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骨骷颙

骷颙之乱第四天，封印骷颙之日。

        其时，枭一众已经将骷颙逼迫至西艮山以北的碎金流碛。碎金流碛是绝无人烟的大沙漠，是封印骷颙的绝佳之地。而甘糜城、甘糜村、敦兰城的民众，已经暂时撤离出城和村子。以骷颙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再无平民百姓，八处方位全有巫觋建立结界，形成“人踪灭”大结界。这个结界挡不住骷颙，却能挡住所有生物，包括低阶的巫觋。毕竟结界内就是封印骷颙的战场，骷颙巫压之强非一般人能承受，参战的人不知能否活着出来，没有一定实力的只会送死。

        骷颙一定是不断往碎金流碛以南行动。苍梧计划了两种战法，其最大区别在于封印地点的不同。第一种为首选，顺着骷颙的行动，在骷颙南下之路一路攻击，尽力消耗，并在马蹄湖布下封印大阵，与马蹄湖下的令丘谷祭坛相呼应，一举封印骷颙；第二种，将骷颙彻底限制在碎金流碛，利用碎金流碛的流沙地形，集结各家力量和阵法，将骷颙封印在沙漠之下。

        黎明时分，一身紫檀色山水八卦纹巫袍，戴着黑色龟壳八卦纹的面具，苍梧背上一个黑纹大卷轴，正在三阳阁下眺望着碎金流碛上的骷颙，整装出发。此刻的骷颙，正沉睡着。

        陇州方相寺执事胥敏走到苍梧身边，汇报道，“大人，各家巫觋已经准备就绪，嬴覆率嬴家七十二巫贤已经抵达碎金流碛，准备第一轮进攻。”

        “很好。北堂家有回应了吗？是否派人过来？”

        “还没回应。”

        “哼！罢！”苍梧沉吟一下，“传音给各个巫族，用战法二！”

        “好！”

        命令一出，各家巫觋从各个驻点迅速赶往碎金流碛。而驻扎在碎金流碛的嬴家，马上开始进攻。嬴家七十二巫全戴上兽形面具，如同群狼扑虎一般，迅速散于骷颙的四方八周，对其形成包围圈。再共同施术，使出嬴家独有的阵法“困兽斗”。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妖兽的止步阵法，可以极大地限制骷颙的行动。

        阵法一现，骷颙惊醒，仰天长啸，风沙顿起。只见嬴覆禹步当空，戴上一张黑底红纹虎兽面具，咬破三指，三指带血往前一指，凭空生出一柄血色长矛，并有一只红色翼虎在长矛之上；嬴覆双手紧握长矛，大喝一声，“穷奇三，血战沙场！”然后势大力沉地刺向骷颙胸中！一刺进去，血矛马上化成鲜血，瞬间包裹住骷颙，骷颙发出惨叫，看起来相当难受。嬴覆再喝，“穷奇三，虎王狂焰！”口中吐出巨大的火球，红色翼虎置身火球当中；火球在骷颙胸前爆炸，火焰顺着鲜血迅速弥漫骷颙全身。骷颙哀嚎，仿佛一时受到重创。

        各巫族也纷纷赶到，对骷颙展开猛烈的攻击。他们攻击骷颙所在的地面，让整个沙地下榻；四个南宫家的巫觋禹步飞天，在骷颙头上呈方形阵列，共同施法，使出“两仪·火鼎诀”。只见他们四人之间蓦地出现一只冒着熊熊烈焰的巨鼎；他们再齐喝一声，巨鼎重重地压在骷颙身上，整个骷颙和地面瞬间陷落！易家巫觋再马上使出“两仪·沙葬诀”，骷颙处出现大漩涡，骷颙不但陷落，黄沙渐渐将其淹没！

        这时，苍梧、枭、东陵壹、凤夷君四巫纷纷赶到。苍梧见状，决定先使出“龟甲界”，然后再使出某种“永生”封印阵法。封印阵法有两种，第一种是暂时的封印、延缓、当下即终结生命，如“困兽斗”、“龟甲界”等，此类封印阵法叫“死印”；第二种叫“永生印”，如同之前封印骷颙的阵法，不致死，只要没有外力影响或人为解封，就能实现永恒封印。

