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喜欢我吗（1）
其实本不至于的。
如果是前排俩人看书，他大致扫了眼扭头就走，不会来这么一处。但是他对林池不同。
起因还是因为江词。
他一向对江词不顺眼，没有原因的，莫名其妙地。从踏进高二教室的第一步就不顺眼，总是想方设法地为难着他，顾一跟着他坐一起也没少遭殃，但是顾一英语好，他使不了什么坏，江词英语不好，但是就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两人眼神厮打，波涛暗涌，几乎是每天发生的事，他们俩是石头碰石头，火花没擦出，火苗倒是腾腾地往上涌。
记得那天他的课，顾一带了手机忘记关静音，倏然地一声短促地铃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寂静，每个人都肃静的东张西望。
林池心里忐忑。
她不敢头往后伸，一伸就太明显了，而前排有几人头频繁地闻声而望，都在心想谁的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在猴子精的课堂带手机。
猴子精原本捏着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着什么，闻声转了身来，眼睛扫射了一遍，问道：“谁带的手机交出来。”
顾一的人缘在班里尚可，就是有闻声的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做这种告发的事，于是全班人默不作声。
猴子精又问遍：“到底谁带的手机给我立马交出来。”
依旧无人出声。
猴子精走下讲台，径直走到顾一他们四人面前，。他甚至可以超前判断就是手机在四人手中。
顾一笑，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老师，你不会以为是我带了手机吧。”
“难道不是？”
“不是”顾一瞥了他一眼，转动着手中的中性笔，其实熟悉他的人很清楚，心虚地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转着笔。
几个翻滚，猴子精一把抓住他的笔，奋力地扔在地上。
顾一浅笑：“老师，我这笔可是国外进口的，摔坏你赔得起么。”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猴子精原本沉淀的眼眸里起了波澜，他连着顾一书桌上的书本一股脑地全扔在了地上，铿锵有力地说：“今天不上课，各组组长出来，还有班长学习委员都出来，每组两个人搜身。”
这声“搜身”让全班人怔忪了许久，这都什么年代了，上课还有搜身这个说法。
有些胆大的女生直接喊了句：“老师，你这是不尊重人。”
猴子精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女生，女生偃旗息鼓，不敢做声。
于是史无前例，西高的第一次搜身从这个班开始。
顾一的手机在第一时间交给了前排的林池，林池原本塞在上衣口袋里听到要搜身，她惊愕。猴子就站在她身旁，她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稍稍一动就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深呼吸，表面装着风平浪静，但是内心翻涌的厉害，就差跪地将手机交出了，但是为了保顾一一命，她视死如归。
从后往前搜，男生负责搜查男生，女生负责搜查女生，中间倒是真的搜到两个手机，猴子闻声扫了眼，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林池悄悄地将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从上衣的下摆伸进去塞到文胸里。那时候她17岁早已经发育成熟，那种隔着纱的吊带早已经裹不住，她已经开始穿文胸，隔着一层厚棉，她塞在中间倒是也不是那么明显。
这一瞬间的动作也仅仅过了几秒，猴子回头盯着林池的手，狐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把东西交出来。”
