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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礁石与浪


跟着靖楚党去到村子里的,可不止是祸娘三人。

        二善也跟着金生水,去到了另外一个村子——湄村。

        湄村近河,阳光照得河水波光粼粼。河滩上铺满了簸箕,簸箕上晒满了鱼干。

        还有一大批男人,裸着赤黑的上身,整齐划一地在练习着搏击。

        金生水指着眼前这条河,问道,“看到这条河,你想到了什么?”

        二善回答道,“我想到了蜀山的长鸣湖。”

        金生水笑道,“长鸣湖漂亮,还是这条蓬峘河漂亮?”

        二善想了想,“长鸣湖吧。”

        “我看到这条河,我会想到,几年前的水患。”

        “水患?”

        “嗯,夏季大雨,河水泛滥,将河边的村全都淹了。现在湄村的村民,全是靖楚党的人,是因为原来的村民都死了。一大部分是被淹死的,幸好方相寺的巫觋出来救灾,否则三桃这一片都会被淹没。可惜,巫政分开,方相寺不是都护府,巫觋连日请命也于事无补,都护府不肯开仓赈灾,结果剩下那些村民熬不住,又被活活饿死了。湄村成了死村。”

        “朝廷怎么不管管呢?阆叔······大国师阆鸣怎么不管管呢?”

        “节度使拥有军区一切军政大权,且当时民怨四起,朝廷不会引火上身。至于阆鸣,哼,在我这个巫觋看来,他才是最大的恶巫,因为他彻彻底底成为了朝廷的狗腿子。他不会背着朝廷去干这些事的。”

        金生水看着二善,冷冷道,“你看,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你看见这条河,你想到了长鸣湖,我想到了水患;面对天灾人祸,你首先依赖于当权者解决,而不是自主自强。陆二善,你适合做太平盛世下的良民,你不太适合做靖楚党呢。”

        二善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地说道,“不,我就是要加入靖楚党。”

        “······你跟我来吧。”

        金生水带着二善来到那班男人面前,命令大家停下来。

        几十号人迅速排好队列。他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二善,尤其是二善那怪异的短发。

        “各位兄弟,没看过这么奇怪的头发吧?”金生水指着二善的头发大笑道,“她还是一个姑娘家!”

        众人先是惊奇,后不禁大笑起来。

        “她还说,她想加入我们靖楚党,一起去把无心杀了!”

        众人又笑了,二善忙解释道,“不,我不想杀无心,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想帮别人,我只想更好地对付恶人。”

        听到此话,众人更是捧腹大笑,奚落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杀了他们,你还想怎么对付恶人?劝教他们?”

        “你还真是一个女孩子吗?这头发剪的,能进屋见人吗?”

        “加入我们也可以啊,进来给我们放放火,我们可能更好地砍人了!”

        “可是就这样看她那身材,不知道好不好呢。”

        “她衣服穿得多,脱下来,摸几把就好看了!”

        “哎哟,你好这一口呀?你看她跟我们可是差不多黑嘛!”

        “黑怕啥?你晚上干那事你管人家黑白!”

        这些话说得二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反驳。

        “你看到没有,他们才是恶人。”金生水道,“连同高当家原来都是恶人。”

        “高,高大哥怎么是恶人?!”二善惊道。

        “高锟原来是庆州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匪,除了为人正直,一身全是匪里匪气。西蜀靖楚党大部分人,原来都是高锟的底下人。他们横竖都是要与官兵作对,所以索性投了靖楚党。而我,是被越州靖楚党派来协助高锟的。”

        “可是高大哥不是做了很多好事吗?你们不是救了许多民女吗?”

        “你可知道,我们救下你们那一批民女时,有些姑娘还埋怨我们的。说我们挡了她们的财路,真是谋财害命的大恶人。也对,我们挡了人家财路,要她们回去继续干活挨饿,我们还杀了人,我们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我们不是大恶人是什么?”

