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兔子玩偶
午后下了场雨，怀昭回来的时候已是落日时，她踩着路面的积水，把外袍脱下来在头上撑着，找到一片屋檐就躲着，一路踮着脚尖蹦蹦跳跳，最终也算走回了客栈。
惊了马车以后，奚让只带了她一段路程，路过分叉口时就把她放下来了。
他本来就不是同她一路的，只是恰好路过。
而后，两个人持相反方向走了。
在集市上逛了一半的昭昭也没想到，这天公不作美，晴空突然下暴雨，打得她措手不及。
……
雨越下越大，与她梦魇那次一般。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快成落汤鸡的昭昭慌了，毅然决然地选择绕近路。
几个小二从大厅里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端着空托盘，几个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聊什么。
昭昭偶然听到一点，什么“小姐”、“朋友”。清水楼的小姐不就是鸢鸢吗。
她一好奇，拉住其中一个问：“这位小哥，你们方才说小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人明显一愣，很紧张。
另一个人一把推开他，客套地笑着说：“明小姐带了个朋友在三楼，要我们上糕点呢。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昭昭讪讪一笑，一句清凌凌的“我叫怀昭”敷衍过去，忙不迭提着裙摆跑了。
后门的楼梯间直通二三楼，是为了与一楼吃酒的人隔绝开来而建设的近路。
经过蜿蜒曲折的连廊，她终于得以停歇。胳膊一扬，将凌乱的发髻整理好，最后嫌麻烦，直接拆了，用发带一股脑绑起来，扎了个高马尾。
柔顺的黑发飘扬，怀昭掸了掸衣角，心情大好朝前走。
骤然间一抹凸出来的圆形入了她的眼，像是什么小动物的肚子，昭昭狐疑，那种感觉很熟悉。
她一寸寸挪着步伐，很快，就看清了。
草丛边一个盛满雨水的坑洼，泥污里，躺着一只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兔子玩偶。
昭昭神色一怔。
兔子玩偶？
这个……不是她的吗？怎么被扔在这儿了？
那么雪白的兔子，被毫不留情地扔在泥坑里，甩了一身泥点子，兔耳朵蔫了吧唧地淹在泥水里，看起来可怜兮兮。全身上下唯有肚子上的一点白，四肢都脏了。
……顿时感觉心脏骤停，呼吸困难。
雾怀昭闭了闭眼，深呼吸片刻，眉头狂跳，心里有个声音在骂街。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她气死了。本来就倒霉了一天了，浑身都被雨淋透了不说，不知道又是谁触了她的眉头。
少女气势汹汹，毫不在意地一把将地上脏兮兮的“白兔子”拿起来，抓着就要上楼。
上楼梯的途中，怀昭突然想到兔子玩偶不是放在鸢鸢房里了吗？
再联系上方才小二说的话，越发觉得奇怪。
柳溅玉坐在鸢鸢的桌台前，烛光摇曳。她发了会呆，而后百无聊赖地提起笔，沾了墨，开始写字。
她明显心不在焉。明鸢不在房内，像是才出去了。她刚垂眸写了一个“玉”，就被门口咣当一声惊住。
刻着莲花的檀木门被“唰”地打开，一抹红色衣袂纷飞，少女气焰嚣张，眼尾上挑，一股盛气凌人，推门就问：“原来你在啊，柳姑娘，你看这个东西眼不眼熟？”
柳溅玉明显懵了，动作一滞。
雾怀昭？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柳溅玉恍神。
她手里拿的什么？那个扔到泥坑里的玩偶？
她稍稍错愕，显然心虚了，音调上扬着：“我？我怎么知晓？你干嘛一上来就这样问？”
怀昭真被她这一无辜举动装到了，表情语气缓和许多，心里怒火却未熄。
她不顾脏污，把兔子掂起来，用手擦了擦它的脸：“这个兔子你应当见过吧，昨日就放在鸢鸢屋里。”
“没有。我怎么知道？要问你就问明小姐啊。”
柳溅玉毫不在乎地转过去，又拿起笔来写，一副修身养性的乖巧模样，留下昭昭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下一刻，明鸢一脸无措地轻轻推开门，看到怒气冲冲的昭昭，又看到一旁心无旁骛的柳姑娘。
方才她喊来下人要糕点之后，在房里等得不耐烦，便亲自下楼找。
这时，明鸢望着两人僵持不下来的架势，怔了怔，才刚出去片刻，怎么就……
“这是怎么了？”
她轻轻拍了拍昭昭的肩，小声劝道：“昭昭，先别生气，别生气，”而后蹙着眉问：“柳姑娘，你们怎么了？”