他用的是直叙语气。
林池故作淡定地说：“我肚子痒挠一挠也不行么？”
“不行，你给我站起来。”
林池站了起来，将双手耷拉两边，一副视死如归地表情。
“衣服里藏的什么东西？”
林池极其配合地将上衣俩口袋翻了出来，质问道：“有你想要的东西么？”
上衣口袋里仅有两颗大白兔奶糖，这是江词给的。
猴子盯着，眉毛紧紧地拧着，他说：“里面的衣服藏了什么？”
江词一直静静地看着，被这徒然的一句话气笑了，他说：“作为老师，你还要不要点脸了，她里面衣服有什么难不成还要脱给你看。”落地有声，全部同学纷纷讨伐声涌来。
“作为老师你这样真的是太没职业道德。”
“是老师也不能随便脱女生衣服吧。”
“我们要去教导办告发你。”
不满声此起彼伏。
“作为老师，搜学生身本就是不道德不尊重人的体现，每个人都应得到足够的尊严，哪怕是学生。”江词的话落地有声。
这场搜身在全班人的讨伐下，依旧进行着。反正事儿一出，查一半也是挨训，不查也是挨训，不如一鼓作气。
搜林池身的是刘绵绵，林池是不怕的，刘绵绵本想随便摸几个口袋便作罢，猴子不同意，要让她手伸进校服里再搜一遍，本是两个女生，摸了也没什么大事。
林池不乐意：“老师，虽然我对女生不排斥，但是被摸还是挺恶心的，你乐意看但是不代表我乐意被摸啊。”搜查衣服口袋本就是不尊重人，但是还深摸就好似在人面前宽衣解带，女生是有羞耻心的。
江词站在身后将校服外套脱掉，扯了扯里面的连帽卫衣：“老师，要不要我脱掉给你看，我里面没穿衣服。”
这场事故猴子精在顾一和江词身上没讨到半分好处，反而被停薪留职了几个月，也是今年才恢复上班的。
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找他们事。顾一和江词在他课上谨小慎微，抓到林池倒是出乎意料之举。
但却是让他极其舒坦的发泄口。
林池摸着鼻子下流出的血，愣了须臾。
厚重的书本是奔着额头而去，但是却砸在鼻子上，两股热乎乎地液体顺着鼻腔奔涌而出。
“猴子精卧槽你大爷。”与她隔着三个走道的少年蓦然起身一脚踢翻他旁边的书桌，桌子上的书本散落一地，一屋子人哗然。
这节课也就戛然而止，猴子又再次被教务办约谈。
江词站在林池面前，这是他们相隔三个月之后再次面对面。
林池坐在凳子上头昂着，两鼻孔里塞着棉花，嘴巴是刚擦拭过的依旧还有血痕。江词从医疗器械盘上拿出镊子夹着酒精棉球认真地擦拭着她嘴唇上的血迹，来来回回，轻轻擦拭，待棉球脏了又换个新的棉球继续擦拭。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白打你的。”
林池被书砸，头是蒙的，再加上出了不少血，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怎么来医疗室她都忘了。
她缓缓抬起眉眼，目视着眼前的人，两人好久没说过一句，她其实有偷偷打量过他的，几乎每一天都有。
他与三个月前似乎相同，又似乎不同。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她想了好久，缓缓地说：“江词，你能不跟黎茉玩么？”
林池被老师打惊动了校领导，林振国是在第二天来的学校，他横眉冷对看着林池，静默半响，咬牙切齿地说：“听说你爸去世了。”
林池骇。
于是以病假的名义被林振国拎回家休养几天，校领导一个劲的赔礼道歉，猴子的教学生涯也在此处画了句号。
林池其实没有一丁点值得高兴的。
按理说猴子是一个好老师，他有才学也有耐心，但是独独就是看不惯江词，看不惯他们。这事过了很多年，林池才懂，其实他看不惯的只是那些靠着祖上父辈享来人生的人。他愤恨世事不公，怀才不遇，出生决定命运，凭什么？
这个理林池至今也猜不透。
但是很多年后她想她或许是感谢命运的，感谢让她不远千里，在恰当的年龄认识恰当的人，虽说有苦有甜，但结局总是美好的。不是人人都有幸运能从情窦初开便遇见对的人。
这一眼便是一生。
林池和江词终究还是没了话。
两人再次回到陌生人一列，走廊遇见，也是擦身而过，只是林池不再刻意躲避，她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偷偷的人生。
鸣蝉又开始叫唤，夏天又来了。
这节是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烈日高高挂起，没有一个人想去上室外课的，都盼望着能有老师抢课就好了。