        “这,这不一样。面对着不义,很多人都会选择默不作声的······”

        “怎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人。你真以为靖楚党的人,全都是为了天下兴亡而孤愤心生杀人意?不是的,谁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喂,你们!”金生水喊道,“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高当家,为什么要加入靖楚党?”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道:

        “哈哈靖楚党!我跟大家说个笑话,这哥们跟了高大哥两年,刚才才第一次听到靖楚党三个字!”

        “加入靖楚党,不就是跟着高大哥,跟官府对着干呗。反正都是烂命一条,你不干是死,干可能也是死,但也可能活下来,抢到大房子住呢!”

        “死怕什么!老子不怕死,老子就是听不惯看不起那些东家对老子呼来喝去的,老子若是不给他们整点麻烦,老子死都不瞑目!”

        “她娘的,老子一天好不容易打一石鱼,他官府要收掉我八斗?凭什么!老子天天咸鱼白粥,一条咸鱼还得吃一个月;隔壁家的女儿做了大户人家的丫鬟捡一些剩菜剩饭回来,她娘的,剩饭够一家人吃三天饱饱的,剩菜都有两条大鱼!凭什么!老子光说这些凭什么都能说一整天,就凭这些凭什么,老子就要跟着高大哥干,问他娘一句凭什么!”

        “你听到了吧?”金生水道,“这些人可不是那些‘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良民贱民,他们就是活脱脱的恶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心中都带有一股怨念一股戾气,正是因为这股怨念这股戾气,才能让他们不怕死地去斗争。这班人,就算他们不加入靖楚党,他们也会成为罪犯,他们也会成为山贼海贼。陆二善,你心中有怨念吗?恐怕你连执念都没有吧?你说出来,你说出来呀!”

        听到“执念”二字,二善不禁想起陆载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世间执念皆成咒。

        她还想起了陆载每逢为人“治病”回来,那满脸痛苦的表情。就好像“病人”经历过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了一般。

        “太轻巧了,太轻巧了!”陆载时常道,“能够用话说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太轻巧了!”

        是啊,一切都太轻巧了。二善能说什么呢,能说出什么怨念什么戾气出来呢,她一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都会心如刀绞,她如何能轻巧地说出来呢?

        金生水似乎并不在意二善的思索,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陆二善啊,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不如晚点再来投我们靖楚党吧。就像我们大当家说的,现在还算是太平盛世,民愤未至极点,愚民贱民还占大多数,真正翻天覆地的时机还没到。所以现在我们要召集一些亡命之徒,来推动这个时机。你若真要投靖楚党,那就晚点再来吧,可能那时候时机已经成熟······”

        “你们如此心思,怎么算是靖楚党呢?”二善忽然说了一句。

        金生水听后一愣。这句话,之于他而言,相当熟悉。

        “我不要加入他们。我要加入的,是真正的靖楚党。”

        “我问过高大哥了。荡靖天下,楚辱而生,才是靖楚党的宗旨,不是吗?”

        “荡涤天下的戾气,忍受着痛苦屈辱活下去。我是这样理解的,对吗?”

        “作为一介平民,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世间的戾气。我有痛苦,我有屈辱,但我还想有意义地活下去。所以,我才觉得我是真真切切想加入靖楚党的。我也相信我能够,能够在靖楚党有立足之地。”

        “我想去改变他们,化解掉他们心上的怨念和戾气。我会让他们成为真正的靖楚党人。我化解他们的,他们化解其他人的,其他人化解其他人的,靖楚党就会慢慢壮大起来,就会实现自己的宗旨,不是吗?”

        “夺人性命,夺取天下,在这宗旨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不是吗?”

        这接连几番话,已经让金生水大为错愕,甚至震惊。

        因为这些话,靖楚党大当家统统说过!

        金生水看着二善那炽热而平静的目光,心生惊叹。

        这女子已少了一点倔强,多了一点达观。她究竟经历过了什么?

        “哈哈哈哈,哎呀真的是!”金生水大笑起来,“没想到这些话竟然从一个姑娘家口中说出!二善啊二善,你可知道,世间不存在纯粹的公义,凡是无私皆带有自私之心。现在我只问你一句,抛开所有这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你的私心可真想加入靖楚党?”

