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妖少年（四）
“我的乖乖……”梁婉举着一片金叶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机灵二仙送给她的包袱摊开在腿上，里面东西很简单，只有四样：不易坏的干粮糕点、一本薄薄的《乾坤引炁》、一匣金叶子、一个绣着龙纹的小锦袋。
梁婉顺着羊肠小道摸到了条大路，仗着身体好，又奔了十几里地，天擦黑才停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找一棵看着比较好睡的大树歇脚。
金叶子只巴掌大小，却沉甸甸的，在夕照里熠熠生辉。
“发财了呀。”梁婉转动着叶柄，她也是写小说的，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历史资料，人们历史上说的金叶子，其实并不是真的塑成叶片状的金子，而是一张窄长的金片，朴实无华中又透露着豪横。
机灵二仙给的金叶子，是货真价实的金叶子，叶身胖乎乎的，顶端收成个小尖头，叶面上的纹路干净简洁，却雕出了小叶子的灵魂，光是那形状样子，就让人爱不释手。
梁婉在树上四处望了望，确定方圆几里内只有她自己，才放下心，喜滋滋地把金叶子放回到匣子里，抱着不肯松手。
“二位老神仙，千万不要怪我拿了钱不办事，你们也看到了，那位爷一点儿都不肯配合，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拿着金子单独上路，但是你们放心，这钱我一定会用在刀尖上的，等到了城里，我就找工匠，去给我的读者小天使们建庙，每天三跪九叩，保证万事如意。”
说完她就闭上眼，再次向她的读者小天使们虔诚祈祷了一遍。
包袱里的干粮她吃了一些，又翻了翻那本《乾坤引炁》，幸好这个世界的文字她是看得懂的，最后一个字和“气”同音同义，应该是修道用的入门书，内容还算简单，她用从山贼那里抢来的棍子试着练习了第一章，好像还没她当时打架爆发出来的基本体术带劲。
有点失望。
最后是那个小锦袋，样式太精致了，放在手里凉丝丝，滑溜溜的，她下意识就小心翼翼起来。可打开以后，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字条，梁婉把字条拿出来，上面端正写着：筑基期可用。
这是个啥？梁婉里里外外仔细端详了三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个装香料的小袋子。李仙歌所在的仙门里修士无数，筑基期的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如果能回去，随便找一个弟子就能知道这小锦袋是干什么用的。
其实梁婉很想回到李仙歌所在的清浊门，毕竟那里才是她小说故事的主要阵地，只要去了那里，肯定就不必风餐露宿了。可是她现在法力尽失，想回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认路。
之后她沿着一条土路胡乱走了几天，半路上只遇到过一个荒废了的驿站，里面隐约飘浮着一股奇异的恶臭，再看那残破的桌椅、马厩，梁婉很难不想到这里可能发生过凶杀案，所以晚上也没敢住，害怕再遇到之前的情形，到时候打不过，就又要祭出“大招”了。
好在离开那间驿站的第二天，她就走到了一处村落附近。刚开始她遇见了一大片田地，上面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映着同样金灿灿的日头。
梁婉一看到农田，就知道自己终于从荒山野岭里走出来了，正巧清风拂过农田，送来了一阵孩童的嬉闹声。
由远及近，几个小孩拿着小锄头“啊啊”喊着从田埂上跑过来，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跑到近处却都不敢吭声了，只盯着梁婉看。
梁婉看着他们那副呆呆的样子觉得好笑，从包袱里把仅剩的三枚红果儿拿出来，递到他们手里，“给你们吃，见过这个吗？”
几个四五岁大的娃娃见到果子以后眼睛都亮了，不可思议地拿到手里左右摸了好半天，才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回答：“没见过，但它肯定是玉仙山上的果子。”
“玉仙山？”
“是啊，玉仙山，”另一个娃娃抬起脸，“俺娘说，那是座仙山，上面有很多仙果，差不多都是长成这样的。”
有人开了头，孩子们就开始抢着回答：“那山还会跑哩，有时候在这，有时候在那。”
梁婉又惊又奇，俯下身道：“会跑？”
“俺爷爷说他小时候上过一次玉仙山，”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孩子道，“当时他跟着俺太爷爷一块去的，摘了好多果子和草药回来，后来村里闹瘟疫，是仙山的草药和果子把俺们救了。”
梁婉忽然觉得自己采这堆果子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还好路上没有吃完，留了几个。她拉住那个羊角辫娃娃的手臂，柔声道：“我就是几天前从那座山上下来的，你们想知道上面还有什么我都可以讲，但是你们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在赶路，想找个地方落脚，你们有哪家可以提供住处？”
那羊角辫又是第一个回答，“俺家可以，俺家有空出来的房间！”
其他孩子也正想回答说可以，但是慢了一步，梁婉笑眯眯对羊角辫道：“那你带我去你家吧，好不好？”
梳着羊角辫的小娃娃高兴地又蹦又跳，两手抱着红果儿在梁婉旁边带路，其他的娃娃也没有离开，跟着他们一块走，想要凑热闹。
拐了几个弯，他们来到了村口，那里立着一个石碑，用朱红的笔写着：玉仙村。
孩子们说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渴望着能够再次遇上仙山，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到了村口，来往的大人也多了，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穿着样式简单的粗布衣服，看到梁婉和这群小孩，赶紧拦住了。
