没控制住力气，季瑟脖子被勒得不太舒服。
“姐，你轻点。”季瑟急忙道。
梁瑾没应他，手上动作流畅，很快给他打了个温莎结。
“你连领带都系不好了？”
面对梁瑾的质疑，季瑟果断为自己澄清：“都是从红领巾过来的，谁不会啊。”
“那你……”
“我这不，昨天看手机，发现一个很不错的打法，今天就想试试。”说到最后，季瑟一开始的倔强劲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理亏。
“什么结？”梁瑾问。
季瑟没想到梁瑾会问他这个，他下意识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屏幕上就是他说的那种打法。
梁瑾看了一眼步骤，很像她以前看到过的一种交叉结。
她一声不吭把自己刚系好的领带解开，还被季瑟伸手拦了一下。
“诶，解开干什么？”他的手抓着快要散架的领带，身体向后仰，想要躲开梁瑾的魔爪。
“我想试试。”梁瑾说，“不行再给你系回来。”
季瑟看梁瑾计划得好好的，也不再说什么，乖乖松手，安安静静地站着，任梁瑾摆弄自己的领带。
梁瑾做事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认真到似乎把自己放入了一层透明的保护层中，看不见别人的动作，听不见别人的吵闹。
季瑟垂眸，看着梁瑾为他打领带的两只手，再微微抬眼，目光落在女生的刘海上。
再向下，是永远满含冷淡和坚毅的双眼，小巧的鼻梁，以及总是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光看脸，大概率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季瑟不明白梁瑾为什么总是抿着唇，习惯动作吗？
他的目光转向梁瑾浓密的眼睫，还未来得及打量下去，他看见女生长睫轻颤，听见她松了口气。
梁瑾往后推了几步。
身前的阴影重新被窗外的阳光取代。
季瑟顺着她的动作抬起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梁瑾眼中的满意。
他侧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现领带已经被系成了季瑟理想中的样子。
“你的手真巧。”季瑟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结，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梁瑾此时颇有成就感，她难得的喜形于色，笑容明媚可人。“你的夸赞我很受用。”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
季瑟想起来了，他昨天晚上给梁瑾发的也是这句话。
“对了，问你个事。”刚才那句话是梁瑾下意识的应答，也是因为这句话，她想起来季瑟昨天晚上给她发的照片，“什么叫‘特地给我发的’？”
季瑟看着梁瑾推推眼睛，一副“别想糊弄我”的模样，不自觉清了清嗓子：“字面意思啊。我听见陈星凝跟你说我试班服的事了，想着你没看见挺可惜的。”
“我不是今天也能看见？”梁瑾反驳。
季瑟摇摇头：“那不一样。”
不过是看见的时间早晚的问题，有什么不一样的？
梁瑾搞不懂季瑟是怎么考虑这件事的。
季瑟似乎也没想跟梁瑾细说，摆了摆手：“一个是别人告诉你，一个是本人发给你，那能一样吗。”
他没给梁瑾时间细想，主动转移话题：“你昨天800练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梁瑾低下头，顺着他的话说，“能进前六就不错了。”
“没事儿，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季瑟没见过梁瑾练习，以为是用时不理想，便开解她道。
没曾想梁瑾抬头冲他笑了笑，目光里带着点狡黠，还有成功的窃喜，以往的冷静淡漠荡然无存：“骗你的，800米，前三没问题。”
季瑟微愣，回过神时梁瑾已经出去了。
他看着洗手台旁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领带，蓦地笑出了声。
运动会在早晨九点准时开始，梁瑾在看台坐着，被安排帮陈星凝他们看包。不过她也没闲着，从自己包里拿出相机，调试了一会儿，先拍了几张操场全景，然后静静等着自己班的方队过来。
伴随着运动员入场曲，方队有序入场。梁瑾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在操场的拐弯处看见了自己班的牌子。
她举起了相机。