        二善怔了一下,后毅然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话已至此,你还是主意已决,那我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你。”金生水欣然笑了笑,拍了拍二善的肩膀,“陆二善,欢迎你加入靖楚党。”

        ……

        谷雨之后,满常已经先行离开蜀山,秘密前往西域,谋划诸事。算无心在内,原西蜀五虎只剩下三虎,无心已无将可用。此次西征事关重大,无心自然不容有失,三虎率军,驻兵尽出,并按赤崖先锋,无心中军,雷坤山备后的安排来整备军需。至于留守蜀山的人选,拟定是新晋的青年将军文琼。按计划,无心留给文琼的,仅仅是一块西蜀军白虎虎符,以及一千重步兵,一千轻步兵,五百铁弩,或许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此乃大海中一处礁浪。

        ……

        玉鞍争道三千骑,金钗满目五万市。经历诸事,风月街繁华依旧。只要你有钱,管你是男人女人,好人坏人,富人穷人,都可以在风月街烟酒赌嫖,醉生梦死。当一切人情世故,律法道德都变得不公平的时候,金钱反而是待人最公平的。

        街上最远近驰名的两大娼寮,祸水轩和烟雨楼,不知不觉便换了东家。新东家祸娘依然是坐镇祸水轩,而翎君则成为了烟雨楼新的“老鸨”。

        只不过,翎君的名气远远不如祸娘的名气大,烟雨楼一众倌人自然不服。

        不服有三:其一,翎君的年龄,与大部分倌人相当,做过的男人却不多,如此资历,何能统领百倌?其二,女人身材便是德,翎君面容虽是姣好,然身材矮小,胸平臀憋,让她当老鸨,这不是砸招牌是什么?其三,翎君也算是一名倌人,好歹也是一片银叶,可老主顾甚少,更不指望有大户点她的名了。如此女子,放在别的娼寮能不能当上红倌还成疑呢,现在还要管着大家?何以服众!

        翎君初到烟雨楼主持数日,碍于祸娘的面子,众倌人不敢发难。可看着翎君每晚都清闲得很,几个客人多的金花红倌越发看不过眼。

        该来的总会来。一天晚上,翎君要筹备一桌花酒,正从厨房打点妥当后走出来,却被七八个倌人拦在了后院。

        她们气赳赳地围着翎君,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翎君早有预感,也是云淡风轻地笑道,“几位姐妹,有什么事吗?”

        “姐妹?”为首的倌人红珊瑚身高腿长,俯视着翎君,冷笑道,“你若是我们的姐妹,那我们出去岂不是得笑死人?不认识的还以为我生了一个杂种女儿呢!”

        说罢,倌人们都讥笑起来。

        “那真是你多虑了珊瑚。”翎君面不改色道,“若你和我出去,我必定是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头。男人们也是先跟我打招呼。当然了,若你真想生一个像我这样子的女儿,那又不一样了。”

        “哼,好一张伶俐的小嘴。”红珊瑚一脸嫌弃地打量了一下翎君,“我若是真有女儿长得像你这般,我会给一把刀她,让她自杀的。”

        翎君看了看月色,便没好气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白天找我。现在那桌花酒,客人都快到了,你们就不能去准备准备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红珊瑚趾高气扬道,“只要你离开烟雨楼,滚回祸水轩告诉祸娘姐,说烟雨楼由我来管,我现在便带着我的姐妹们去伺候那班大老爷们,怎样?”

        “呵呵,你的姐妹们。”翎君冷笑道,“所以,你们现在是罢工的意思吗?”

        “对啊,你这小平胸能管得了我们吗?”

        “是啊,我可管不了你们。我得先管好顾客。”翎君朝着厨房喊道,“吴妈!你现在去祸水轩,说我翎君找八位倌人来陪花酒!”

        “欸好好。”

        吴妈走出厨房,正欲走出后院,却被红珊瑚喝住,“吴妈,不准去!这烟雨楼我是头牌,得听我的!”

