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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灯火万千盏(3)


“要说‘小一一’这个外号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顾一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一年四季有三分之一是在医院渡过的,三分之一是在家里吃药观望中渡过,另外三分之一嘛,是在生病边缘渡过。他父母那个急啊,家里也不缺钱,换着医院看,换着营养品补着。但是这孩子还有最大的毛病,乳糖不耐受,外加海鲜、冷空气过敏,一喝牛奶就上吐下泻,一吃鱼呀虾呀之类的就全身起大红疹,夏天吹个空调就能咳嗽一整个夏季,冬天稍微受点风吹又咳嗽一整个冬季。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地生病,在上初一之前还是小不点儿大。那时候他夏天穿的长裤长褂,冬天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细小的眼睛,个子嘛还是娇小型,不知谁开个头,给他起个‘小一一’的外号,也就这么流传下来。”

        “那江美人是谁啊?”林池好奇地问。

        她的同桌说:“江词呗,西高大名鼎鼎地美男子,传说颜如宋玉,貌比潘安,长的是白白净净,好看地很勒。”

        “什么叫传说,难道你没见过?”

        “他在一班,总是不来上课,开学这么久也没几个人见过他。”

        “唉,高潮啊。”

        同桌疾声厉色,怒骂:“林池,你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也就算了,你声调也分不清,跟我念超,chao,高超,第一声阴平。”

        林池说:“高潮”。

        “高超”

        “高潮”

        “老师,我想换座位。”

        讲台上正在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忽然之间被打断,愣了一下,捏着粉笔不解地说:“这位同学,要调换座位找你班主任,我只是历史老师,没这个权限啊。”

        因为入学的晚,本班寝室没有床位,就被安置在其他班级,同寝室的是一群高二的女生。因为课程不一样,再加上林池的普通话说的不圆润,交流困难,基本没什么话可说。

        一个星期住下来,谁是谁还叫不出名字。

        在学校住宿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每天早上五点半大喇叭就开始高亢地吹响着起床号角。

        雷打不动!

        然后早操她总是倒数第二个到。

        倒数第一是顾一。

        两人见面都带着朦胧的睡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揉一揉眼屎,跑步走起。

        早自习他俩一起迟到,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两人被叫到教学楼的台阶上做着半蹲。

        一人五十次。

        她现在才明白第一次在食堂遇到顾一,有人说小一一吃太饱没法做半蹲是什么意思了。

        林池是边做边哭,顾一在旁边翻着白眼抓着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鸡毛。

        “我说姑奶奶,你以前是不是没被罚过啊,这有啥好哭的。”

        林池第一次被罚,而且是一堆男生中唯一的女生,纵然脸皮再厚,面对这个场景还是挺难为人的。

        她觉得太丢人,就忍不住哭,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以前没被这么罚过。”

        “哦”顾一恍然,然后无所谓的说:“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

        林池听了哭的更汹涌。

        “对了你做多少下啦。”顾一问。

        “28”,林池如实的答。

        “30、32、34、36…”

        “你这样被教导主任发现会重罚的。”

        “没事的,据我多年观察,他一般儿不会来看的。。。”

        小胖问她:听说插班生总是要独自面对那些孤立无援的日子,不知你可安好。

        林池被他文绉绉的话,恶习得眼眶泛红,没忍住,哭了出来。

        林池被同学孤立、排斥。

        好像是一夜之间,又好像经过漫长时间的发酵。

        起初只是个别人嘲笑她的口音,她普通话说的极其别扭,磕磕巴巴,需要一字一句地说,说急了还会不切实际的掺杂着家乡话,这让听不懂的同学总是嘲笑她。

        说话之前总是被讽刺着一句,把舌头捋直再了说。

        渐渐地,她也不愿意说话了。又传出她性子孤傲冷僻不合群。再加模拟考试成绩全班倒数第一,还有几门功课匪夷所思地考出各位数。

        凭借一人之力让(三)班跌落神坛,蒙上了奇耻大辱。

        似乎也是一夜之间所有人同气连枝、同仇敌忾视她如瘟疫,那是毫不加修饰的嫌弃。

        后背贴着纸条招摇过市已经是小儿科。

        胶水、口香糖总是会莫名的出现在她身上、头发上。她一直不说不吵,只是在极其个别太过分的情况下瞥了眼,砸在身上不痛不痒,反而壮了些许人的胆,日益嚣张。

        一部分人绞尽脑汁地想着恶作剧,一部分等着看戏,还有一部分属于中立。

        教学楼的走廊长长的,从东到西总共8个班,一班和三班之间隔着一个二班,一班在最西边。林池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是习惯趴在护栏上,向着右边看,那儿是一班,林诺在一班。