柳溅玉抬头，一脸不耐烦，“她一进来就就这样，谁知道要干嘛？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昭昭还没开口，明鸢无意间随口问道：“柳姑娘，刚刚你拿着的那个兔子，是放窗台了吗……”
她走之前，柳溅玉拿着玩偶在窗边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来的时候，她就在写字了。
柳溅玉听到“兔子”这个字眼，动作一顿，“我刚刚……就拿着玩了一会，然后……”
果然。
雾怀昭眉头一蹙，想都没想地一扬手臂，脏兔子啪地不偏不倚扔在柳溅玉怀里，少女整洁干净的衣服被染上了泥污，大惊失色。
“你不是说没见过吗？玩着玩着玩到泥坑里了是吧？”她朝后一看，更来气了，语调都变了，“碰掉了别人东西，你还有心情在这写字？”
柳溅玉顿时被惹急了，把“奄奄一息”的兔子奋力扔回去。“我就把它放窗台上了，我怎么会想到它会被风吹掉？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上来就打人……”
被风吹掉？
你再装？
昭昭冷笑一声，柳溅玉以为她会相信她这个蹩脚的借口？
她最烦她这种人。
昭昭耐心地把甩在身上的兔子拿下来，放到一边，好整以暇道：“这样啊。”
柳溅玉冲她翻个白眼。
她高高地扬着眉，以往的安静乖巧都没了，指着地上的玩偶，没好气地说：“就这样的破兔子，楼下摊子上一个铜钱能买好几个！我不就是随手玩了玩吗？弄脏了再买一个不就得了，你以为我稀罕？谁像你那么小心眼啊！”
明鸢一见情势不对，立刻挡在昭昭身前，细眉一蹙，“柳姑娘，你别这么……”
……刻薄。
不等她说完，昭昭把身前清瘦的少女推开，跑上去抓着柳溅玉的领口，直接反手打了两个清脆的耳光。
在响亮的巴掌声中，世界骤然静下来。瞠目结舌的明鸢和椅子上歪斜着身子脸上一个红巴掌印的柳溅玉面面相觑。
明鸢愣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
火辣辣的疼痛蔓延，下一秒，柳溅玉捂着脸痛哭出声：“雾怀昭你发什么疯！”
她顿时怒气冲上天灵盖，一把将昭昭推开，扯上她头发。两个人拉扯成一团，桌子椅子全被扬倒，蜡烛洒在地上骨碌碌打着滚，明鸢吓了一跳，立刻把蜡烛捡起来。
明鸢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只觉得手足无措。
女孩儿打架，一个比一个狠。
柳溅玉一把将昭昭的发带扯下来，一头秀发散落。
而雾怀昭是，身边有什么就用什么，她随手抄起一个板凳，啪地拍在少女脸上。
连鸢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昭昭你悠着点啊！
这样打，弱柳扶风的柳姑娘受得住吗？
她忙不迭跑过去拉架，先发制人地一把摁住乱踢腾的柳溅玉，昭昭趁机骑她身上扇了几下，几巴掌下来，女孩原本白皙的脸庞上多了几道红痕。
少女撕心裂肺地惨嚎：“我不就玩了你的兔子玩偶吗？！你至于打我打这么狠吗！！！
昭昭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好感，现在只觉得出了口恶气，也不管那么多，一顿乱锤，快意地笑说：
“我管你那么多，你再动一次我的东西，我把你头摁泥坑里信不信啊！”
场面乱得一发不可收拾，声响也越来越大，地板被震得咚咚响，连一楼都能听见了。
越来越多闻声来看热闹的人，挤在门缝里偷看，一阵又一阵地惊呼声传来，人人都瞪大了眼睛。
明鸢忙得焦头烂额，这场面已经不可控制了，她也劝不住了。
她咬咬牙，一把推开门下楼找人去。
黑衣少年冒着雨进了清水楼，细窄的腰身包裹，他走路很快，目不斜视地穿过一楼一众人群，惹得众人视线纷纷投来。
他身上凉气未散，清隽的眉目间平静，狐狸眼中的凌厉敛了敛。往日的肆意被藏起，现下只显一身朝气与冷清。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慌乱的少女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忽而朝他奔去。
他不认得这张脸，微微蹙眉。
可她却认得他。明鸢急得额上生了汗，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奚公子，昭昭……昭昭她……”
奚让步伐很快，不明所以地问：“雾怀昭？她怎么了？”
“她她她……在三楼和柳姑娘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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