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他们转身还没走出多久，就听到身后砰地一声枪响。街道上瞬间乱了起来，路人们一边尖叫，一边慌不择路地乱跑。
林青旸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林青玉音调都变了，对着有些发懵的堂哥拉下了脸，呵斥：
“快跑啊，会和军人干起来的能是好人吗？”
林青旸从刚才的状态里反应过来，反拉着林青玉向前疾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身边的路人也不见慌乱，他们才停了下来。
两人扶着墙根喘气。
“妹儿，还好吧？”林青旸靠近林青玉帮她拍着后背顺气。
林青玉好久没这么激烈的运动过，她大口的喘气，用点头表示自己还行。
好一会儿，她才恢复正常的呼吸。
“刚才那伙人是特务吧，竟然还敢开枪，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林青旸凑近她耳朵悄声说了句。
林青玉被吓得脸色发白，她轻抚加速跳动的心脏。枪声、特务，这个两个在以后已经很少会出现在老百姓的生活里了。
“二哥，我们尽快换了钱，然后把剩下的卖了赶紧回去吧。”林青玉怕生事端，稍稍缓过劲来就想快点回去。
他们误打误撞跑来的这条街道，和刚才火车站前的不同。这里的房子更偏向俄式风格，看着还更旧一些。街两边的三三层小楼除了圆顶，还都有延伸出来的半圆阳台。
想来是几十年前被苏国人侵占的时候盖的了。
这回两人运气好，没走多久就看到换钱的招牌。进门先看到一块牌牌，上头写了卢布和美元的汇率。
他们选择了用全部的卢布换成自己国家的钱。
80年代苏国还没有解体，卢布也还没有贬值。在这个时期，它比美元还更值钱一些。
林青旸进去之前还能说是淡定，可出来的时候他双手在胸前交叠，略微佝偻身子，眼神带着防备地往四周瞟。
“二哥，你这不提醒别人来看你吗，放轻松。没事的，走去刚才那大姐说的广场去。”最后一些了，他们也不打算加价，尽快卖光就得了。林青玉彻底从刚才的枪声中恢复冷静。
去自由贸易广场的沿途，他们一连经过几家供销社。粗粗打眼往里头瞧，东西算不上多。
“难怪这么多人来这儿摆摊。”林青旸感叹了句。
林青玉只扫了眼就收回目光，专心地按着刚才大娘说的认路。她漫不经心地道，“主要还是因为隔壁现在手工业凋零，有需求的是他们。这个小镇人又不多。”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大块空地，和后世那种广场根本不是一回事儿。甚至这儿的地都没浇水泥，估计是下过雨，泥地还有些湿。
摆摊的人不少，但人高马大，皮肤白皙，鼻梁挺拔的苏国人更多。比起人家早有准备支个小桌什么的，他俩就只剩下五个用空的胶丝袋。
林青玉把袋子全铺在地上，正中间摆了衣服袜子。兄妹俩还是像在火车上叫卖一样配合默契。
这儿没沿途那种时间有限的紧张刺激环境，人家还能货比三家，出货速度自然就慢了。
突然前方一阵喧闹，林青玉探头去看。来了一列背着枪的军人，他们从头开始检查。
感觉到堂哥顿时紧张起来，她捏了捏堂哥的手。不敢交头接耳，只能用气声道，“没事儿，咱们就是摆个摊，放松。”
检查到他们的时候，翻了地上的文化衫，又问了详细的家庭住址。
最后那个小圆脸士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走之前竟然还多说了句，“快回家去吧。”
因为他这句话，林青玉又重新紧张起来。两人都决定速战速决，把剩下的这些直接处理掉。
当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苏国老头走到他们摊前，林青玉在一次用了肢体语言，表示你都带走，大大滴便宜，给你打包价。
本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三人拉扯了好久，最后他却转身走了。
中午的人本来就少，一时之间摊子前空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下午一点钟了，林青玉都想这些留着回去算了。她正要和林青旸商量，刚才那个苏国老头又回来了。
这回他脸上的笑更和善了，叽哩哇啦的说着俄语。林青玉再次磕磕绊绊地说出价格，这回终于成了！
挥别了苏国老头后，兄妹相视一笑。他们没浪费胶丝袋，把沾了泥的去后面的小饭馆里要了水冲洗干净。
一阵冷风吹来，小饭馆里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咕咕。”之前没顾上吃饭，这儿才觉得饿了。林青旸一拍脑袋，然后对着林青玉道，“饿了吧，你进去吃点东西。我不饿，正好这会有时间，我看看这儿的风景。”
林青玉拧起两道秀眉，“你怎么能不饿，我们一块儿吃点。”她本来就打算进去炒两盘菜，都多少天没吃大米饭了，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要留口水。
林青旸还要再推辞，林青玉急了。拽着堂哥就进了身后的小饭馆。他们才赚了这么多钱！
踏进店里，这个点客人还不少，苏国人和自己人都有。他们还没找到座位，就有服务员热情地来招呼他们带去空桌子：
“两位吃点啥，咱家炒菜，面条子，饺子，大饼都有，这是菜单。您二位看看……卢布也能付哈。”
林青玉闻着从后厨人家桌上的炒菜的香味儿，忍着嘴里不自觉分泌的唾液，看了一圈，然后指着菜单道：
“蘑菇肉片，猪肉炖粉条，还要个鸡蛋汤，最后再上一盆米饭！用卢布付。”
林青旸算了下价钱得三十多，他急了，他拽了下妹妹的胳膊，一脸焦急：
“怎么能吃这么多，我不饿……”
话没说完，他肚子就咕咕两声，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行了，就这些。谢谢。”林青玉点了钱给服务员。
“好勒，稍等哈。”
林青玉看着林青旸一脸的心疼，就知道堂哥这样究根结底还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他根本没有花钱的意识。
“妹儿，你真不该花这钱。馒头还剩几个，我比你身体好，吃馒头就行。这里这么贵，就是杀猪的。还能用卢布，可不就是在……”林青旸语重心长。
林青玉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堂哥是这样，家里每一个估计都是这样。
