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圣旨与赏赐
翌日，吴漫烟从欧阳鸿的床榻上醒来。
这臭男人虽然一身肥膘、让人直犯恶心，可毕竟是西砂重臣。她吴漫烟，从今日起，就将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昨日之事，她并不后悔。虽然在易迢迢为她解围后，她曾有过一瞬间的心软，可比起这些虚无缈缥的所谓情谊，自然是要抓住眼前切实的利益比较实在。
所以，在易迢迢晕过去时，她有心相助，但与另一个选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什么易迢迢，一个小小舞姬，和她已经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了。
她一边喜滋滋地憧憬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一边拢好外衣推开了门，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吴漫烟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漫烟心中一惊：“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们面无表情，并不回话，只收起了刀具，将人紧紧禁锢住。
吴漫烟用力挣扎起来：“你们竟敢如此对我？快放开我！狗奴才，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为首的侍卫冷冷道：“有话您留着去天牢里说吧。”
“天牢？”吴漫烟心生不妙，急忙朝屋内大声呼喊：“欧阳大人！救救我！”
欧阳鸿呼噜声震天，自然是阻止不了吴漫烟被人高马大的侍卫们拖走。
另一边，易迢迢总算悠悠转醒。
她坐起身子，发现自己的脚竟然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
这，至于么？
也就当时被扎那一瞬间比较疼，现在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咦？姑娘醒了？”有一名宫女打扮的丫鬟从外端着药碗进来，易迢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在宫中。
昨日被人搀扶到了偏殿后，刚一挨着枕头，易迢迢便彻底睡过去了，不料王上居然让她在宫中留了一整宿。
“姑娘，您喝药。”那丫鬟将药碗搁至床榻旁的木柜上，一边说道，“我叫青竹，有什么事儿您唤我就成。”
“多谢青竹姑娘，”易迢迢朝她微微颔首，“姑娘可知我们礼乐司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青竹：“她们昨夜便出宫去了。王上让我在此处照顾您，等您好些了再送您出宫。”
易迢迢急忙说：“我已经好了。可否劳烦你为我通报一下，安排我出宫？”
青竹点点头：“是。”
她转身正欲走，忽然从外头进来了一位身形颀长、器宇不凡的男子。
青竹行礼道：“见过王上。”
宋临渊轻轻抬手，目光却是一直看向床榻，问：“醒了？”
床幔正好掩了容貌，易迢迢只见一身金色龙衮下摆，急忙下床施礼：“民女易迢迢拜见王上。”
竟是王上来了？怎么这声音好像还怪耳熟的，好像在昨晚之前，她还在什么地方听过。
“快起来吧。”宋临渊朝青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将易迢迢扶了起来。
“谢王上。”
易迢迢抬起头，原本是要端坐于床沿，却因惊吓而差点又滑落下去。昨晚没力气，一直伏着身子，脑子也一片混沌、无法思考，这会儿才看清这位一国之君的真面容——妈呀，怎么和那日在深巷中偶遇之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竟然随便出个门就遇见了王上？
她不仅对王上露出了极为花痴的表情，还质问王上是谁。
怕不是活腻了！
“……”易迢迢跪拜在地，“民女以前多有得罪，还请王上恕罪。”
宋临渊轻笑道：“姑娘何罪之有？真正的罪人已经被孤给抓起来了。”
易迢迢有些迟疑：“您是指？”
宋临渊静默不语，只是略微低头示意了一眼她的脚。
“请问王上，可是吴漫烟吗？”
“不错。”
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易迢迢沉默良久，忍不住又问：“敢问王上打算如何处置？”
宋临渊表情冷厉：“此女善妒且心肠歹毒，留着也是个祸害，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
易迢迢心中有些复杂。
她知道吴漫烟不是好人，但接受了十多年现代社会思想的熏陶，对于死亡这样的惩罚，一时还有些接受无能。
毕竟吴漫烟虽坏，但似乎也罪不至此。
于是，她想了想，诚恳地欠身道：“王上，民女斗胆，可否请您饶她一命？”
宋临渊似乎有些意外，略一挑眉，“你先起来吧。”
又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你都为她求情，孤自然可以从轻发落。只是在如此隆重的宫宴上都敢动歪心思，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便判其流放宁古塔吧。”
易迢迢松了口气。
不仅是因为保住了吴漫烟的命，还因为她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她一个小小的舞姬，虽偶然与王上有一面之缘，又何德何能，能得他亲自照拂。
