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噩梦
顾铮恍然觉得自己又在缇屏家楼下。
缇屏左手里拎一盒燕窝，右手挽着他的胳膊，有说有笑与他上了电梯，电梯里放着劣质的夸张广告，镜子透亮。
他咽了口唾沫，浑浑噩噩跟着她走，问道：“你不生气了？”
她对他温和地一笑，长发俏皮地拂过挽在一处的双手间，眼睛依旧雾蒙蒙。
“对，不生你气了，你看，我把戒指重新戴上了。”
细长的手指上，一粒钻光在闪，像荒野里的星云。
“那就好……”顾铮喃喃道。
她带他回家，他看到了缇屏爸妈灿烂的笑脸，鼻端飘来鸭丝粥的味道，又香又暖。
“来小顾，都是一家人了，尝尝伯父的手艺！”
他傻笑：“谢谢伯父。”
“你等我一下。”缇屏突然转身回房。
半晌，她盛装打扮，穿着顾铮最喜欢的那条奶白丝绸裙子从房中走出，可手里挽着另一个男人。
她把头靠在那人的肩膀上，笑容恬静。
顾铮呆呆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新未婚夫，”她撩了把长发道：“他有两个博士学位，在高校任职，副教授职称。”
她挽着的男人面目模糊，有点像顾弦，可又不是他。
顾铮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嘶吼道：“你放开她！她是我未婚妻，哪来的不要脸野男人居然抢别人妻子，一看你这腹肌硬胸肌大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男人，滚开！”
对方柔弱地嘤了一声，不还手，只是有技巧地躲闪着：“哥哥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只是想让姐姐幸福罢了，论抢别人妻子，我哪有哥哥那么得心应手呢？但我有一点比哥哥好，就是我从来不骗姐姐，对不对？”
顾铮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老子跟你拼了！”
“你闹够没有。”
一只带着钻戒的手把他用力推去了沙发上。
顾铮愣了：“缇屏……”
缇屏冷冷瞪他一眼，转头，抱着那野男人安慰：“没事了，他发神经，你不用理他。”
那人委屈道：“有什么都冲我来好了，姐姐不要为我和哥哥吵架。”
缇屏的父母亦走过来围住他们，嘘寒问暖声不绝于耳。
缇屏爹镜片后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小钝刀似的：“滚吧你这个盲流子，别纠缠我女儿，不然咱们派出所见。”
顾铮的眼里快滴出血泪来了，这画面怎么就那么糟心又令人痛苦呢？他太痛了，心肝脾肺肾都拧巴在了一起，恨不得打个响指把自己毁灭了得了。
他再次扑过去想把他们两个分开，眼前的一切景象突然坍塌，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喘气。
他还活着，他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
小张从厨房走出来，搅拌着浓稠的鸭丝粥道：“醒了老板？做噩梦了？”
不仅仅是噩梦，简直是亲历一场恐怖电影。
“她人呢？”顾铮迫切需要一点安慰，确定可怕的梦境不是现实。
“在家呢。”小张道：“但是是在她家，你就别指望什么郑小姐听说你生无可恋，一时心软，上门安慰，结果在床边听到你吐露心声的梦话，然后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俩重归于好这种剧情了哈。”
顾铮被小张戳穿心事，含恨夺过鸭丝粥，一口闷下。
“慢点老板。”小张道：“你噎死了谁给我发年终奖啊。”
顾铮阴测测的目光刷地射向他。
小张立刻改口：“我是说，你要是身子有恙，那不就白白把上位机会留给其他贱婢了吗？”
这倒说得挺在理。
顾铮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难以忍受，默默放慢了喝粥的速度。
小张握拳：“你要振作一点哦。”
顾铮喝完了粥，把碗一扔：“我要写信。”
“什么信？”
“忏悔信。”
顾铮的童年记忆，有很大一部分由各种检讨书组成。
作为闯祸大王，犯错写检讨的是刻进dna里的本能。
缇屏生他的气，不让他上门，发的消息也一概不回，顾铮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写信这种古老的手段，痛陈自己的过错，跪求原谅。
狗狗祟祟跟着住客混进了缇屏家单元楼，顾铮把信塞进了缇屏家信箱，但转念一想，不对啊，那万一他们家不常看信箱怎么办，于是他又蹭着电梯上了楼，把信放在了缇屏家门口。
为了让信显眼一点，他包了一特大号的信封，顺便在旁边放了一束小雏菊。
做完这一切后，他委屈巴巴地走了，终于回公寓抱起他的小毯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他好后悔，后悔得肠子都打结了，还是死结。
在顾铮哭晕在厕所的时候，缇屏也在进行心灵复健。
毕竟是认真谈了一年的恋爱，这次分手的后劲远强于上次。
她照例用工作来排解，整整一天，她都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看论文，知识的光辉照亮了爱情的阴霾。
下午，缇屏爹出门买菜，差点一脚蹬飞门口的雏菊。