        初战骷颙，陆载的“三奇将军阵”中“人将军”的“处死”对骷颙无效。后经胥敏等巫查证，骷颙属于初代上古凶兽，也即在巫祖盘古开天辟地之际，与天地日月山海共生之兽，更是碎金流碛的创始神兽。此类神兽有不死之身，“死印”对其根本毫无作用。因此，封印骷颙，必须用“永生印”，或者将其化灵，封印于巫觋体内，转化成巫觋的力量，如同阆鸣之勾陈、嬴覆之穷奇。这化灵封印，且不论难度更大，还涉及宿主自身巫力、气息是否与神兽契合，而且还会造成巫界各派各族实力的失衡，容易引发矛盾和争斗。

        枭看着苍梧身后背着的大卷轴，知道这个卷轴就是苍梧这几日准备的封印阵法。听闻要与北堂家的蛇巫一起施法，然而北堂家却迟迟不回应。莫非苍梧大人要自己施展？

        “枭，掩护我！”苍梧喊道。

        “是，大人！”

        “哈哈，还掩护傻？”一些巫觋大笑道，“由我们各族两仪以上的巫觋出手，现在已经封印死骷颙了，不用劳烦山主大人与几位……”

        可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猛烈震动起来！还未及众巫反应，骷颙已冲破黄沙，直指长空！它转身面对众巫，似作轻蔑之态，巨翼猛扑，扇出滚滚大沙暴！这沙暴可不比寻常，狂暴的沙子聚成一股股绳索状，乘飓风之势，如尖锥一般刺进巫觋的身体！更离奇的是，当巫觋们被穿肠破肚，鲜血迸出的一瞬间，黄沙马上封住伤口，并迅速包裹全身！巫觋们多死于窒息，而非刺伤！

        就这一下子，形势急速直落！这骷颙可是有遮天蔽日之躯，更有创世灭世之力，巫觋们在它面前犹如蝼蚁，简单几下招数岂能制服骷颙？

        枭使出“风刃”，抵挡住骷颙的沙暴，同时掩护苍梧。苍梧先是一番疾走，及至骷颙面前时喊出“两仪，木龙诀！”紧接着一条巨大的木龙从地底窜出，苍梧纵身一跃，跃至木龙上，以蜿蜒盘旋之势，直冲向骷颙。骷颙岂能惧之，长爪扑向木龙。待接近交锋之际，苍梧再结印使出“四象·枝繁叶茂”，木龙全身长出许多藤枝，如长蛇一般迅速缠卷住骷颙。

        与此同时，凤夷君也疾走至另一边，接近后禹步飞天，向骷颙抛出一条红绫。这红绫之鲜艳，在阳光下宛如一到鲜血泼洒过去。凤夷君飞快结印，再一手抓住红绫，巫力一运转，整条红绫突变得巨大如遮天之布，一下子遮住了日光，翩翩落至骷颙身边，凤夷君再一指，一道红绫化成十几道红绫，一下子绑住骷颙全身。一边是木藤和红绫，一边是骷颙，双方旋即进入相持角力阶段！

        东陵壹见状，马上率东陵家在四方盘坐，布下“八卦兑泽阵”，并不断念动咒语“江湖养物，天降雨泽。泽润万物，恩惠兆民。居上爱下，悦而忻忻。利有攸往，无不亨贞。”

        这“八卦兑泽阵”是八卦阶中基本阵法之一，也是最实用的加持阵法。阵法可给对象巫觋加持巫力，比巫觋直接加持十倍的效果。于是，各家巫觋见罢，也马上在东陵家外围盘坐，跟着念咒语。枭、嬴覆则率众轮番攻击骷颙。骷颙两翼和身边被缚，只能不断挣扎，不断张开巨口，聚集灵力，朝天发出灵力弹。其时，天空爆炸声隆隆，各巫的法术更是一波接着一波，令人眼花缭乱，场面好不激烈。

        看起来，是巫觋一方占优势，其实不然。尽管骷颙的招数相对单一，巫觋的巫术繁复丰富，且变化多端，但骷颙的巫力实在过于强大，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在八卦阶甚至四象五层以下的巫觋，恐怕承受不了骷颙的巫压。就算能承受者，也会存在一个时长的问题。