        “吴妈,”翎君也不甘示弱,“谁找你来的,谁发工钱给你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吴妈当然清楚。她瞪了红珊瑚一眼,便走出了后院。

        红珊瑚咬牙切齿道,“小平胸,你不就是借了祸娘姐的光,才能过来管我们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这个烟雨楼,你算得上老几啊!现在正是生意最旺的时候,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祸水轩那些红花叫来撑场子?还名列祸水五姝呢,我怕呸!姐妹们,今晚咱们就不干了,看这个不招客的小平胸自己怎么玩得转!”

        身后的倌人都跟着喊了几声,一个个一副恣意的样子。

        “行啊,不干就不干。你们可千万别后悔,错过了大雨可别赖我!现在我能走了吧?”

        翎君正欲离开,红珊瑚却一手强硬把她拉住。

        “你站住!你说清楚,今天摆花酒的是谁?”

        “不算是谁,只是蓬峘商会会长万瑞元做的东,有他的儿子万通,还有蜀州太守刘泰庵,以及州府里头一些官员。”

        翎君一言落下,红珊瑚几个倌人都大吃一惊。

        “你,你骗人!就凭你,万瑞元能找你帮忙?”

        “不信就算了。我可是跟万老爷子熟络得很。你们应该都知道,之前商牧之在祸水轩唱了一台戏,后来被无心抓的那一晚吧?”

        “知道,怎么了?”

        “那台戏,也是万老爷子做的东,也是叫我吆喝的。我记得,当时我怕倌人不够,还特意提前找你们烟雨楼的倌人来。你们这几位里头,好像就有人去过,不是吗?”

        一个十六岁的小倌人小声地说出来,“我,我去过。”

        “那你说,那天晚上,是谁在吆喝?是谁在招呼万老板?”

        “是,是翎君姐您······”

        一听此话,红珊瑚的脸气得煞白。

        她气急败坏道,“就算你人脉广,那,那你也得走!我们烟雨楼不需要接不到客人的倌人!”

        面对着忿忿的红珊瑚,翎君只得苦笑着,语气放缓道,“没错,像我这种身材,是接不到客。但我却可以让你们接到更多的客,不是吗?你们就难道没有感觉,我来了之后,烟雨楼的生意变好了吗?”

        几个倌人面面相觑,红珊瑚也面露愠色,“哼,这几天生意好,能是你的功劳吗?都是姐妹们尽力吆喝罢了。”

        “当然不算我的功劳,我只是推波助澜罢了。你们好一些倌人都爱吸乌香,把自己的房间吸得乌烟瘴气,那些不喜欢乌香的客人一进去还会心情愉悦吗?心情不愉悦还会给赏钱吗?那我就指定几间房间,买进几张弥勒榻,布置成烟馆子那般,一来你们可以吸,二来客人可以吸。这几天客人大多爱吸乌香,这算我有帮到大家吗?小谪仙,很多客人点你的名,就是因为你名字清新,老主顾也好你这清秀文雅的样子,可你私底下偏偏就是不懂得收拾的女孩子,房间乱得一塌糊涂。于是,我让人每天都收拾一趟你的房间,还挂满了李谪仙的诗句,还竭力帮你挽回一些旧主顾。你自己说说,这几天,是不是有更多人点你的名,有更多老主顾回来?还有你,白钟馗,你的样子本不讨好,都胜在身段和手段。但很多顾客只看脸的,便不肯进你的房间。我建议你学学巫觋,为你戴上一副神秘的面具之后,是不是多了很多客人?有一晚上有一位客人,还散尽千金,势必要留在你那过夜,是不是?你以前可像现在这么受欢迎?”