        林池有时会很邪恶地猜想,这场声势浩大的孤立有没有她的参与。

        顾一就是那部分摇摇曳曳中立的人。

        他出生于军人家庭,却自认为不算正直、善良的人,少不更事做过许多荒唐事,在狗都嫌的年龄曾将一个小女孩反锁在屋里,用炮竹炸她,险些害死一条幼小的生命。

        这是他童年里最为荒唐的一记,多年来索绕于心,成了梦魇。他一直特别反感甚至抵制校园欺凌,往日遇到这种事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但是对于林池,碍于林诺关系,左右为难。

        一边是正义感,一边是从小到大情谊,所幸与林池并未深交,相熟也谈不上。主观战胜客观,眼不见为净。不过心里总想着这个女孩子做事再破格点,那么便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林诺身边。

        那天,阴雨绵绵。

        这是入秋以来姗姗来迟的第一场秋雨,小雨淅淅沥沥,雨水沿着屋檐滚落地面滴答滴答的响,为这旷日干燥的大地清扫浮尘。

        教学楼附近有一池湖水,夏日的时候湖水里会盛开着荷花,已经暮秋初冬,荷花早已枯萎,就连残枝败叶已无迹可寻。

        顾一冒着雨,一路小跑的时候老远看到一人影伫立在湖边,他平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主,那日却鬼使神差地靠近湖边。

        雨水打落在湖水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下雨了,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

        林池站在雨中良久,这场雨太像江南的雨,一时忍不住就杵在湖边发了会呆。

        她闻声看着少年,稍稍怔了一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波微动,顾一看着她的眼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雨打树叶,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风雨一吹卷滚落入池中,漂浮在水面。

        她笑,这笑容亦如江南的水墨画,淡雅,冷清

        她说:“我知道啊。”

        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语调里反而有种欢愉。

        顾一讶异的觑她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向雨中撒腿狂奔。

        这孩子怕是被整傻,脑子坏掉了!

        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林池。这份不喜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的。

        多年以后,顾一三十多岁还是找不到媳妇,相亲无数,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

        作为他最好的兄弟,江词不免操碎了心,他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啊,实在不行我给你拉医院去,从病人到护士到医生,你随便挑,只要你看上的,我拉下老脸也给你说成,行不。”

        顾一支着额头,慵懒的语气里却难得的郑重:“我就想找个下雨了,知道往屋里躲的人。”

        江词一脚踹了过去:“太难了。”

        再次见到那个少年,是在宴厅。

        她何德何能。

        一个从不敢在外人面前暴露她身份的人,居然有一天正儿八经地领着她去见同事。

        并且以他女儿的名义。

        听起来就匪夷所思!

        为这,许竹青开仓放粮,赏了林池一套花衣裳。林池还需要表现出感恩戴德,最好给她磕三个响头。

        她心想,插三炷香也是可以的。

        花衣裳是张嫂带她去买的,背带裙搭配粉色毛衣,穿在身上跟个洋娃娃似的。

        林池对着镜子伫立良久。

        操,真他妈好看。

        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女的。

        张嫂结完账,拉着她走出商场,坐上了车,还在千叮咛万嘱咐,宴席上尽量少说话,不说话最好。

        她对李勇说:“附近有药店,停个车。”

        张嫂诧异:“你那里不舒服么。”

        她说:“看看有没有药,给我自个毒哑。”