        因此，此时的甘糜村，成为救死扶伤以及后备力量集结的大本营。不断有伤员和力竭之巫运至这里，然后新的生力军上战场，可谓前赴后继。

        这也是第二种战法的风险：集所有力量于一处，成王败寇。

        激战两个时辰后，苍梧觉察到骷颙的衰竭，马上咬破大拇指，在面具的额头至眉毛，再至眼鼻之间，深深地画了一个长方形，念道，“天道左旋，地道右旋。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六卦龟甲界，立！”

        念毕，方形所至的六块龟壳闪闪发光，分别闪耀着“乾”、“兑”、“离”、“震”、“巽”、“坎”六字；骷颙四周旋即建起六道透着玄黑色的光柱。夜空也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瞬间落下倾盆大雨，雨水密集如幕，在骷颙周围绕成一圈，与六道光柱连结起来，形成一道通天结界！空中破出一处光，一只体积巨大、散发黑色烟雾的龟壳灵体缓缓出现。相对于初战的四卦龟壳，现在的六卦龟壳更为强大，几乎可称得上巫界最强大的致死封印！只见它一下子重重压下来，一下子压住了骷颙，并将骷颙直接压至沙漠之中，不见出头！

        苍梧持续发力一个时辰后，长呼一口气，大喊道，“所有人，巫力加持，掩护我！”

        “是！”

        令毕，苍梧解除结印，脱下卷轴，正欲打开时，皱起了眉头。

        他一掌轻轻按在沙子上，感觉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在生长着；又贴脸于地面去听，慢慢地瞠目结舌。

        是骨头生长的声音！

        这时，每个人耳边响起易难的声音：

        “各位大人，请多加小心！古籍有言，这骷颙还有第二状态，古巫唤为白骨骷颙，书上说是骷颙体内白骨无限生长，可在瞬间包裹住身体抵挡攻击！”

        那就是还不行！他还是低估了上古大凶！

        苍梧马上再结手印，并对着嬴覆喝道，“嬴覆大人，有劳请出贰负之尸！”

        话音一落，地面再次猛烈震动，骷颙再次冲出来！正如易难所说，骷颙的头颅和腹腔已经被厚厚的白骨包裹，只露出一双血红之瞳。嬴覆马上飞快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夫制御万灵，通真达道，无不由禁摄五行之精，吐纳元气，握览文节，关启机源，取舍在己，存乎指掌，以统天地。逮乎昆虫毒虿，微蔑蠕喘，禽鱼鸟兽，鳞甲羽毛，有形无形，群精异类，莫不调伏，从吾禁舍者矣！贰负之尸何在，急急现身！”

        他咬了一口手指，鲜血一滴，咒语一落，手印一合，通灵出贰负之尸。其巨大如山麓、双目紧闭、头顶着蛇头面具、有着分叉长舌、全身黑色蛇鳞、背负着八条大蛇、腹内有獠牙黑洞。嬴覆怒指骷颙，八蛇尽出，紧紧缚住骷颙的双翼。然后再使其中的紫色万蛇，聚集灵力于半空，准备对着骷颙发出灵力弹。这边骷颙见状，也马上张口聚力。两弹相碰，其威力必定巨大，恐怕殃及池鱼。众巫纷纷后退数步，拉大包围圈。正移动之际，两弹猝不及防地发出、相撞，其威力一瞬间夷平整个碎金流碛的沙丘。冲击之下，所有阵法也一下子被毁，一阵浓浊的沙尘遍布整个战场，且哀嚎四起，听起来十分凄惨。

        待沙尘褪去时，惊人的一幕出现在众巫面前。

        在这顷刻之间，骷颙整个身体，长满瘆白的、锋利的骨刺和骨刃，刺穿了八蛇的身体，同时还有许多巫觋死于其下。有的身体被刺成马蜂窝，有的吊挂在白骨上，有的先从脑袋被刺入，然后直刺穿至裆部，死状相当触目惊心。

        正是惊愕之际，苍梧喊道“大家小心”，马上禹步飞天！地面蓦地生出无数骨刺，且还追着人不断生长生高。反应快及实力强的巫觋，只能越飞越高，或者用巫术毁之。而反应不及者，全死于骨刺之下！

        苍梧望着这长满惨白骨刺的大沙漠，这才真正体会到“白骨骷颙”作为“沙漠之主”的威力！

        这时，骷颙仰天嚎叫，急扇巨翼，向西艮山之南飞去！

        朝着它飞行的方向，举目可见的，正是西陇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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