原来是因为要惩处吴漫烟在宫宴上为非作歹。毕竟事关两国邦交，兹事体大，虽然最终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也需以儆效尤，以防今后还有类似变故发生。
易迢迢诚恳道谢：“王上隆恩，民女感激不尽。”
“不必再自称民女了。”宋临渊轻笑道，“你技艺过人还如此勤恳刻苦，为人也聪颖明/慧，昨日若非你机智应对化解，这昱朝的颜面、皇家的颜面怕是要折了。孤就晋你为礼乐司左韶舞吧，再赏些珠宝和银两。苏钦明——”
“奴才在。”
一名宦官迈着小碎步上前听候旨意，易迢迢觉得面熟得紧，细细一回想，原来是那日曾去礼乐司传话的公公。
宋临渊吩咐道：“待会儿你去库房选几样东西给易韶舞送去，上次承州府进贡的和田玉镶珠环和嵌金点翠珊瑚钗也一并带上。”
“是。”苏钦明应了便退下了。
易迢迢有些发怔，却见青竹正在朝自己使眼色，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谢恩：“民……微臣多谢王上。”
宋临渊满意地走了。
易迢迢一边被青竹服侍着穿衣，一边有些迷惘。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昱朝君主为人十分阴狠狡诈，明明是不受宠的小皇子，却硬生生凭借着一己之力，打败了所有觊觎皇位的兄长，又剔除其党羽，踩着成千上万的尸首，在夺嫡之争中成功胜出。
可这三次见他，却是如此温文儒雅、体恤为民，这反差也实在是太大了。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将疑惑问出了口：“青竹姑娘，王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啊？”
青竹吓了一跳，梳发髻的手停在空中。她可不敢在背后随便议论主子，更遑论是最大的那位主子。但这位易姑娘，王上待她确实不同，说不定以后会成为统领六宫之后。思及此，她继续手中的动作，随口道：“自然是位极好的人。”
易迢迢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追问：“好在哪？”
青竹有些为难：“这……我也说不清，反正是哪哪都好。”
虽然不敢说不好，但所言也确实非虚。王上为人刚直不阿，对待不安分守己的人那是毫不手软，但对她们这种兢兢业业的下人，倒从不苛责为难。
易迢迢正琢磨着青竹这话，外头有人通报：“姑娘，马车备好了。”
她朝青竹微微颔首致谢，随着那人上了马车。
回到礼乐司时恰值晌午，所有人都聚在饭堂，易迢迢也有些饿了，盛了一大碗饭菜，正想大快朵颐，却发现众人似乎都在偷偷打量她。
一位名叫溥年的乐师，是她六个粉丝其中之一，像是被推作了代表，小心翼翼地朝她一步步挪了过来，好不容易走到了跟前，却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易迢迢看不下去了，柔声问：“怎么啦？”
溥年吞吞吐吐：“迢迢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易迢迢奇道：“我不回来还能去哪？”
溥年似乎有些委屈：“她们都在说，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留在宫里当皇后，不会再回来了。”
易迢迢急忙按住他的嘴：“你在胡说些什么，这话可不能瞎传啊！我哪儿配啊！王上没这个心思，我也没这个心思。可别叫有心人给听去了，当心小命不保！”
溥年问：“那你昨晚是怎么回事？”
易迢迢将音量放大了些，解释道：“我那是突发恶疾，王上可怜我，才找了太医为我医治，让我留宿宫中。你们可都别再瞎琢磨了啊。”
其他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围过来，有人问：“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现在可好了？”
“好了呀。”易迢迢说。
“听说你要走，我们心里又开心又难过。开心你要去过好日子了，又难过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溥年年纪还小，可怜巴巴地望着易迢迢，把她逗得是哭笑不得。
她拍了拍溥年的胳膊，“你放心吧，我就在礼乐司，哪儿也不去。”
这儿正一派其乐融融，外头忽然有人高声喊：“圣旨到。”
易迢迢直觉和自己有关，急忙迎了出去，溥年等人也跟了出来，乌泱泱在院中跪了一大片。
苏钦明清了清嗓，展开暗褐色绫锦织布，念道：“制曰：礼乐司易迢迢，舞艺无双，秀外慧中，现升为左韶舞，赏白银千两，赐珠宝首饰一盒。今后节日庆典、宴席祭祀，还望尽心竭力，弘我朝威仪，扬我朝风范。钦此。”
“谢王上。”易迢迢跪拜后，双手高举过顶接过，心中却是惊诧不已。
一个韶舞而已，九品芝麻官，王上居然亲自颁发了圣旨，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且这行文间不似皇权威重，更似乎有了几分软意在里头。若不是认识苏公公，易迢迢都快怀疑是有人在假传圣旨了。
“恭喜易韶舞，洒家告辞了。”
苏钦明走后，礼乐司诸人缓缓站起，都是一脸的惊诧迷惘。
片刻后，有人开始向易迢迢道谢，有人为沾了光而喜悦，有人开始打趣调侃，有人围着赏赐的物什好奇观望。
唯有溥年，心中思绪万千——这旨意听起来倒是让迢迢姑娘继续留在礼乐司，但他怎么就隐隐地觉得，迢迢姑娘随时都可能会被叫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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