他一看就怒了：“这人脑子有毛病的啊，往人门口摆菊花？送葬吗？”
缇屏想起顾铮之前送的诡异的苹果花束，破天荒为他说了句好话：“他在辨别花语上有点残疾。”
“晦气。”缇屏爹捡起信：“……这是什么？”
是一封道歉信。
缇屏叹口气。
以前看小说，傲慢与偏见，男主角把女主惹怒后铩羽而归，只能留下一封信来剖白自己，看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种狗血剧情居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扔了吧。”缇屏爹劝道：“分手了还写信骚扰，太不体面了。”
“算了，他本来也不是体面的人。”缇屏蹲下身，把信捡起来，转身回房。
顾铮的文笔依旧很烂，字也一般，但篇幅很长，好几页纸，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我错了，原谅我。
信可以收下，但原谅是不太可能的。
她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打动的人。
或许应该给自己换一个环境，再次回到遇见他之前的生活，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缇屏放下香喷喷的信纸，关掉台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半晌，她低声道。
“顾铮，你真是个混蛋。”
混蛋顾铮正在缇屏家对面的小面馆吸溜阳春面。
老板冷眼看他：“小伙子，失恋了？”
顾铮丧不拉叽道：“要你管。”
一边催促小张：“你那里的聊天记录呢？”
没错，就在刚刚，顾铮突然意识到了那仅存的转机。
缇屏介意的是什么？是他不真诚的言行，但时间紧迫，她肯定没法翻完自己和小张成千把条聊天记录。
小张这个人表达欲比较旺盛，在陪他出差的时候经常找朋友吐槽老板的上头行为，当时的冷嘲热讽成为了如今的救命稻草，他或许有隐瞒缇屏的事，但他爱她的真心日月可鉴，如果日月鉴不了，小张的聊天记录可以鉴。
“这条要放进去吗？”小张问。
顾铮一看，五月十一日，小张愤而吐槽：我看我老板被那仙女下了降头了，丫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看人家写的论文，而且最离谱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没机构账号，还是他苦命的助理替他找的代下！
五月十二日，小张无情嘲讽：我老板在镜子前面站了十分钟了，问我他的刘海是三七分好看还是三点五七点五分好看，救命啊他没意识到三点五加七点五等于十一吗？
小张狗头一缩：“言辞比较激烈，老板见谅。”
“放。”顾铮丝毫没有怨念，严肃道：“就这些吧，多了我怕她懒得看，先这样，明天打印出来。”
面馆老板兴致勃勃凑过来：“你们在写曝光小作文吗？小伙子，莫非你是哪个女明星豢养的小白脸？”
“要你管。”顾铮恶狠狠道。
次日，顾铮携带着连夜写出的第二份检讨书，以及若干自证清白的聊天记录，悄咪咪混入了缇屏家单元楼。
小心翼翼走到她家门口，放上全新的信件以及全新的花，这回顾铮开窍了，买了黄玫瑰，经典的道歉花卉。
孰料，面前的门突然一下打开了。
缇屏爹居高临下，一脸无情地看着他。
“伯父对不起，我这就走。”顾铮一看缇屏爹就怵，赶紧找准机会开溜。
“以后别来了，”老头道：“缇屏今早去她姑姑家住了，过几天回美国，你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顾铮心里有答案，但他不忍相信。
“她不想和你有别的接触了。”
缇屏爹淡淡道。
“上次的礼品你也拿回去吧，”无视顾铮快哭了的表情，缇屏爹客客气气地把礼物交予他：“祝你早日觅得良人。”
这回顾铮是真的被击垮了，完全丧失战斗力的那种垮。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绝望？别的情侣男方做错事，对事不对人，不管是补偿还是惩罚，等事情翻篇了就能接着走下去。
可缇屏不一样，受家庭和经历的影响，她找对象，跟做题找匹配一样，是先列出最重要的品质一二三，如果你符合了她的一二三要求，那恭喜你，你获得一枚聪明漂亮天然呆的学霸女友，
但如果她有一天发现你的一二三是装出来的，那就会毫不留情地被甩掉。
顾铮艰难地向合伙人解释原因。
合伙人眉一皱：“这点小心机又不碍事，她那么较真做什么，水至清则无鱼懂吗？”
顾铮垂头丧气：“可我偏偏踩中了最大的那颗雷。”
“她不嫌弃我的土，不嫌弃我没文化，还愿意为我回国，愿意带我见她父母……但她不愿意原谅我在她面前虚与委蛇。”
“那个字念yi，虚与委蛇。”
合伙人纠正。
顾铮更绝望了：“你就不能让我好受点吗！”
“我又不是郑仙女，没义务安慰你，叫你当初别瞎挖墙脚，你看，玩脱了吧。”合伙人给他倒了杯咖啡：“不是所有人都能论心不论迹的。”
顾铮推开苦咖啡：“给我来杯芋泥啵啵奶茶。”
“这才是真正的你。”合伙人长叹一声：“你把自己装成对方喜欢的样子，殊不知对方只希望你能做原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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