可惜没有！体育老师踩着欢悦的步伐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哀吼。
老师喜：“你们这么欢迎我啊，奖励你们一下，操场男生1000米，女生800小测试。”
众人怒，砸桌踢凳。
林池站在烈日下，没几分钟身上布满了一层汗。
她臭骂一句：“这该死的夏天什么时候才能走。”
大兄弟凌云嘴巴里叼着一直老冰棍，喜滋滋地说：“夏天多好啊，带劲，我就喜欢夏天大汗淋漓地感觉。”
大汗淋漓可不是么，身上一股子汗臭味，林池离他又远了两步，天天坐他身后没被熏死也算走运。
跑了800米，体育老师拍了拍手，解散，自由活动。总算没有丧心病狂到继续练跑步。
林池躲在树荫下嗦着老冰棍，大兄弟请的，味道还挺好吃的。冰冰甜甜没有过杂的口味。
她嗦了一口，看到缓步走来的人，没理。
顾一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手上拿着一把宫扇，不知从哪个女生手中抢来的，他呼呲呼呲地扇着风。
两人谁也不开第一句。
半盏，顾一沉不住了，他说：“大池，你至于么？”他很久没喊他大池了，就如她很久没喊他顾一一样。
他长叹口气，又说：“没你在的日子一点也不好玩。画室你也换老师，真服了你了。”
林池继续嗦老冰棍。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吃傻了吧你。”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我再傻也没敢跟老师说我老子去世了，你是真的什么都敢说啊，我服你了，真的服你了。”顾一将宫扇对着林池扇，一下接一下，风吹在脸上，卷起她厚重的刘海，刘海下，左眉上方一道凸显的伤疤迎风显露出来。
落在顾一眼中，沉了又沉，半盏，他默默吐出：“对不起。”
林池惊吓的差点拿不稳冰棍，她扭头看着顾一，孩子半年来身高又窜了几厘米，脸也又大了。
她白了他一眼说：“我又没怪你，我跟黎茉打架你帮她是应该的。”
顾一轻嗯了声，继续卖力地扇着风：“咱别气了好不好，你要气，你气江词，气黎茉，你别气我。”
林池扑哧笑出了声：“小一一，江词是跟你穿一条裤子的，黎茉又是你暗恋的女神，你觉得他俩在我能跟你玩的起来么。”
顾一不管不顾，不讲理：“反正你别气我，咱俩和好，还跟以前一样，快放暑假了要去画室，我找个好老师咱俩一起去，不带江词也不带黎茉。”
林池未置可否。
顾一觉得林池的不出声便是默认，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操场内的篮球打的火热，少年们不惧怕烈日当头，玩的不亦乐乎。顾一将手中的宫扇塞到林池手中说：“乖，自己扇，我去打篮球啦。”说完一溜烟地跑了，林池端详着手中的宫扇哭笑不得。
这场篮球因为顾一的加入打的异常的火热，江词一个传球，顾一配合的天衣无缝，不少女生烈日下如痴如醉地尖叫，让男生的荷尔蒙爆发。
打的越发激烈。
汪洋和凌云是与顾一和江词对着打的一组，分数紧追不放，打的难舍难分。
中场休息，出了太多汗需要补充水分，汪洋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对树荫下的林池喊道：“林池，给我去买两瓶水。”语气异常地亲昵。
林池也没觉得有什么，听到声音便屁颠屁颠地往小卖部外跑去，提了几瓶矿泉水过来。
汪洋从人群中喜出望外：“加冰不？”说着便接过两瓶矿泉水，冰冻的。
他笑着递给凌云一瓶，几个打球的男生起哄“哎哟”了声，汪洋害羞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我妹子，起啥哄了。”这个解释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林池蹙了蹙眉，没想反驳，对上顾一投过来的目光，她拿起剩下的一瓶矿泉水丢给他。
“给你。”
顾一喜逐颜开地接过，拧了瓶盖一口气干掉一半，剩下的递给坐在一旁的江词。
江词愣了愣，将剩余的水一口喝掉。
休息数分钟，下半场继续开始，林池没有那么女生疯狂，在烈日下观看，她又缩回了树荫下，拿着宫扇轻轻地摇曳。
顾一和林池关系和好，虽不如从前，但是有事没事也会闲聊几句，早上约着一起晨跑，林池已经习惯了住校时间，每天早上按时起床倒是再也没被罚过。