        那小谪仙和白钟馗都不由得点了点头,低下头去。

        “怎么了你们,这算什么,不是说好了要赶······”

        “还有你,红珊瑚。”翎君抬起头,对着红珊瑚挚诚地说道,“你很漂亮,你身段也很好,你是我们烟雨楼的头牌,相当于祸水轩的柳梦梁。但你在风月街的名声总是不及柳梦梁,为什么?恰恰是因为你接客太多,什么客都接。柳梦梁就不一样了,她会挑客。什么客该接,什么客该拒,什么客留夜不得,什么客不能长做,什么客得欲擒故纵,什么客得好好缠住,这些柳梦梁都玩得溜溜转。前几天你还奚落我,说我是不是妒忌你,否则为什么要将一些点你名的客挡掉。挡客,本来就是一个老鸨,一个娼寮大姐姐的工作。你以为我在害你,其实我是在帮你。若是雅客,你伺候好他了,他逢人会说你贴心,是朵解语花;若是俗客,你伺候好他了,他逢人会笑你是骚货,是个风骚娘们;若是痴客,你伺候好他了,他便赖着不走死缠烂打,甚至平时白天还会来骚扰你,让你不得安生;若是惧内之客,可能妻子还会上门来骂你是狐狸精。你说,我该不该帮你挡掉一些客?你这几天接的是不是都是上等的贵客?其实我们不是野妓,是在风月街有头有脸的金花银叶,岂能什么客都接?再说了,我们倌人有点名费,有赏钱,年底还有股子钱,真的已经足够了,何必要赚一些自找麻烦的小钱?红珊瑚,不,珊瑚姐姐,难道你以前还少受嫖客的罪?”

        听到这番话,红珊瑚不禁心有所感,无言以对。为何她一直这么努力接客,却名声总比不上柳梦梁,这问题早已困扰她许久许久。而那些俗客痴客,更是让她心有余悸。经翎君这一说,她瞬间有茅塞顿开之感。

        但,狠话已出,难道要她反过来向翎君道歉,并挽留她吗?

        不,这面子她搁不下!

        她正要发作,没想到翎君却盈盈一拜,满脸歉意道:“其实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来主持这个烟雨楼,姐妹们觉得不舒服也是应该的。可我生来就是这身段,男人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只能发挥所长,尽力来帮助大家,帮助烟雨楼。我从来没有妒忌过姐妹们,我都是一心一意地替姐妹们着想。你们可能觉得这些都是套话,但其实都是实在话。祸娘姐是我的恩人,她让我管着烟雨楼,我务必得管好,才能对得住祸娘姐。再说了,我若想把烟雨楼弄坏弄差,我尽不用折腾这么多,也不用帮你们揽客挡客,可我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姐妹们,你们觉得呢?”

        倌人们听到这些好言好语,不由得叹了几声,心悦诚服。落入风尘皆是不幸之事,谁想为难谁?有时候只不过内心戾气煽风点火罢了。只是倌人好面子,此刻面子上还搁不下来。

        翎君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人与人能相遇一遭,都是缘分。同在一个娼寮下赚身子钱,其中辛酸痛苦,谁能体会得到?除了我们自己,真的只有彼此才能够理解。所以我总觉得,虽然我们没有姐妹之实,但有姐妹之谊。互相扶持帮忙,在这个世道里好好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一个小厮急忙忙地跑进后院,对翎君道,“翎君姐,万老板,刘大人他们都来了。他们都问倌人怎么还没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呼好他们。”

        翎君面露难色,但仍笑脸以对,“珊瑚姐姐,你们不想接客,那就去好好休息吧。万老板这顿花酒,我自会找祸水轩的倌人······”

        “慢着!”红珊瑚脸上虽不情愿,但也放缓了语气,“万老板这种贵客,怎好怠慢?我们会去好生招待。姐妹们,走吧。”

        临走出后院,红珊瑚又支支吾吾地留了一句,“你,你也不用走了,就在烟雨楼好好帮忙吧。”

        说罢,她领着倌人们急急离开了后院。

        看着她们的背影,翎君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了。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什么。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嘛,再多了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她总是替别人考虑,想人家所想。唯有这样,她才觉得生命的踏实。

        她为自己感到欣慰,笑着仰望着皎洁的月色。

        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

        此又是大海中一处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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