她吸吸鼻子，小声地道：
“二哥，我们这趟赚得不少。除了阿爷的手术费，剩下的估摸着还能承包个渔场。二哥，钱不是省出来的。能花，才能赚。
再说了，你是没看到自己的脸色多难看。吃吧，别说什么吃馒头了。那都多少天了，就是没坏也硬的像石头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别出来一趟，反倒把胃搞坏了。
咱们一会吃饱了，抓紧时间去那天他们说的免税商店转转。我…我听人说过，那里头都是卖国外商品的。反正都要从京都回去，别走空趟，咱们去买一些然后带回京都卖。不说别的，饭钱车费总是能赚回来的！”
问了服务员才知道原来免税商店就在这条街上，他们吃了饭就顺着服务员指的路赶了过去。免税商店开在一家三层小楼里，门牌上写着“免税商品供应站”。
走进店内，除了售货员之外空无一人。
虽然兄妹两个看着邋里邋遢的，但售货员还是和和气气地给他们介绍。
烟酒、化妆品、巧克力、电子表还有这个年代最流行的八大件，冰箱彩电洗衣机等等国外进口商品，都被琳琅满目地陈列在柜台里。
大件压根不考虑，林青玉在转了几圈后决定只拿电子表。
这是因为记忆里小鱼有个沪市室友，有次开学她带了块据说是在友谊商店，花了八十块买来的电子表。那块电子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学校的热门话题。
但在这里，苏国进口的电子表一块都要不了十块钱。
在售货员略有些惊讶的目光下，两人从不同的口袋里掏钱，买了一袋子电子表，又给宝宝们买了奶粉和巧克力。
回程的火车照样很挤，并且再没有来时的好氛围。所有人都沉着脸，彼此之间都是相互防备的姿态。
火车启动了。
“妹儿，咱俩轮流睡，你先睡，我看着。”林青旸看着不住打哈欠的妹妹说。
林青玉没有强撑，她靠着椅背头一歪就闭上了眼。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车厢里灯光暗淡，很安静。她看到二哥手肘顶在餐桌上，双手托脸，伸出两根手指在脸上往下拉着。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然后拍了拍二哥的肩膀。
“哥，你睡吧。我看着。”
林青旸松手转头看妹妹，“我还顶得住，以前台风天在渔场也得彻夜盯着。”
“这还得坐几天呢，你快睡吧。咱们是一车厢，靠近乘务员的休息室。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林青玉瞅着前面那个小办公室就格外有安全感。
在车上的几天兄妹俩都是这样轮流睡的。
终于，广播响了：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京都站，请所有旅客看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重新踩在京都的土地上二人皆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哥，我们得去洗澡！快半个月了，我都馊了几轮了！”
没了压力，心情放松了。林青玉自己闻自己都得捂着鼻子。
不远处的徐榛年，卡其风衣、黑西裤。这样穿着的他和月台上其他扛着大包小包，穿着旧式夹袄的人是那么不同，又那么显目。
徐枫年的火车才发车，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目光瞟到一个身形有些熟悉的陌生女孩。
在他眼里，那女孩虽长得还行但邋遢得不得了。她身上土气的酱色棉袄沾了不少灰尘，长发凌乱地在头顶扎成个啾，一双凤眼虽亮但眼皮浮肿，眼下青黑。他就没见过哪个漂亮姑娘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然而，当他看了眼她下车的火车上贴的“京都—二连”，心下了然。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这身形熟悉？
在徐榛年打量林青玉的时候，林青玉也注意到了他。
毕竟就他那个长相，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只是她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和洗澡比起来，帅哥也得靠边站。
两人擦肩而过。
拿着离家前找村长叔爷开的介绍信，他们在车站附近随便挑了家招待所。
房间里除了两张床之外基本也没什么大的家具了。但是林青玉一点都不嫌弃，她迫不及待地拿了衣服去公共浴室。
狠狠洗了个澡后，饭也顾不上吃，两人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们原来打算卖完了电子表再回去的。可一大早两人都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舒服。桐礁村里没有电话，怕家里出了事，兄妹俩直奔火车站，可最早的火车也要下午。
买了票后，林青玉带着二哥来到了大学城附近。能卖多少卖多少，大不了带回去。
“电子表，进口电子表便宜卖咯！一块45，两块85，三块120！”
叫卖声吸引了些学生过去。
“诗婷，你看！”三个女学生围在她们摊前。
被叫做诗婷的女孩，拿起一块仔细端详，半晌后，“确实是进口的。”
“便宜点呗大哥。”她们冲着林青旸道。
林青旸被她们眼神看得耳根都要红了，林青玉叹口气：看来二哥还得锻炼。
她上前拍了拍二哥，笑容满面地道，“我这本来就卖的便宜，再少就没得赚了。这位同学你自己也带着电子表，肯定知道商店里卖的不便宜。”
诗婷朝着同伴点了点头。
最后80块卖了两块出去。
由这俩女学生开了头后，陆陆续续又卖出不少。人家也不傻，都是几个同学拼着一起买的。到中午的时候，袋子里还剩下20来块，他们就决定收摊了。
大老远来京都一趟，他们想着多少给家里带些东西回去。
就在他们百货大楼里挑礼物的时候，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林家正因为送饭时发现阿爷昏迷不醒而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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