那天周六，他们放假休息，顾一神神秘秘地拿来两张票，美术展的，下午一点半开始，问林池去不去看。
想着也无事可做，便欣然同意。
顾一骑的是摩托车，他说：“我刚学会骑，你坐上来试试舒服不，到时候我好带黎茉兜风。”
林池的嘴角颤了颤，她可不想那么英年早逝。
她拒绝，顾一不肯。
他咬牙：“林池你他妈忸怩个什么劲啊，我当你是兄弟，你怕什么？”
“兄弟我怕死。”
顾一被气笑了，他说：“你放心我有专业的教练，技术杠杠的，你就安心坐着好了。”
林池再拒绝就显得自己没格局了，她接过安全头盔，一抬脚跨坐上后座。
“我不搂你腰啊，不然黎茉看见了给我另外只手抓烂怎么办。”那黎茉挖人的功夫是真厉害，她那双手长了个把月才长好，现在手背上还有三条浅浅地疤痕。
顾一噗嗤笑出声：“你放心，她在挖你，我肯定帮你，再怎么说兄弟如手足，媳妇如衣服，衣服可以丢，手足不能丢是不是。”
虽然这话很假，但是听着还是舒服。
林池一直想她为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顾一，而不肯原谅江词了，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她与顾一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暧昧夹杂，她喜欢与男生玩，是喜欢那种坦率直来直去地感觉，不喜欢女生的勾心斗角，不喜欢嘴上一套背地一套，就像刘绵绵。
刘绵绵利用她，无非是想从她的口中将黎茉的事全盘托出告诉顾一，从而让顾一缠着黎茉，顾一与宋延，明眼人还是会选择顾一。
学习、家庭哪一样都比宋延好。
可是林池很讨厌被利用，两人的关系现在不咸不淡，没有什么话可聊。
要说以前最好的朋友是顾一和江词，现在就是凌云和汪洋，她总是在男生堆里打转，讨厌与那些有小心思的女生交流。
比如林诺。
她与林诺始终亲近不来，林诺对她亦如。
高大文雅的画展林池看的是无趣极了，听说只有真正懂的艺术的人才欣赏的来，林池觉得她是废物欣赏不来。于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
画室在z城最大的美术馆内展出，此次共展示300多副美术作品，一幅幅美术画排满几个走廊，绕绕弯弯，很多人慕名而来，林池坐最里面一角落里无聊的数着人头。
蓦然间一对少男少女闯入她的视线，男生清瘦俊逸，他那双眼睛一如初见时，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清澈干净，眼尾微微上翘，勾人心魄。他上身穿着一件简单的纯棉白色衬衫，袖子翻转卷到手肘处，下身穿一件青灰色休闲裤。他身旁的女生墨色青丝披肩垂落，直达腰间，她穿着一件合体的蓝色连衣裙，男俊女俏，顿时吸引不少人的侧目。
林池是第一次见江词穿衬衫，像个大男孩一样，莫名地好看，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忽然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异惊，便匆匆别开。
江词像是看到她，又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在一个转弯处便转了身子，身影消失而过。
林池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在里面的顾一看到他们两人相伴身侧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承认她起了坏心思，没第一时间拉顾一走，更没第一时间告知，她等着他自己去撞破。
撞破这个大男孩的一厢情愿，就像她一样。
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是爱情最原始最纯粹的模样。它们与金钱无关，与仕途无关，与家庭、事业、成绩统统无关。
只是很单纯的，我喜欢你啊。
你喜不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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