距离太远，成像并不清晰，梁瑾顾忌着胶卷，拍了几张就放下了手，撑着头看面前一个个方队走过，适时为他们鼓掌。
终于轮到高二三班。
梁瑾拿起相机的时候，听见周围几个班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最后一排那个最高的男生是季瑟吧。”
“对对对，我的天哪他本人比照片帅多了！”
“听说他没对象，要不……”
“撷华这几年正抓得严，你疯了不成。”
“我听我三班朋友说了，季瑟一心搞事业，你别想了。”
梁瑾不知道这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是从哪来的，她也不关心，自顾自拿起相机对着自己班的方队。
砖红色橡胶跑道上一片墨绿色的海洋，不落俗，不张扬，和他们班的班级风貌如出一辙。
梁瑾越发佩服周子韩，平时没个正形，干正事的时候却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拍了几张全班，又调了下镜头，准备拍几个人的特写。
首选便是季瑟。
季瑟的披风披得并不规矩，扣子像是赶时间胡乱扣的，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冷色调都压不住的肆意，一副“我就是王”的模样，既令人瞩目，又十分欠揍。
兴许是意识到看台有人在看自己，也或许是因为走到哪都是焦点，已经习惯了被关注。方队走过主席台时，季瑟侧头望向看台。
他看见梁瑾穿着校服，直着腰板，端端正正地坐在看台上，正举着相机，镜头好像对着他的方向。
他看不见梁瑾的表情，便扬起眉，冲她的方向露出一个笑。
与以往不同，他没有抿唇，也没有咧嘴大笑，而是微微张开嘴，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嘴角牵动脸颊，两个浅浅的酒窝逐渐在他脸上浮现。
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
张扬而含蓄，骄傲而内敛。
如开锋的长剑，也似荆棘下的繁花。
梁瑾的心跳倏地一停。
明明隔了这么远，方队也在按彩排的样子向前走，她却有一种季瑟的眼神被定格，在凝视她的荒唐感。
刚才的笑自然引起了台上女生们的关注，梁瑾周围不少女生不约而同拿起手机抓拍。可季瑟像是不想继续配合，很快敛起笑容，从梁瑾的镜头里还能看见他鼓起嘴，似乎是在活动笑得有些僵硬的脸。
刚才季瑟的笑，她拍进去了吗？
梁瑾带着这个疑问又给班里几个同学拍了特写，等三班方队到了操场转角处，以背影冲着看台时，她又拍了两张方队的背影，才放下相机，却发现自己始终想不起来有没有拍到季瑟那个超级配合镜头的笑容。
要是没拍到……
那真的太可惜了，难得看见季瑟那样笑。
入场仪式结束，各班方队有序退场。广播员开始播报项目安排，梁瑾的800米是上午最后一个项目。
她粗略估计了下时间，发现自己比赛的时候，已经离吃午饭的时间不远了。
念及此，她翻了翻书包，拿出一条巧克力，隔着包装掰了几次，然后撕开包装，拿了一小块在嘴里含着。
“巧克力吃得有点早吧。”
梁瑾闻言看过去，季瑟弯腰，拿起梁瑾旁边座位上的书包，顺势坐下。
他的披风已经解开了，梁瑾给他系的领带便毫不遮掩地露出来。
梁瑾盯着那个结看了会儿，收回视线，一边放好相机一边说：“我怕低血糖。”
“上次是胃疼，这次是怕低血糖。”季瑟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梁瑾，身体素质不太好啊。”
梁瑾不置可否。
“你不冷吗？”她看着季瑟上身单薄的班服，看得自己也有点冷。
季瑟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还行。”
梁瑾属实羡慕：“你身体素质真好。”
季瑟“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环视四周，又特地看了眼正在和年级主任闲聊的赵为民，从包里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会儿。
梁瑾余光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她不知道季瑟又在卖什么关子，拿起手机看了眼。
季瑟：实不相瞒，我贴了暖宝宝。
梁瑾：“……”
梁瑾没在微信上回他，只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评价道：“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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