        第一次进高档宴厅,林池连门都推不开。

        玻璃门,还带旋转的。幸好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眼疾手快地推开了门。

        林池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再一路指引下,走到了包间前。

        入门处是一组实木镂空的鱼福图屏风隔断,又俗又艳。里面似乎已经落座了不少人,隔着屏风能听到有人在说话,闹闹哄哄的。

        林池绕过屏风。

        屏风后是一圆实木餐桌,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在屏风的左手边是一中式桃胡木沙发,坐着七八个人。

        只一眼,林池就认出那个少年。

        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便被许竹青亲昵的挽上了胳膊。

        许竹青脸上堆着笑,笑容落在林池眼中,怎么看怎么像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的猛虎。笑的越温柔,越瘆人。

        “去哪儿玩了怎么才来。”语气温软的跟一滩死水似的。

        林池一脸纯真地看着她,眼神却在交流着:我去哪儿你心里没点数?

        许竹青边笑的瘆人,边拉着她往沙发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声,众人俱抬起头看了过来。

        唯独那个少年深陷沙发一隅,修长的双腿随意的搭在那儿,低着头,垂着眉,手指飞舞捣鼓着手中的游戏机。

        林池乖巧的站在许竹青身旁,左边一个江叔右边一个顾姨,都是叔和姨。介绍一圈,关注点渐渐淡化,许竹青才放开她的手,温笑着对她说:“先去旁边吃点水果。”

        林池长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被这个狠女人掐痛的手臂,估摸着起码有三、四块是被拧紫了。

        死老女人,下手真狠。

        得了空闲,林池再次重新打量那个少年。

        他今天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真的很衬肤色,没有戴帽子,五官在暖白色灯光下清晰可见,皮肤白皙光洁,浓黑的眉毛,眼睛细长,眉尾微微上挑,笑起来眼底还有一条细细的卧蚕。

        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林池目光循着少年的身影,挪不开眼。

        被凝视的人似有所察觉,倏然地转过头来,那双眸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幽深暗沉。

        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脸上一贯的冷漠与疏离。

        被当场捉住的窥视,让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少年没说什么,又垂下了眸继续玩起手中的游戏。

        整个宴席,林池都在忙着大快朵颐,那个带着壳子的大虫子真是鲜腴可口,那个比她脸还大的螃蟹,肉质鲜嫩。

        那个红油拌鸡深得她心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吃。

        期间,有位极其聪明绝顶的长辈,滔滔不绝说了很多话。一圈的人奉承不停,马屁吹的快给他吹上了天。

        林池嗦着手指头,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大螃蟹,她还想再来只腿。

        忽然,她听到那聪明绝顶的长辈说:“诺诺,你还记得叔叔么,小时候我可抱过你。”

        她只记得他姓陈,刚许竹青介绍的。

        不过这个诺诺……

        林池笃定他一定错把自己当成林诺,刚才许竹青拉着她挨个打招呼的时候只字未提名字,想来搞错也情有可原。

        她舔了舔唇,正准备解释一番,许竹青在桌子底下,无人看到的地方,狠狠地踢了一脚。

        她乖巧地说:“记得陈叔叔。”

        “哎,竹青,你家女儿的普通话可是不够标准的哦,没事的时候可待多加练习,不行找个老师补一补。”

        许竹青打哈哈:“她这口音啊,随他爸,时不时的冒出那么一两句家乡话。”

        “那挺新奇的,你们在家都用家乡话交流得啊。”

        “可不是,他爸啊说不能忘本,家乡话还是要会点的。”

        几人东拉西扯不咸不淡地又聊了几句。

        绝顶男生再次将目光投向林池,笑得眼角的皱纹叠了一层,又一层,和蔼地又询问几句,基本都是许竹青忙着抢答,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林池的性子,说不来讨好人的话,这些年可以用毫无教养来形容,对骂她会,要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同人聊天,几句话说完,估计就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说多错多,闭上嘴巴最合适。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只关注离她不远的少年。

        正挑着鱼,细嚼慢咽。

        她想,这个少年真的好喜欢吃鱼啊。

        她问小胖:吃鱼会让人变好看吗?

        小胖说:我只听说过吃鱼会让人变聪明。

        她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天天吃鱼,这样我就又聪明又漂亮。”

        小胖说:“要不你尝尝脑白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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