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问：“你是谁？是降神村来的吗？”
梁婉还没来得及说话，羊角辫就拉住她的手对男人说：“不是，这个姐姐是从玉仙山上下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在附近的村民都惊呆了，问话的男人抗的锄头从肩上摔下来，在土路上砸了个小坑。
孩子们为了让这话更可信，把手里的红果儿举起来，“这是姐姐分给我们的红果儿！”
众村民愣怔了一会儿，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扬手指挥拿锄头的男人，“大壮，快去叫镇村！”
大壮二话不说闷头往村里飞奔，裹头巾的女人躬身对梁婉说：“俺叫刘桂芬，不知道仙姑驾临，俺们也没啥准备，先给仙姑磕三个头，赔不是！”
眼看着事情要往离谱的方向发展，梁婉一把扶住村妇的双臂，“不不不，大姐，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去了仙山，不是仙姑。”
可能是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也可能是大壮跑得太快，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回来了，边喘边递给梁婉一朵通体莹绿色的植物，看着很像是长在那座仙山上的，主干有两指粗，似乎是从一株更大的植物上剪下来的，没头没尾，交错着长满了叶子。
“镇村说，让俺们……迎仙姑进玉仙庙！”
梁婉拿着那株植物，连连摆手，“我不是仙姑，我只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
“哦，”大壮也是楞，听了这话就信了，又把植物从梁婉手里拿回来，“那这个换给俺，镇村说这灵蔓是给仙姑开路用的。”
刘桂芬“啧”了一声，把灵蔓从男人手里抢过来，塞进梁婉手里，和颜悦色道：“仙……姑娘别生气，他脑子特别木，就是干活打架有力气，这灵蔓姑娘拿着，就当和你交换礼物了。”
梁婉刚想推辞，只听刘桂芬补充说：“这灵蔓如果放在身边，你想对谁说话，他们都能听到，还能辟邪。”
“既然是这样，我就收下了。”以后每天就用它和读者小天使们说话，一定能提前回去。梁婉小心地把它收进自己的包袱里。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梁婉收下开道用的礼物，就被众村民簇拥着去了玉仙庙。整个村子确实不大，只一条主干道，其他都是小路，但是干净整洁，村民们个个长得又高又壮，看起来生活挺富裕的。
玉仙庙其实是一座极小的玉仙山，半人来高，是由玉仙山上的普通植物和土制成的，越靠近，梁婉就越感受到之前在那座山上体验过的水汽，看来那水汽应该是植物形成的。
玉仙庙前面用上好的木头达成了一个小亭子，里面的供奉也十分奇特，在台子的正中央，摆放的竟然是一陶碗的清水，两边分别放着两捆扎好的鸡毛。
一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太太身上披挂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点缀，就盘坐在供桌前面的蒲团上，看起来也有一百来岁了，双目却炯炯有神，头发上还别着灵蔓做成的簪子。
梁婉一眼就知道，这位小老太太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镇村。
抵达后，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守在了亭子外，刘桂芬示意梁婉进亭子，并且要把鞋袜脱在外面。
梁婉照做了，进亭子后刚刚还端坐的小老太太踉跄着扑过来，死死抓住了梁婉的手臂，激动道：“祖宗啊，终于让俺盼来了！俺这一辈子也值得了！”
“我、我不是仙姑，镇村奶奶。”梁婉有点尴尬，但是知道这位小老太太没有恶意，只是太过激动，估计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事就是能盼到玉仙山再次出现了。
镇村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眼里的光彩却依然闪烁着，重新坐回了原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梁婉，就是路过想来借宿一晚。”梁婉端坐在镇村面前的蒲团上。
“去过玉仙山？”
“正是。”
“是什么时候的事？”
梁婉眨巴着眼睛算了算日子，“忘记了，也就五六天以前吧。”
镇村连连点头，“那就对了。”
呃，梁婉一愣，什么对了？
“一定是玉仙娘娘听到了俺们的话，派你来帮俺们的。”
梁婉故作镇定，“此话怎讲？”
镇村比划着手势道：“从这往西走四里地，有一个降神村，他们和俺们是世仇，就在三天前，他们村的神仙显灵了，要来帮助他们抢占俺们村。”
说到这，其他围在亭子周围的村民激动起来，吵嚷声渐大，镇村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继续说：“天地良心，俺们自八百年前追随玉仙山在这落脚，从来都是安分守己，每日供奉着玉仙娘娘，踏踏实实种地，生儿育女，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是那降神村偏要来抢占俺们！”
几天前降神村的镇村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的镇村和玉仙村不同，靠打架选举新镇村，因此迭代飞速，现在的镇村名叫王一刀，才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跪在他们的神面前声泪俱下。
“天地良心，俺们自八年前为追随你在这落脚，从来都是安分守己，每日供奉着你，踏踏实实打铁，制造兵器，从来都对得起你的名头，可是八百年前那玉仙村抢了俺们的地，就再也没还回来！”
而他们供奉的那位神，正是梁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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